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8月21日。週一。
奔馳車緩緩的停路邊,艾飛,,西尾勇行,佐佐木一零,滄源廣德幾個人推門下來,向國會議事堂的門口望去,前面的廣場一片嘈雜,記者,警察,來這裡看熱鬧的市民,當然,還有和他們一樣的來這裡進行彙報說明的各大建設公司的汽車把個本來寬敞的議事堂前廣場擁擠得像是一個菜市場,還不停的有警察一邊擦着汗水一邊向周圍的人羣道歉:“請距離遠一點!拜託了!喂,不要擠到別人。喂,記者先生,把您的照相機收起來!”
雖然現在還不到早上的9點鐘,空氣中已經瀰漫着化不開的燥熱,不但這樣,今天的氣壓也有點低,擡頭看看還是一片豔陽高照的清空。幾個人紛紛掏出手帕擦了擦汗水:“好熱的天啊!”
“我們是第幾個進行說明的?”
“第三個。上午最後一個進行說明的公司。”
“註定是不順利的一天啊!”
“誒?”
艾飛無言的搖搖頭,難道要他給大家解釋這種因爲天氣的原因和冗長的說明會會給那些政府官員帶來的心裡和精神上的影響嗎?怎麼居然排到第三個了?還是上午的最後一個?真是糟糕!
“社長先生?我們是不是可以進去了?”西尾勇行周圍瞟了幾眼:“啊!大和建設公司的十穿承志也來了?”
艾飛順着他的木棍看過去,一個體型偏瘦的傢伙,身穿着和鳶尾一樣的燕尾服,正在陪着一個老人說話,看他雙眼明亮,兩腮無肉,嘴脣抿成一條線的樣子,不用問也知道,這是個冷酷的傢伙“你認識他?”
“哎!曾經在一次會議上見過他,是個很冷傲的傢伙,最討厭的是,說起話來非常刻薄。除了大和建設公司的社長松下裝矢之外,任何人都不放在眼裡的狂妄的人啊!”
另外一邊的幾個人說着話,也不知道是不是說到了什麼好笑的地方,十穿瘦削的臉上炸起兩道笑紋,一擡眼間,眼神在幾個人臉上轉了一下,微微點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西尾不好失禮,也向對方點點頭,勉強笑了一下。
“我們進去啵?”
“啊,嗨伊!社長先生請!”
看着幾個人通過警衛的檢查走進大門,十穿收回了目光:“喂,認識他們嗎?”
“啊。認識的。”不知道是爲什麼,十穿即使是和松下社長說話的時候也極少使用敬語,而後者對他的這種習慣似乎也是習以爲常。從來不在這方面要求他什麼:“一個叫艾氏的建設公司的職員。”
“艾氏?”松下摸摸脣上的兩撇大鬍子:“怎麼,日本還會有這樣奇怪的名字嗎?”
“呵!不過是一家不知所謂的公司罷了。”十穿覺得有點煩躁:“看他們的樣子,一個個簡直像是河童。只是不知道在失敗之後,會不會發出‘丘哩’的慘叫呢?”
“哈哈哈哈!”周圍的幾個人大笑起來:“喂,十穿,你這傢伙,即使是你,用這樣的語氣來形容一羣遭遇失敗的傢伙,似乎也是太過分了呢!哈哈哈哈!”
十穿卻沒有笑,距離開始的時間越來越近,他卻總覺得沒有了在公司會談時的沉穩和自信。作爲在日本有着非常悠遠歷史的大和建設公司的企劃部部長,在羽田機場擴建工程被提上議事日程之後,他受松下社長先生的委託,全權負責這件事的招標工程,用十穿自己的話來說”“‘每個月2萬8千日元的工資,還不包括年底的分紅和2的股票,都是爲了這樣的一個大工程而準備的呢!所以,企劃部的諸君,發揮你們所有的專長,給我做一出好戲!’”
