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這張椅子最舒服!”
志得意滿的樸熙來滿意地躺在那張象徵着央行行長位置的扶手椅上,手中夾着一根粗大的雪茄,在吞雲吐霧的愜意間悠然自得地說道。
在幾天之前,他還在擔心韓國銀行的獨立性地位不保,併爲自己的無能爲力感到異常痛苦。可事情很快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在經歷了一場示威抗議活動之後,整個局面立刻扭轉過來,原本在那些政治大佬眼中只是雞肋一般的韓國銀行突然變成了香餑餑,輿論方面也開始轉頭,號召國會議員們要尊重韓國銀行方面的意見,畢竟他們纔是專業人士。
根據他背後的勢力最近傳來的消息,韓國政府準備在近期內強推的金融改革方案極有可能在議會上不會得到通過,這無疑是個天大的利好。不過他背後的勢力同時也警告道,要做好不能夠繼續支撐韓元的準備。
樸熙來能被提名爲韓國銀行行長並得到國會通過,背後自然是有一股政治勢力在支撐。確切地來說,他是一個派系色彩不太明顯的團體的代表,雖然在國會當中他們被認爲是執政的新韓國黨的附屬派系之一,但作爲黨內高層的樸熙來很清楚,這個團體同時也和新政治國民會議黨在私底下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準確地來說,這是一個遊走在各個政治派系當中,都能被各方所接收的勢力。
而如今韓國經濟陷入困境,正好給了在野黨打擊執政黨新韓國黨一次絕佳的機會。在這種情況下。包括新政治國民會議黨、大國家黨、國民新黨在內的衆多在野黨一起發力,抨擊金泳三政府以及新韓國黨的經濟政策,企圖將這個統治韓國已經長達五十年之久的保守黨拉下馬。
這一次韓國銀行員工公然上街示威抗議,被外界認爲是新韓國黨內部出現裂縫,即新韓國黨內部開明人士對政府又打算恢復管制時期那一套的強烈反彈。
只是樸熙來自己很清楚,這不止是對政府管制的反彈,更是他背後勢力的一次站隊,從韓國銀行職員上街遊行開始,他們就公然地和新韓國黨撕破臉皮,赤-裸裸地站在反對的一邊。
雖然這種反叛行爲讓人寒心。但在大選之前。想要執政的黨派只能選擇性地忽視掉這種行爲,如果他們想要上臺的話,就要儘可能地團結一切可能的勢力。
這幾天要求和樸熙來會面的人有增無減,即便是他策劃了示威抗議的活動之後。拜訪的人不僅沒有減少。甚至在身份和層次上都有所提升。
新政治國民會議黨的黨內候選人之一的金大中、大國家黨的總統候選人之一的李會昌、國民新黨總統候選人的李仁濟等紛紛來到韓國南區的總部。或是公開,或是私下地和樸熙來展開會談。
一想到這裡,樸熙來的心中就是一片火熱。原本他在本方勢力當中只是個不起眼的角色,而如今搖身一變,成了和各個政治派系溝通的橋樑,說的更高端一點,成爲本方勢力的橋頭堡。
這一切都是拜眼前的這位心腹徐友天所賜。如果沒有他一手策劃的遊行示威抗議的話,恐怕他現在還在爲韓國銀行選擇哪一邊站隊而苦惱呢。
正是因爲有了這一次行動,在某種意義上倒逼樸熙來背後的勢力站隊,纔有他今天如魚得水的局面,對此樸熙來心中是深深地感激。
不過對於上位者來說,這種感激斷然是不能夠表達出來的,這是御下的常識。一來是防止其挾功自重,二來則是保持自己高深莫測的形象,不能讓他們在內心裡輕瞧了。
雖然板着一張臉,但眼神中的笑意卻無法掩飾,樸熙來貌似嚴肅地對恭坐在他面前的徐友天說道:“友天,這一次我們能夠扭轉局面,你居功至偉。說吧,想要什麼職位,只要你開口,也只是我一句話的問題。”
看上去是論功行賞,但其實樸熙來卻埋下一個陷阱,他要看看這位心腹到底知道不知道進退。如果此時徐友天獅子大開口的話,雖然最終樸熙來仍然可能會滿足他,但之後恐怕就會漸漸地疏遠他,畢竟一個不知進退的下屬不容易掌控,說不定哪天就會惹出什麼事端來。
如今正是敏感時刻,即便是春風得意的樸熙來也不得不小心謹慎,畢竟他只是個小小的央行行長。
徐友天先是有些錯愕,隨後立刻換上一副大喜過望的表情,彷彿沒有聽出樸熙來的話外之音,只不過忸怩了半天之後,他才試探着說道:“那個……貨幣管理局一科的科長貌似最近身體不好,總裁是不是可以考慮讓他先退下來?”
