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他們就是通過這種方法來進攻香港,進而達到摧毀香港經濟的目的。”
沙發對面的鐘石端起咖啡杯,在任毅剛和沈連濤果不其然的目光當中輕輕地抿了一口,隨後自嘲了一句,“沒想到我也能在港府裡喝杯咖啡了,幸好這裡不是廉政公署,否則我的麻煩可就大了。”
“鍾先生,你確定他們是這麼運作的嗎?”在沉思了片刻之後,沈連濤摸了摸光滑的下巴,語重心長地對鍾石說道,“要知道這件事情事關重大,我們必須要首先確定,隨後才能夠制定相關的應對政策。如果你說的不是事實的話,極有可能會對香港乃至國家造成重大的損失。”
說到這裡,他已經是臉色凝重,語氣森然,完全是一副極爲嚴肅認真的架勢。而他之所以做出這副姿態,完全是因爲鍾石在聽完他們的講訴之後,幾乎沒有做半點思考,就一口肯定了下來。
“我非常確定!”
鍾石撇了撇嘴,對沈連濤這副作爲很不以爲然,不過爲了打消對面兩位高官心中的疑慮,他還是多解釋了一句,“主戰場其實一直都在港股和恆生期指上,港幣市場的表現只是個幌子,或者說是催化劑。他們就是要將你們的注意力吸引在港幣上,通過賣空港幣來提高拆借利率,然後做空股市。從頭到尾,他們都沒有將港幣徹底打垮的意圖,事實上。他們也不可能做空港幣,畢竟我們有世界第二大的外匯儲備。”
鍾石說完之後,任毅剛和沈連濤再次沉默了。半晌之後,才由任毅剛親自開口問道:“既然是這樣,那麼我想請問鍾先生的是,你覺得他們之後會怎麼做?是故伎重施還是轉變另外一種策略?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們需要如何應對?”
“我們需要如何應對?”
鍾石輕笑了一聲,下意識地摸了摸鼻尖,說道:“如果我猜測得沒錯的話,他們手中已經聚集了數量相當可觀的港股現貨。如果再通過做空港股期指的話。那麼無論我們怎麼做,最終他們都能夠達到對衝的目的。”
“所以在此之前,我們必須先了解他們的倉位配置,選擇投入資金分量更多的一方進行攻擊。否則就不是對他們的打擊。而是白白地送給他們大把的港幣現金了。”
“你的意思是……”
聽到這裡。任毅剛遲疑了起來。怔怔地盯着鍾石看了半天,最後才自言自語地來了一句,“這好像有點不符合政策……”
很顯然。他是聽明白了鍾石的話,不過正因爲聽明白了,所以立刻想到某些政策方面的東西,所以變得遲疑了起來。
“如果港股市場真的被他們沖垮了的話,”鍾石纔不管那麼多,他原本就是局外人,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纔不會有那麼多的顧慮,“到時候香港就變成像泰國、印尼等國家那樣,幾代人累積起來的財富可能一夜之間就化爲烏有,到時候港府可沒辦法向全香港的市民交代,也沒辦法向國家交代。東方之珠的繁榮有可能一夜之間化爲灰燼,到時候不管是什麼政策上的顧慮,都無法挽回這樣沉重的損失。”
“而且公佈各個交易所席位上的倉位明細,只要手數達到某個上限,就必須上報交易所並公諸於衆。這樣既可以提醒投資者風險動向,又可以讓全港市民清楚,到底是誰在做空香港。另外,在必要的時候,還可以增加保證金的數量,逼迫空方斬倉。”
“原來是這些……”
任毅剛聽完之後,長舒一口氣,罕見地拍了拍胸脯,心有餘悸地低聲感嘆道:“我原來以爲你是要說其他的事情呢!”
“其他的事情?”鍾石斜瞥了這位“金融皇帝”一眼,臉上頓時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來,“如果我說,港股也需要香港政府的出手,不知道是不是就是你心中所想的‘其他事情’?”
“什麼?政府幹預?”
在一旁聽得一頭霧水的沈連濤終於明白過來,連聲驚呼道:“你們竟然想的是這個?你們瘋了嗎?這怎麼可能?”
在歷年全球經濟自由度排名榜上,香港一直都是名列第一,成爲名副其實的自由港。通常人們所說的“避稅天堂”,諸如英屬維京羣島、百慕大羣島等這些離岸金融市場,其實嚴格來說也包括了香港。只不過由於香港本身的經濟就很發達,是全球最重要的金融中心之一,所以一般來說,人們在談論離岸金融中心的時候通常都忽略掉香港。
但這只是一種錯覺,事實上在全球經濟自由度的排名當中,香港一直都被認爲是自由度最高的經濟體之一。正因爲低稅收和政府不干預,才形成了香港今天繁榮的金融中心、航運中心、旅遊購物中心的地位。
而如今一個基本上算是編外的經濟顧問和金管局的總裁在討論,準備干預港股市場,放棄自由市場地位,在沈連濤看來,這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且不說這些事情是特首和財政司長才能夠討論的,就光說即便特首和財政司方面都通過類似的決定,所造成的影響也絕對是世界級的。
“我們當然沒有瘋!”
鍾石淡淡一笑,從懷中摸出一包煙來,也不管對面牆壁上大大的“nosmoking”的標識,自顧自地點上一根後,長吸一口,舒服地呻-吟了一聲,隨後才慢悠悠地說道:“如果港府不願意放棄自由港的標籤,不同意政府資本入市干預的話,那麼我倒是可以出手幫忙。不過在此之前,我必須和港府方面達成某些協議,你們覺得意下如何?”