而企劃部的發展也是相當的順利,作爲現在正在進行說明會的國會議事堂當年的承建方。大和公司有着非常多的經驗和非常良好的口碑。而且,因爲行業的特殊性,像大和這樣的建設公司的存在是絕對不能離開政府官員的幫襯的。與艾氏建設公司比較起來,大和公司同樣有着不一般的政府關係。
通過和企劃部以及地產部的連同作戰,大和公司的企劃設計文案在今年的3月份就出臺了,而且,獲得了包括建設省省長閣下和總務廳行政執事官的首肯,都認爲如果按照這份企劃案進行說明和招標的話,贏得這一次的擴建工程即使不能說是板上釘釘,也會分到其中最大的一份利益。
在這之後的日子裡,十穿和他的部下連續不斷的進行這對企劃書的修改,以求盡善盡美。到了7月初的時候,最後的定稿終於拿了出來:按照他的設計,這一次的機場擴建工程在受到全國民衆矚目的同時,也會爲日本未來在國際上的發展奠定第一塊基石――在這方面,十穿確實是高手,他雖然沒有艾飛那樣古怪的經歷,卻和他一樣做出了未來是屬於航空領域的時代的判斷!飛機,飛機場將會是大批日本人離開本國和外國人到達日本國最後一個看到和第一個看到的地方。所以,這裡的設計既要有國際的時尚性,又要有日本特有的特色。
不但是這樣,他比艾飛想得還要深遠!日本從戰後以來,一直是受到美國的託管,日本人在感謝美國人的提攜和幫助的同時,也在心裡厭惡這個憑空出現的主子,總是希望把自己的國家掌控在自己的手中。這一次的機場擴建工程就是其中一個典型的例子。不能說一個機場就可以喚起民衆的自信心和民族自豪感,但是,這種在自己的國土上當家做主的感覺卻是非常可以讓人覺得興奮和驕傲的。從這一點上來說,艾飛骨子深處隱藏着的那份來自中國人的特性。使他的目光只是單純的侷限在了工程本身可能帶來的經濟利益上,而忽略了這方面的考量。
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到西尾勇行和艾飛等人的時候,十穿忽然覺得有點不舒服,心臟不爭氣的砰砰跳動了幾下:“八嘎!”他在心裡狠狠地咒罵了自己幾句:“到了這樣的時候,你纔會覺得緊張嗎?”
“誒?在說什麼?”
“啊,沒什麼,沒什麼。”
松下一擺手:“哎!我們也進去吧?”
這一次的說明會是這一次引發國人矚目的招標會的第一次公開選拔。按照這一次工程的規定,所有有意願進行這一次招標的建設公司都可以報名參加,不要以爲會有無數家的公司報名參與進來,和人們想象中有很大反差的是,一些小型的,掛大型建設公司之下的小型公司,或者是例如大和這樣的公司,其旗下都有一些子公司,這些子公司是絕對不會和母公司爭奪項目的施工權的――本來大和公司也會在拿下項目之後,分包給這些公司的。
所以,日本國內雖然有爲數衆多的註冊建設公司,這一次參加報名的,卻都是那些對於自己的公司實力有絕對信心的大型公司,像艾氏這樣的在國內沒有什麼影響力的小公司,全都識趣的選擇了退讓,反正像這樣的大工程絕對不會是一家公司可以吃得下來的――按照政府的預計。這一次機場工程的總投資將會高達190億日元,絕對算得上是日本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工程投資了。
這樣大的投資,不怕不能分到一杯羹,有那些時間浪費在計劃書的準備上,不如考慮考慮怎麼樣得到其中的某一項工程纔是更來得實際一點呢!
