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藤前一再也不用像往常一樣早早的起牀上班了,雖然離開了不願意離開的位置,但是和與那個自己不喜歡的老闆爲伴相比,失去工作不算什麼了不起的大事,等幾天吧,等幾天出去再想辦法聯繫一份工作就是了。憑自己的能力,這真是太簡單了。當年還在學童社的時候,角川書庫和其他出版社的人就曾經和自己聯繫過,希望自己可以到他們那裡去上班,待遇之類的都會從優,現在,也是該到了這樣的時刻了吧?
腳步聲響起,憐子慢吞吞的走了出來,眼角都不向爸爸瞟一眼,徑直走進廚房,不一會兒的功夫,母女二人再一次走出來,把做好的早餐端了上來。
一家人無聲的吃着早餐,雖然妻子表面上不說什麼——她也不敢,加藤前一是那種很老派的日本人,講究男人在家庭中的絕對權威,做任何決定都沒有和家人商量的習慣,甚至是連辭職這樣大的事情也是一樣——但是心中對丈夫的決定還是不太滿意的,不是說離開這份工作就不行,但是在這樣的歷史條件下,維持一個家庭的開支卻也是很辛苦的,現在好端端的就少了最重要的經濟來源,而他的一些習慣卻又不能減少,例如抽菸,喝酒,這可都是要花錢的啊!一天兩天當然還能夠堅持,時間長了呢?難道又要像前幾年似的,拿着珍藏的東西走進質屋(等於是中國的當鋪)去嗎?
加藤前一完全沒有妻子的擔心,把飯碗放下,點燃了一支手卷的香菸:“憐子今天要去做什麼?”
“…………”憐子朝爸爸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卻沒有說話。
“不如,我們到千代田區去轉一轉?唔,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和家人一起出去過了。喂,孩子他媽,我們一起吧?”
“爸爸討厭!”憐子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讓加藤以爲自己聽錯了:“嗯?”
“爸爸很討厭!”憐子放下碗筷,大聲說道:“爲什麼要辭職呢?難道您認爲艾飛君是個很不好的人嗎?還是您認爲媽媽在家中維持一家人的生活是很輕鬆的工作?您不知道,因爲要考慮到爸爸的需要,媽媽總是要把很有限的收入儘可能的照顧爸爸,還從來不敢……”
“憐子!不要這樣和爸爸說話。”由裡子擔心的看看女兒,又看看丈夫,生怕後者會生氣:“孩子他爸,您別生氣啊!”
“我……沒有。”不知道是因爲女兒和自己第一次發怒造成的驚訝還是怎麼的,加藤前一沒有生氣,相反的,他的臉色變得很茫然:“喂,由裡子,怎麼,每一個月……的生活都很困難嗎?”
“啊,不不不不!”由裡子的頭搖得像個撥浪鼓:“很寬裕的。每個月都很寬裕的。”
加藤前一不是傻子,從妻子慌亂的表情和女兒的話中他完全聽得出來:“明白了!原來是這樣啊!看起來,我的辭職給你們造成很大的壓力呢!”
“不不不不,孩子她爸,別這樣說……”由裡子還想分辨幾句,門口傳來說話的聲音:“對不起,打擾了!”
“嗨伊!”身爲女主人的自覺,讓她顧不得和丈夫解釋,趕緊爬了起來來到門口,推開門一看:“是西尾君啊!請進來吧。孩子他爸,西尾君來了!”
“哦。請進來吧。”加藤前一迎了幾步,突然楞住了。原來,除了西尾勇行之外,艾飛也赫然在列!
由裡子不知道丈夫和艾飛之間的問題,只當他也是客人呢——實際上他也是的——把兩個人讓進玄關,擺放好鞋子,這纔跟了進來。
“加藤憐子小姐您是認識的……”西尾爲艾飛充當起了介紹人:“這位是加藤由裡子夫人。夫人,這位就是學童社的新任社長艾飛君。”
“啊!”由裡子這才知道,原來面前的這個年輕人就是丈夫辭職的對象,也是女兒總提在嘴邊的那個給自己畫像的艾飛君,一呆之下趕緊行禮:“初次見面,我是加藤由裡子。”
“您好,我是艾飛。”艾飛也行了個禮,把手中提着的禮物遞了過去:“初次見面,小小新意,請您笑納。”
“這……怎麼好意思呢?”
