黑暗中的尖嘯聲剛剛響起,劉宗敏就直接往地上一撲。
這是弩箭,不是弓箭。
如果是弓箭,撲倒在地,也躲不過去!反而會死得更快!
四周火光閃爍,噗嗤聲不斷,慘叫聲四起,倒地聲不絕於耳。
劉宗敏腦袋裡一陣轟鳴。
帶來的這些老兄弟,都死定了!他們還沒有見到榮華富貴,就倒在黑暗之中。
城外的喊殺聲,氣勢如虹,越來越近。劉宗敏很想衝出去,告訴他們,不要衝進來送死!
可是沒有用。劉宗敏唯一能做的,近乎於本能一樣的求生能力,讓他立即往旁邊翻滾,直到碰上城門洞處的城牆,他才手扶着,貼牆站起身來。
衝在前頭的人,爭先恐後的,從洞開的城門,蜂擁擠了進來。他們大聲吶喊着,火光映照在他們的臉上,都是興奮得扭曲在一起。
只是他們聽不到黑暗中響起的嗡嗡聲,還有嗤嗤的尖嘯聲,也不知道腳下踩着的,是他們的同伴。
衝在前面的人倒下,後面的人繼續往前衝。人羣蜂擁而至,一片片倒下。
劉宗敏已經看不到城門外的情況,他不知道米脂縣城裡,怎麼會突然多出來這麼多弓箭手,他也不知道,城門洞外,到底埋伏着多少弓箭手。
喊殺聲氣勢如虹,卻在衝進城門之後,被催命的尖嘯聲給阻遏住,很快就衰弱下去,直到徹底平息,被滿地的呻吟和慘叫聲給取代。
能夠逃回到城外的人,都是些膽小怕死的傢伙。他們衝鋒時腿腳發軟,拖在最後面,發現前面不對勁之後,掉頭就跑,這才保住一條命。
李自成是被侄兒李過和幾個老兄弟連拉帶拽,擡出來的。他的身上,插着好幾支弩箭,每一支都是隻剩下尾翎露出在外。
蘇雅琴就着火把一看,心裡立時涼了半截。
這是錦衣衛的弓弩。
該死的!錦衣衛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他們來了多少人?那個該死的指揮使羅飛羽來了沒有?
蘇雅琴心裡亂成一團亂麻,怔怔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李自成,雙眼中帶着迷茫。
其他人還以爲她這是傷悲所致。
“我們必須趕緊離開!”張獻忠沉聲說道。
搶城門的好事,輪不到他,如此反而躲過了一劫。
李過擡頭看着他,雙眼如欲冒火。
黑暗中,響起急促的馬蹄聲,衆人都是臉色大變。蘇雅琴剛剛擡起頭,猛然間後腦勺遭受到猛擊,整個人往前一撲,卻沒有真個兒撲倒在地,而是被人一把攔腰抱住。
張獻忠直接把她往肩頭上一扛,只是瞪了李過等人一眼,就大步走了出去。
他的雙眼中,透出一股子兇悍和狠厲。
李過心裡一顫,好不懷疑。如果他敢出聲阻擋,下一刻,這個來自延綏邊鎮的犯事邊軍,就敢揮刀砍過來。
“快走!”其他幾個人如夢初醒,直接竄了出去。
生死時刻,哪怕地上躺着的,就是他們追隨的李自成,此刻他們也都顧不上了。
只有李過抓着李自成的手,心裡猶豫着,不知道該走還是該留在這裡。
“走……走……”李自成咕囔着,聲音虛弱,含糊不清。
李過鬆開手,雙眼含淚,轉身就走。
他從澄城回來之後,極力勸說叔父不要有起兵造反的念頭。可是沒有用。叔父完全沉迷在那個女人的溫柔之中,對她言聽計從,無可自拔。
叔父就是被那個女人害死的!
我要殺了她!
李過心裡冒起這麼兩個念頭,竄進黑暗之中。
在城門兩側,急促的馬蹄聲如悶雷,從兩邊席捲而來。
天色漸亮,四處逃竄的倖存者,還是沒能逃脫錦衣衛的追捕,一個個被抓了回去。
李過也沒能逃脫,被錦衣衛帶到羅飛羽的面前。
他又見到了叔叔李自成。只是李自成已經死透了,躺在地上,沒了一點氣息。
羅飛羽一揮手。讓錦衣衛給李過鬆綁,問道:“李自成身邊的那個女人,在哪裡?”
李過心裡一驚,旋即冒起一股怒火,答道:“她被張獻忠給帶走了。”
“張獻忠?”這一次,輪到羅飛羽心裡一驚,“他怎麼帶走的?”
李過把當時的情形一說。羅飛羽當即一揮手,說道:“上馬!”
“大人!”李過喊道,“我要殺了那個女人!”
羅飛羽轉身,問道:“爲什麼?”
“因爲就是她害死了我的叔叔!”
“嗯,她害死了你的叔叔,”羅飛羽說道,轉身就走,扔下一句話,“我如果抓到她,會讓你殺了她!”
這不是一句真話。羅飛羽即使真的抓到了蘇雅琴,也斷然不會交給李過來殺,而是會自己殺掉她。
上次抓到她,還不知道她就是那個瘋狂的對手,讓她在魅惑加交換情報的情況下,從容離開。這樣的好事,就只能有這麼一次,而不可能有第二次的。
張獻忠帶着蘇雅琴,是騎着馬逃走的,所以纔沒有被抓回來。從米脂現場城門外,只有一條驛道,一直往西北。他是連夜獨騎,黑燈瞎火的,時間也不算長,跑不出多遠。
羅飛羽率錦衣衛風馳電掣,順着驛道一路追下去。追出二十多裡地,就看到倒斃在路上的戰馬。羅飛羽精神大振,十有八九,張獻忠帶着蘇雅琴,就在前面的驛站。
驛站在李自成率人前來攻打米脂縣城之前,就已經空了,除了空房子,什麼都沒有。
羅飛羽在驛站前勒馬而立,一揮手,錦衣衛立即兩邊散開,把驛站團團包圍。
驛站內外,靜悄悄的。羅飛羽拔刀在手,當先走了進去,濃郁的血腥味自裡屋散開來,十分明顯。
血腥味來自一具赤裸的死屍,瘦長身材,長鬚,健碩,面色帶着微笑,滿足,似乎沒有遭到痛苦的折磨。
致命傷在左胸心臟處。羅飛羽一看,就知道這是狼牙刺所刺傷。
他甚至都能想象得出來。
張獻忠擊暈蘇雅琴,帶着她一路急趕,把馬都給累死了,來到驛站,只怕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浴火,直接上了蘇雅琴,正在極樂之時,被甦醒的蘇雅琴刺中心臟,當時就斃命了。
蘇雅琴什麼也沒有留下,只在牆上,用張獻忠的血,寫了個大大的“殺”字。
羅飛羽默然看了半響,冷哼一聲,令道:“帶上屍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