話是這樣說,這一次的報名公司的總數還是有19家之多。這麼多的公司是不可能一天之中就可以全部完成說明的,就以艾氏公司爲例,他們就給排到了第4天的上午,在他們之後,還有兩天的時間供其他的公司說明。然後,按照會議議程。可以做出最終決定的政府官員,會用兩天的時間做出評判,選擇其中的第二輪。
在第二輪中,各個獲得入選的公司要輪番回答提問,尤其是政府部門官員的提問,在這之後,會篩選出2家,進入最後的環節:在這個環節中,會由國際和國內的建築專家和政府部門進行最後的評定,再參考民衆的意見,做出最終的選擇。
在這一次的招標會進程中,特別增添了一項民衆考評的環節。也就是說,每一家公司從開始的企劃書、準備文案,到最後的建設,都是要在民衆的監督下進行,這是一種全新的舉措,目的就是儘可能的加強監管,讓舞弊行爲沒有任何的可乘之機。
前文表過,艾飛等一行人進入了國會議事堂的偏廳,這裡早已經爲各家公司準備了不同的休息廳,既寬敞,又不會被別人打擾到,可以讓做說明的公司的職員在這裡進行最後的商議。有專門的服務人員爲衆人送上飲水,這才躬身退下。
不但是西尾勇行,甚至連艾飛也覺得有點緊張,坐在鬆軟的沙發上,手腳簡直都無處安放,那個一貫驕傲的佐佐木,額頭上也滲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不過個人化解緊張的方式不同,艾飛坐在那裡閉目養神,思考着可能會出現的問題;西尾則是點燃了香菸,卻只是夾在手指間,怎麼也不肯去吸一口;佐佐木呢?他卻是來回在大廳中走來走去,嘴裡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說什麼?還有一個滄源廣德,從懷裡拿出一面小鏡子和小梳子。不停的梳理着頭髮,然後把它們再弄亂,從頭再來過。
外面的走廊中一片寧靜,甚至連腳步聲也沒有。西尾表,見鬼!怎麼纔過去了20分鐘?感覺已經很久了呢?
“有一個物理學家,名叫愛因斯坦……”艾飛還是閉着眼,聲音慢悠悠的響起:“他提出了一種相對的理論。大約是這樣的:當一個人坐在火邊被炙烤的時候,每一秒鐘都像是在被煎熬,只盼着快點結束這樣的痛苦爲好;但是當他和一個心愛的女人在一起的時候,卻希望時間就這樣停止下來。最好永遠也不要到分離的時候纔是最好。這就是所謂的相對的理論。”
幾個人在他開始說話的時候就停止了各自的動作,待到他說完,西尾嘻嘻一笑:“這是不是社長先生……啊!糟糕!”他的身體一動,長長的菸灰掉落在了大腿上。
“這一次我們準備的文件非常充分,不用說會得到這些負責官員的認可,即使是在不久,通過報紙向民衆通報之後,也會得到最最強烈的反響。我想,進入第二輪和第三輪應該不會是很大的問題,只是最後一關,我現在還不能說百分之百的肯定能夠通過考察。尤其是來自我們的競爭對手的詰問。西尾君?”
“是的?”
艾飛終於睜開了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在眉骨的陰影下閃爍着亮光:“等到今天的說明會結束之後,您回去和田中瑞研究一下,把一些我需要的數據準備出來。”
“誒?”
“大約是這樣的……”
等到他說完,幾個人都有點傻眼:“社長先生,這樣的一份數據能夠起到什麼樣的作用嗎?”
“會比你們想象中更重要的。”艾飛冷笑着:“這幾天我考慮了很長時間,這一次工程的招標,我們的設計理念和操作流程很難讓別人找出很多的問題,唯一的漏洞就是我的,或者說是公司的最大的一張底牌,這也一定會成爲對方重點研究的對象。所以,這份數據就是非常非常重要了。”
“您的意思是說,對方會抓住我們在工程中大量的使用機械化設備,而忽視了這一次工程會帶來的就業機會這一點不放?”
“如果是我的話,一定會在這一點上大作文章。想象一下,只要被對方抓住問題的核心,於我們的公司會帶來多麼大的負面影響?”
“嗨伊!我明白了,我回去之後立刻就這方面的問題查閱資料。”
“砰砰!”大廳的門給人推開:“艾氏建設公司,時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