艾飛沒有回答她的客套話,回頭笑眯眯的看着憐子:“啊,憐子小姐也在啊?多日不見了,您還好嗎?”
憐子再也沒有了和父親說話時的疾言厲色,相反,臉蛋變得一片通紅:“我……很好。多謝艾飛君的關心。”
艾飛點點頭,終於把頭扭向了加藤前一:“加藤君,甚至不願意邀請我們坐下嗎?”
“嗨伊!”由裡子在一旁不好意思的一鞠躬:“快點請坐吧。喂,孩子他爸?”
妻子這樣說話,加藤前一也不好繃着了:“請坐吧。艾飛君。”
幾個人在客廳的中間坐定,艾飛也不多做寒暄,從衣服的口袋中拿出有點發皺的辭職信推了過去:“作爲學童社的社長,我不認爲這種因爲經營方式的不同認知造成的理由是您合適的辭職藉口,所以,我不能同意您的辭職。哦,順便說一句,信給我弄皺了,對不起。”
“嘻嘻!”坐在一邊的憐子小姐忍俊不禁的笑出聲來,在她聽來,這個年輕人每一次說話都是那麼有意思,真是太好玩兒了!
加藤前一顧不得責怪女兒,眉頭緊鎖的他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艾飛:“不同意我的辭職?艾飛君,也許您搞錯了吧?這份辭職信是我在小細川君還沒有正式和您辦理轉讓手續的時候遞交的,也就是說,鄙人是向原來的學童社社長閣下提出的辭職,而不是和您。”
艾飛微微一笑,沒有就這個話題糾纏下去:“加藤君,關於您不能容忍的,無非就是關於學童社現在的運營方針方面的謬誤之處。當然,是不是謬誤只是您和我的不同感受而已。對於您來說,保持着學童社一以貫之的,50年曆史的運營政策是您熟悉的,認可的,而且認爲是不需要改變的。但是對我來說,您的那種方式早已經成爲了歷史,就像學童社在鄙人接手之前的50年曆史一樣,永遠的走進了歷史!我想要做的,只是想把學童社發展成一個可以在日本國民心目中最強大,最有影響力,最有讀者滿意度的雜誌。任何人,不管他的年齡是怎麼樣的,只要他是漫畫迷,在想看到喜歡的漫畫的時候,他第一個會想到的雜誌,就是學童社出版社!我認爲,在這方面,我們兩個人是沒有衝突的。”
“……而且,加藤君,請原諒我的直率。我從來不認爲您是一個可以對出版社的經營和運營可以做出什麼指導性意見的人。從來您負責的都是有關於作品的審閱和校對,觀察的工作,不是嗎?”
最後一句話確實擊中了加藤前一的心!是的,很久以來,他都沒有參與到出版社的經營方針的制定中去!那麼,自己的這一次辭職又到哪裡去尋找一份合適的理由呢?還是自己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爲一個18歲的孩子打工?這樣的認知讓加藤前一沒來由的覺得羞臊起來:從什麼時候起,自己是那種好妒忌的人了?
想是這樣想,話卻絕對不能這樣說,其實,還沒有等他說出什麼話來,艾飛就先說話了:“關於加藤君復職之後的條件,應該是您和您的家人都有必要知道的。西尾君……?”
“嗨伊!”西尾點點頭,伸出了三個手指:“三成!這是在加藤君復職之後可以在薪酬方面得到的增加。不但這樣,艾飛君在每一位學童社的職員的名下都開闢了一個全新的戶頭,會按照該戶頭的主人在學童社工作的年限,這份限額是按照該職員在學童社總共工作的年限,每一年的時間存入2萬日元,按照加藤君已經在學童社工作25年計算,這份戶頭中已經存入了50萬日元。這是存單。而從艾飛君成爲學童社的社長先生之後的年限計算,則是以每年12萬圓的計算方法進行。”
由裡子不敢相信的看着這份寫有50萬日元金額的存單,手都有點打哆嗦了:“這……?”
“唯一的問題就是,這份存單是要在該名職員退休之後纔可以領取。當然,鑑於加藤君的情況,如果您確實不願意在學童社供職的話,我們很快就會辦理開通手續,您就可以直接領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