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利資金是不同市場間的一個非常重要的補充,甚至可以說是維持不同地區市場平衡的關鍵因素,尤其是在不斷流動的外匯市場。
舉個例子,三個可以自由兌換的國家之間的貨幣存在着匯差,a國以1:2的匯率兌換b國貨幣,b國也以1:2的匯率兌換c國貨幣,理論上來說a國的貨幣應該以1:4的匯率兌換c國貨幣,但是由於貨幣政策、利率、通脹等因素,導致a國和c國的貨幣很有可能不是以理論上的1:4進行流通,那麼在掂量了兌換成本之後,套利資金就會進入相關的流通領域,不斷地進行互套匯差,將匯率拉回到均衡的水平。
當然,這種套利活動並不是放眼四海皆准。拿石油市場來說,布倫特原油市場的每加侖原油價格就比美國中輕質原油價格要低上不少,理論上來說在這兩個市場上存在着明顯的套利空間。但是這種套利卻很難實現,一方面是原油定價權被牢牢地掌握在美國交易所的手中(現在定價權趨向於北海布倫特原油市場),另一方面則是由於交割、運輸等額外附加的成本,使得相互間的套利很難有利潤空間。
但是在以電子交易爲主的外匯交易市場,這種額外成本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因此套利資金大行其道,充斥在每一個可能存在利潤的空間當中。
但是這一次套利資金顯然太過冒險,又或者說他們太過於輕易相信imf和bot方面的數據,自信在泰銖貶值之前能獲得一定的利潤,這才放心大膽地押注泰銖多頭。
而這種情況並沒有在五月份的攻擊潮中出現,顯然說明他們對泰銖的判斷和對衝基金方面的判斷出現了偏差,甚至很有可能站在兩個對立面。但套利資金非常謹慎,基本上都是以隔夜的超短線形式操作,就是爲了避免最壞的情況出現。
“爲什麼沒有可能是別的國家出手?”就在衆人默默消化鍾石的判斷的時候,馬家瑞突然開口說道。“上一次據說就是泰國和新加坡聯手干預市場,才穩定住泰銖的幣值。現在這種情況,說不定又是他們的資金。”
五月份和現在相隔不遠,外匯市場上發生的事情還歷歷在目,在座的研究員們都還記憶猶新。當馬家瑞提到聯合干預這一細節的時候。所有人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顯然之前他們忽略了這一環節。
鍾石讚許地看了馬家瑞一眼,可隨後就給他潑了一頭冷水,說:“不大可能。如果你們仔細留意的話。就會發現從這個月份開始,關於馬來西亞林吉特、新元、菲律賓比索等市場上的遠期空頭合約都有不同幅度的增長,這意味着國際投機資本已經將目光瞄準了這些國家或地區,在大敵當前的情況下,恐怕這些國家的中央銀行不會輕易動用外匯儲備來援助其他國家。”
貨幣危機從來就不是一個國家的事情。從已經發生的貨幣危機來看,歐洲幾乎席捲了除了德國之外的幾乎所有和歐元掛鉤的國家,就連不和歐元掛鉤的自由浮動的瑞士法郎也需要中央銀行出面干預,而墨西哥貨幣危機就更不用說了,巴西、阿根廷等南美洲主要市場也受到波及。要不是美國及時伸出援手,恐怕幾個國家就陷入經濟危機的深潭了。
而這一次目前看來還只是對泰銖的攻擊,但整個地區國家的中央銀行早就對此充滿了警惕性,也在明裡暗裡提防着,那些中央銀行的外匯交易員們更是24小時候命,隨時準備應付來自外匯市場的突發情況。
這些國家的中央銀行意識到。如果泰銖失守,很有可能他們就是下一個目標,又或者是,即便泰銖不失守,他們也有可能是投機資金的目標。在這種情況下。哪裡還有心思去援助泰國?
現在最後悔的,恐怕就是新加坡金管局了吧。對於之前不遺餘力地援助泰國,新加坡國內已經有了不同的聲音,而撤換高勝名的聲音也日漸高漲,國父之子李耀龍則成爲下一任金管局主席的最大熱門。
至於這些,鍾石自然不會說出來。但就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門前雪各自掃的局面已經形成。
聽到鍾石的分析,衆人又是一陣沉默。對於目前外匯市場不尋常的現象他們自然也都發現了,但是鍾石所說的這種可能極其大膽,他們平日裡也曾討論過,都覺得不大可能,不過現在從鍾石的口中說出來,才知道資本市場真是膽量有多大,機會就有多大,這個有些驚世駭俗的道理實在是太有道理了。
“都去休息吧,估計明天的這個時候泰銖就有可能完蛋了!”眼見着衆人已經忙碌了一夜,而芝加哥、紐約等市場的交易也趨向於平淡,鍾石就適時地讓大家提前休息。
聽到鍾石的話,衆人既驚訝,又非常興奮。連續兩天的流動性缺失已經讓他們看到勝利的曙光,但他們並不認爲這會在短期內發生,一羣交易員們懷着複雜的心情散去。
馬家瑞沒有走,等到衆人走光了之後才湊到鍾石的身前,臉上帶着明顯的困惑,問:“鍾生,按照現在的形勢,你認爲這場貨幣危機最終會發展到一個什麼樣的地步?”