在沒有聽到意料之中的推托之詞後,樸熙來心中就有幾分不滿,不過當他又聽到徐友天所說的,那一點不滿立刻就灰飛煙滅了。
原本徐友天的職位就是貨幣管理局一科的副科長,如今向上提一個級別,誰也不好說什麼,畢竟層次級別還是太低。而且徐友天也適時地給了他一個藉口,一科的科長金鐘樹的確年紀太大了,已經六十“高齡”,而且聽說患上頑固性風溼,動不動就請假治療,事實上貨幣管理局一科的日常工作都是徐友天在主持,如今正好藉着這個機會讓他上位,別人也說不出什麼來。
雖然心中已經有了定奪,但樸熙來仍然要擺出一副思考的架勢,沉吟了半天之後,才蹙着眉頭說道:“這樣啊!事情有些棘手,要知道貨幣管理局一直是羅玄他們掌控的部門,如今貿然地將你提上來,說不定那些老傢伙會反對,要知道對上那些老傢伙。我也很爲難啊!”
“爲難?爲難你個希巴啊!”徐友天心中暗罵。雖然樸熙來和金融通貨管理委員會的那幫老傢伙平時很不對付,但現在雙方几乎是站在同一個陣營裡,有着共同的對手,在這種情況下,這位號稱是自己“學長”和“同鄉”的總裁竟然還面露難色,不忘敲打自己,這讓徐友天很是寒心。
不過形勢比人強,誰讓自己層次太低?徐友天很快擺正自己的位置,來回搓了幾下手掌,心有不甘地說道:“如果……如果真的讓總裁大人爲難的話。那麼……那麼就算了吧!”
說這番話的時候他心中不知道問候了多少遍樸熙來的祖上直系親屬。但臉上卻依然要表現出一種替上峰考慮、又心有不甘的神情。這種神情看上去很複雜,有不甘、無奈、痛惜、懊惱,甚至還帶上這麼一點點的咬牙切齒。
能將如此多的表情混合在一起,徐友天的演技可以拿青龍獎影帝了。
對於他的這般反應和表態。樸熙來非常滿意。既然已經達到敲打的目的了。他也不再繼續拿捏,口氣一轉,淡淡地說道:“這怎麼能行?如果有功不能行賞的話。那麼將來誰還會爲我出謀劃策?這樣吧,我先和羅玄那個老傢伙溝通一下,如果實在不行的話,我就算是和他們撕破臉,也要爲你拿到這個位置,你覺得怎麼樣?”
徐友天原本失望的表情立刻又精彩了起來,先是不敢相信,瞪圓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樸熙來;隨後大嘴一咧,滿臉堆笑;不過很快又換上一張泫然欲泣的面孔,幾乎當場就要哭出聲來,哽咽着說道:“總裁,你對我真是太好了,猶如我的再生父母,不,你就是我的親生父母……”
“嗯,這個傢伙不錯,值得栽培!”樸熙來對徐友天的反應很滿意,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徐友天說的話在哪裡聽過,想了半晌之後,才突然反應過來,“混蛋,狗孃養的,這傢伙恭維人的話難道就這麼一套嗎?這個混蛋前兩天不正是拿這一套說辭來恭維我的嗎?難道他就不會發明點新鮮的東西嗎?”