“什麼?”
這一次不止是沈連濤。就連任毅剛也震驚了,兩人在互望一眼之後,異口同聲地叫了出來。
“鍾先生,你清楚自己剛纔在說什麼嗎?”沈連濤搖了搖頭,苦笑着說道。如果說在此之前,他對鍾石的專業知識和精確的判斷還很信服的話,那麼現在這句話一出口,鍾石留給沈連濤的印象就大大地打了一個折扣。
開什麼玩笑,想用私人資本干預市場?且不說港股目前的總市值,就連現在香港首富也不敢說出這樣的話來。因爲牽扯到的現金實在是太多了。根本就沒有人能夠在短時間內拿得出來。
當然,金管局除外。
“這個人還是太年輕了!口無遮攔!”沈連濤邊搖頭,邊苦笑,在心裡暗暗地給鍾石下了這樣一個結論。
一旁的任毅剛雖然沒有說什麼。但臉上的表情已經出賣了他的內心。除了震驚之外就是深深的失望。很顯然他也認爲,這位鍾石鍾先生並沒有先前那般靠譜了。
“1000億港幣,我隨時可以抽調出來!”對於兩人的表情變化。冷眼旁觀的鐘石自然是一覽無遺,不過他並沒有多解釋什麼,只是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隨後就閉口不談。
“1000億港幣,隨時……”沈連濤嘴邊的苦笑立刻停滯了,他不敢置信地擡頭看了看鐘石,見對方表情莊重,不似作僞,就趕緊低下頭來,在心中快速判斷鍾石這番話的真僞。可思量了半天,依然還是不能確定這番話到底是真話還是玩笑。
任毅剛的反應還算好些,畢竟他手頭上掌握着接近千億美元的資本,這可是比鍾石所說的數字還要高出近十倍。不過儘管他臉上表情很鎮定,但若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他的嘴角處有細微的抽動,很顯然他的內心也不似表情那般淡然。
“當然,我可能還需要港府方面提供某些幫助,例如說放風,這筆錢的來源是出自香港的外匯儲備。”此時的鐘石已經漸漸地露出了他的真實意圖,自然也不再藏着掖着,索性一股腦地都說了出來,“當然,這筆錢並不需要港府真正支出。我所需要的,只是他們在面對傳媒的時候,給出一個他媽的態度,黑鍋我來背。另外,作爲交換,我會將我知道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訴港府,全力幫助你們抵禦來自國際炒家的進攻。”
“另外,我還有一個釜底抽薪的絕佳妙計,如果能夠成功實施的話,絕對會一舉重創冒犯香港的國際炒家。當然,這些話可能沒辦法和你說,不過如果你們真的能夠幫助我引薦到更高層的話,或許我會考慮將這些東西告訴你。”
“用私人的資本來扛起香港股市?”這下就連任毅剛也不淡定了,苦笑着搖了搖頭,“是我老了,還是這個世界發展得太快了?快到我都無法承受這種現實了?”
“其實這麼做也有好處!”鍾石不理會他的自嘲,循循善誘地繼續說道,“你們不是對國際炒家的策略有所懷疑嗎?如果讓我來救市的話,港府的資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投入到港幣市場上,確保萬無一失了。另外,香港自由港的名號也可以保存,這顯然是一樁兩全其美的好事,任總裁,你覺得怎麼樣?”
“我沒法回答你!”任毅剛斬釘截鐵地說道,“我的確沒法回答你,這件事茲事體大,我還要和財務司,甚至是特首,或者還有內地的代表商議,所以我現在根本就沒有辦法回答你。當然,我本人對你的建議非常感興趣。如果可以的話,我邀請你參加下一次的會談,希望你能夠在會議上說服他們。另外,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準備了多少資金來抵抗國際炒家?”
任毅剛很清楚,既然對方這麼說了,說明他已經對全盤有了初步的計劃,如今只是賣個情面給港府方面。因爲即便港府不答應的話,對方依然可以進行買賣港股的活動,不過到時候是敵是友可就分不清了。
“150億美元左右!”鍾石的眼睛滴溜溜地轉了幾圈後,最終決定還是實話實說,在任毅剛和沈連濤的驚歎聲中,又添加了一句,“希望這些資金足夠吧!”
任毅剛很慶幸,剛纔沒有把話說死。他端起手邊的茶杯,用喝茶來掩飾心底的不安。雖然並不是完全相信鍾石所說的話,但如果萬一是真的,而且國際炒家來這麼三五個人的話,那麼港府的外匯儲備恐怕立刻就要消失一半,這個損失他也絕對承擔不起。索然無味地品了幾口茶水後,他突然問道:“鍾先生,據你所知,像你這樣的國際炒家能有多少?”
“首先,我不是國際炒家,只是個愛國愛港的商人!”鍾石正色地回答道,“其次,我無法回答你,這個世界像我這樣的人有多少。不過多做一些準備,總是沒錯的,對吧!”
說到這裡,他看了看任毅剛,臉上露出促狹的笑容,“如果真的能和港府達成協議的話,那麼我可能還要另外加一個條件,這個條件可是和金管局有關的哦!”
“哐當”一聲,任毅剛手中的茶杯應聲落地,滾燙的茶水濺了他一身,可任毅剛渾然不覺,整個人都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