貨幣危機的概念和金融危機的概念是完全不同的,後世普遍將東南亞發生的事情稱呼爲東南亞金融危機,這是由於貨幣危機導致了金融危機,最終深深地危害了這些國家的經濟。
鍾石有些奇怪,深深地望了馬家瑞一眼,說:“按照以前的貨幣危機的進程來看,恐怕現在東南亞這些國家都不能倖免。怎麼了,你有什麼想法?”
“沒有。”馬家瑞搖了搖頭,半天之後才緩緩地說道,“我在想,如果這場貨幣危機持續地蔓延下去,最終可能會危害到香港,到時候我們該怎麼辦?”
作爲生於斯,長於斯的本土香港人,馬家瑞自然對這片土地有着深深的感情。而作爲一個宏觀經濟研究員,他是知道這種貨幣危機的嚴重性,這不僅僅是兩種匯率體系的矛盾,而且還牽扯到整個經濟體系的健康發展。
如果貨幣危機蔓延到香港,他就遇上了道德和職業操守上的矛盾,雖然這種矛盾對於金融從業人士來說並不是大問題,因爲他們的眼中只有金錢。但是馬家瑞顯然不是這樣的人,這段時間他甚至在考慮着是不是要辭職,雖然鍾石一直對他青眼有加。
聽到馬家瑞的話,鍾石陷入了沉默,腦海中卻飛快地思考着馬家瑞的本意。雖然他知道即便香港遭遇兩次大規模的衝擊,但港幣依然堅挺不貶,堪稱整個亞洲金融危機時期最堅挺的貨幣,同時也讓整個投機方“灰頭土臉”地離開,但這些卻不能說出來。
港幣是否堅挺,不僅關係到香港獨立的貨幣政策,也關係到幾百萬人的生計,甚至和目前欣欣向榮的內地經濟也有着莫大的關係,因此纔有了後來的內地政府火線馳援香港政府的行爲。
半天之後,鍾石才面色凝重地說道:“香港是我們的根基,立足之地,如果到時候面臨衝擊的話,我們不能做幫兇,但是……”
後面的話雖然沒有說出來,但是馬家瑞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不做幫兇,那麼就有很大的可能袖手旁觀,雖然說少了一個資金規模在百億美元(使用低槓桿)左右的對衝基金並沒有什麼,但到時候能否守得住就看港府自己的努力了。
鍾石的表態盡掃他內心的疑惑,心情大爽的馬家瑞又閒聊了幾句,這才喜笑顏開地離開。
“我雖然沒說做空港幣,但是我不能放過做空港指的機會啊!”鍾石看着馬家瑞離開的方向,喃喃自語道。
……
羅德尼.瓊斯最近很煩,因爲泰銖市場出現了不尋常的波動,這種出乎整個量子基金預料的波動讓整個基金內部都將注意力集中在亞洲市場,所有的壓力都擔負在他這個常駐香港的經濟學家身上。此時的他已經不方便出現在泰國內部,因爲這個國家已然將他和他背後的財團列入了不歡迎的行列。而最近差瓦立的公開講話又將他這種有些明顯分裂的道德煩惱推向了高潮。
他決定反擊。
《通貨緊縮經濟學,凱恩斯要對泰國怎麼說》這是他擬定的標題,這篇分析報告即將推向市場,告訴整個市場量子基金在這次貨幣危機當中充當的角色。在報告中,瓊斯用了極其激烈的言辭,他將泰國這種寧肯選擇超高利率也不肯選擇貨幣貶值的行爲稱之爲“純粹的精神失常”。
這種觀點雖然會激怒泰國政府,但從道德層面上將整個量子基金摘了出來,甚至還會引起整個市場對對衝基金業衝擊貨幣體系的反思,進而發現他們這種人在整個經濟運行體系中扮演的糾錯的角色,瓊斯這麼天真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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