雖然心中微有不滿,但此時樸熙來也懶得在意這些小細節了,拿起書桌前的電話,就打算撥給羅玄。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在樸熙來和徐友天的瞠目結舌當中,行長辦公室那扇桐木大門被轟然打開。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幾道身影就直接衝了進來,這些人剛一進來,就端舉着手中的槍,瞄準徐友天,口中還大聲叫嚷着:“不許動!”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回過神來的樸熙來先是一愣,隨後勃然大怒,憤然站起身來,猛然一拍桌子,大聲地呵斥道:“你們這些混蛋,居然連個招呼都不打,就敢闖進我的辦公室?要知道即便是大韓民國警察廳的廳長,也不敢這麼對待我!”
他自然是想當然地認爲這些持槍的黑衣男子是韓國警察廳的職員,要知道雖然樸熙來官職並不高,但也不是普通的警察能夠動彈的,因此面對着同時被幾支槍對準的局面,樸熙來不驚反怒,厲聲訓斥起來。
“是嗎?”一個身穿風衣的中年男子不緊不慢地走了進來,稍顯傲慢地看了樸熙來一眼,不陰不陽地來了一句,“警察廳恐怕是沒辦法拿樸行長怎麼樣,但是如果是我們國家情報院呢?”
韓國國家情報院,是韓國的情報及國家安全機關,1961年成立,起初是仿照美國中央情報局cia的模式,而且cia在相當長的時間內還擔任起情報顧問。由於二戰後朝鮮半島分裂爲兩個國家,情報院的主要工作是爲了對付朝鮮。
“國家情報院?”樸熙來頓時渾身打了個哆嗦,說話的語氣不自覺地低了下來,“可是,你們不是隻對付北面的嗎?怎麼會跑到我這裡來?”
他自然清楚韓國國家情報院是個什麼機構,那就是間諜機關,說到權限和職能,不知道比警察廳要大多少倍,而且直接向總統負責,比他這個央行行長要硬氣得多了。
“哼!井底之蛙!”中年男子冷哼了一聲,隨意地揮了揮手,手下的人立刻會意,將聽到聲響聚集在行長辦公室外的無關人員全部驅離後,這才低着聲音說道:“我們是國內事務處的,現在懷疑你的這位職員,也就是徐友天先生,和海外的金融機構有勾結,非法充當他人的經濟間諜,涉嫌泄露國家機密,嚴重地危害了國家的安全。現在我要把他帶走,怎麼樣,樸熙來先生,你沒有意見吧?”
“泄露國家機密?”樸熙來就是一愣,狐疑地看了全身已經抖如篩糠的徐友天一眼,“這個,自然是沒有了!”
雖然徐友天是他的頭號心腹,但事關國家安全,他也不敢有什麼意見,即便是心有不甘,也不敢幹預這些秘密機關的特工辦事。
“總裁,你可要救救我啊!”這一次徐友天是真的涕泗滂沱、淚如雨下了,絲毫沒有半點的表演成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搗蒜般地連連磕頭,口中哽咽道:“他們這是無中生有,陷害好人吶!要知道我要進了那種地方,能不能活着出來都難了!總裁,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弄不清到底是個什麼情況的樸熙來一時間猶豫起來。
那情報院的中年男人眼見這一幕,眉頭就是一皺,又擺了擺手,就有兩名黑衣男子走上前來,一左一右地架起癱軟無力的徐友天,直接往外面拖。
“總裁,他們真是想要陷害你,政治陰謀啊!”雖然被架着,但徐友天的嘴倒是沒被堵上,仍然大聲叫嚷着。只不過他剛說完這一句話後,就有另外一名黑衣男子走了過來,拿起不知道從哪裡來的破布一塊,不由分說地強塞進他的口中。整個世界立刻清靜了,不過,還剩下徐友天“嗚嗚”的哀鳴聲。
“樸總裁,打攪了!說不定我們很快會再次見面的!”眼看着人已經到手,中年男子也不多做停留,向着樸熙來微微地點點頭,大有深意地留下一句話後,就率領一衆手下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