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鍾石和馬家瑞離去的身影,羅德尼.瓊斯的臉色變幻不定了半天,這才冷哼一聲,打了聲招呼之後,出門去叫計程車了。
“他這是什麼意思?”
話筒裡傳來冷冷的質問聲,在銅鑼灣熱鬧非凡的大街上顯得格外刺耳,羅德尼.瓊斯望着周圍鱗次櫛比的高樓,摩肩接踵的人羣,心底突然生出一種莫名的寒意。“我覺得他是在威脅!”他下意識地回答道。
“威脅?也有這樣一個可能!”電話裡的聲音不置可否,輕描淡寫地說道,“華夏有一典故,講的是一個智慧的將軍,在一座空城上彈琴,用膽識生生地嚇退了來襲的十萬敵軍,難道這個叫鍾石的傢伙也打算和我們來玩這一手?”
“空城計?”羅德尼.瓊斯面色一沉,下意識地握緊話筒,神經質地向四周掃視一圈,確定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人之後,這才繼續說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我們只要繼續進攻,就會將他的陰謀擊破?”
對於鍾石的不請自來,羅德尼.瓊斯實在是想不出有任何可以理性解釋的藉口。此時的他儼然變成一隻驚弓之鳥,任何風吹草動都讓他驚嚇不已。
按理說,一個能做到頂級對衝基金高級合夥人的傢伙不應該如此膽怯,但面對如此龐大的進攻規模,在上千億資金調動的情況下,即便是心理素質再好的傢伙,也難免變得患得患失。
電話那頭的德魯肯米勒嘿嘿冷笑片刻,不屑地說道:“難道他忘了,華夏還有另外一個典故,就是箭已經搭在了弦上,發射與否已經沒有選擇了。這一次。他在劫難逃!”
聽到德魯肯米勒的回答,羅德尼.瓊斯默然了片刻,這才說道:“我們原定的策略不變,這是必然的。我所擔心的並不是這個,而是他所說的竊聽事件,除了電話之外,他還提到,我們的電子郵件系統也被人動了手腳,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我們的全盤策略……”
下面的話他並沒有說出口。但其中的意思已經足以讓對方清楚無誤地捕捉到。
“這個你不用擔心!”德魯肯米勒斷然否定道,“不管竊聽的一方是誰,我們都會把他找出來。再說現在只有最後兩天的交易日。即便對方想做些什麼動作,頭寸方面也來不及轉換了。只要過了這一段時間,我保證膽敢竊聽我們的那些人,將受到足以讓他們後悔終生的報復!”
“一切按照原定的計劃實施?”聽到德魯肯米勒咬牙切齒的聲音,羅德尼.瓊斯心中一緊,趕緊轉移話題道。
作爲量子基金的高級合夥人。他在這件事上擔負的責任幾乎不可避免。如果量子基金能夠順利地在港股市場上大撈一筆。或許最後不會有人來追究他的責任,但如果量子基金鎩羽而歸的話。這個替罪羊他就當定了。
雖然並不愁沒有下家,但能找到像量子基金這樣高增長、而且具有可持續性的對衝基金可就不多見了。羅德尼.瓊斯這樣想道。
“不錯!”德魯肯米勒最後一錘定音,“有什麼後果我一力承擔!等着看吧,讓這個年輕人知道什麼叫‘正面我贏。反面你輸了’。”
在華爾街有很多名言,其中的一句就是關於拋硬幣的,“正面我贏,反面你輸”,意思就是不管怎麼做,我都是贏家,而對方是盧瑟(loser失敗者)。
作爲金融食物鏈上的最頂層之一的對衝基金,向來都是整個生態圈的勝利者,而其中的佼佼者量子基金,更是贏到登峰造極,無以復加的地步。所以信心爆棚的索羅斯和德魯肯米勒纔敢公然地挑戰國家,而他們也做到了。
所以,德魯肯米勒對鍾石的話並不在意。不過,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犯了可能是職業生涯裡最大的一個錯誤。
……
27日,當第一縷陽光投射到天域基金的辦公室內,所有人都意識到一種凝重感,他們放緩腳步,生怕自己的每一個微小動作會引起別人的側目。
給他們帶來這種壓力的,是德魯肯米勒在報紙上的公然表態。在今天的華爾街日報亞洲版上,德魯肯米勒不僅親自撰文,承認量子基金參與了對香港貨幣、股票市場的進攻,而且放出豪言一定會從中取得豐厚的利潤。除了這些自吹自擂之外,他還放言道,即便香港政府能夠過得了這一關,但炒家們的攻擊將一如既往,即便這次不行,他們還會組織下一次攻勢,直到香港政府最終被迫放棄支持股票市場的行動爲止。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由於距離期指交割只有兩天的時間,在這個敏感的時段,作爲市場執牛耳者的量子基金突然拋出這樣的言論,立刻引起整個市場的軒然大波。整個一早上,市場上充斥的全部都是對德魯肯米勒這段話的解讀。有人說,這是量子基金準備全面進攻香港市場的信號,也有人說,這是他們放的煙幕彈,其目的是爲了掩護頭寸龐大的量子基金撤離香港市場。
不管是哪一種說法,都對天域基金的員工們造成了極大的心理壓力。
“今天和明天,應該是決戰時間了!”鍾石的辦公室內,包括馬家瑞、任若爲和廖小化在內,幾人均是面色凝重,一言不發,靜靜地等待着鍾石的指令。
看到幾人這副表情,鍾石努力地擠出一副笑容,安慰幾人道:“不用擔心,只要我們支撐得了這兩天,他們基本上就算是失敗了。”
炒家們的招數他們都很清楚,通過融來的股票,大肆地在市場上拋售,打壓33支成分股,讓整個恆生指數暴跌,這樣他們事先早就沽空的期指就會大獲其利。
如今攻擊港幣以擡高拆借利率的手法已經不管用了,因爲天域基金的出手。使得市場對拆借利率的敏感度下跌,拆借利率的高低已經不再是能夠左右恆生指數上漲或者下跌的關鍵因素,所以他們就必須要從股票市場本身入手。
因爲天域基金的出手,使得炒家們很多在低位吸納的期指沽空單陷入到虧損的境地,由此帶來的問題是,如果不打壓恆生指數,這些沽空單最終只能以虧損的結局結算。這麼一來,也就意味着炒家們的意圖失敗。
這就是炒家爲什麼會在今天拋出這樣一番言論的最重要原因,也是天域基金爲什麼會感覺如臨大敵的原因。
有人或許會問,既然如此。炒家們爲什麼不轉倉到九月份的期指合約上?其原因有二,一是作爲他們對手的天域基金和其他看多盤的資金並沒有轉倉,這就使得他們龐大的頭寸沒辦法結算。被活生生地拖在了這裡;第二則是如果轉倉到九月份,那麼戰線就會再一次地被拉長,一個月的時間,以炒家目前在港幣市場上積累的巨大頭寸,足以用利息將他們活活拖死。所以,炒家們最佳的應對策略就是。在八月份的期指合約上擊敗“香港政府”。
要打垮指數。就要打垮成分股。
在27號、28號兩天,炒家們會盡全力地拋空成分股的股票。以此來壓低恆生指數。而作爲託市一方的天域基金,則需要全力地買入相關股票。不讓股價出現大幅下跌的情況,托住恆生指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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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能夠堅持到結算的那一刻,誰就會獲得勝利。
雙方所比拼的。就是財力的雄厚程度。在這個時候,所謂的陰謀、策略、手段等,已經作用不是很大了。而德魯肯米勒在此時拋出的言論,與其說是對香港市場的挑釁,倒不如說是“江湖召集令”,號召整個國際市場的遊資都來到香港股票市場做空,動用全世界遊資的力量來打垮香港市場。
攻守雙方都對此心知肚明。
“就怕我們撐不過這兩天!”馬家瑞嘆了一口氣,連連搖頭,“我們手頭上的資金只有八百億左右,要維護33支成分股,恐怕力有不逮。”
短短一天的時間,馬家瑞就從極度樂觀轉變成相當不樂觀的情緒,只是去了一趟量子基金的辦事處,就讓他產生了如此大的改變。
“不用擔心,港府會在關鍵時候出手的!”眼見着幾人情緒不高,鍾石不得不在這個時候拋出一顆定心丸,“我已經和岑司長、任總裁談過了,只要我們提出要求,他們隨時會支援我們500億以上的港幣資金,所以不用太過擔心。”
望着臉色放緩的幾人,鍾石的心頭卻縈繞着昨天私下會面時岑印權的話,“既然你答應出手,我們也幫你掩蓋,所以就不要指望在關鍵時候港府會出手相助。不過你放心好了,如果你真的不行的話,我們會在關鍵時候出手的,只不過我們不會援助你。”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爲包括財政司和金管局在內,也看到了在港股上分一杯羹的好處。只要這一次頂了過去,爲了儘快償還融來的證券,炒家們勢必會在未來的某個時段進場買入,到時候憑藉着這一波行情,金管局就可以不費絲毫吹灰之力地大賺一筆。
金管局在港幣的保衛戰中也損失了不少的資金,雖然港幣的升跌幅根本不能和港股相比,但因爲頭寸巨大,而且買入賣出活動頻繁,因此在這段時間的港幣保衛戰當中,金管局也損失了數十億港幣的匯差收入。
除了這些,他們還揹負了一定的港幣利息負債,損失了美元利息收入,幾下相加在一起,損失的數額也有上百億之多。
鍾石又一次被香港政府方面擺了一刀,但他別無選擇,只能用這樣一個謊言來安慰其他人,他不想在關鍵的時候自亂陣腳。
……
10時,股市開盤。競價階段還算是風平浪靜,雙方都沒有太大的動作,但自由買賣一開始,33支成分股上立刻涌現出數以千計的賣盤,如同潮水般的賣單掛在左邊,而且後續的勢頭絲毫不見半分的減弱。
“全部買入,不要管多少,掃光他們的賣單!”
面對這種情況,幾乎所有人都變了臉色,到了真正的關鍵時刻,他們才意識到,這和他們預想的完全不一樣。
負責香港電訊的交易員粗略地掃了一眼,掛在前十位的賣單總和就超過了3000手,總價格超過4000萬港幣。要完全消化這些賣單,估計需要十分鐘左右的時間。
而在其他股票上,類似的情況比比皆是。33支成分股,就意味着10幾億的資金投進去,這還僅僅是開盤階段。很顯然,炒家們是要給天域基金一個十足的下馬威。
而鍾石,面色很鎮定,面對着衆多投向他的目光,只是堅定地給出了這樣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