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日,紐約的晚上燈火璀璨,街頭上人頭攢動,儘管天公不作美,還零星地飄着幾星雪花,但過往的人臉上幾乎都洋溢着一種節日的喜慶,一年中最重要的聖誕節終於要來了。
“留着零錢吧!”
時代廣場的一角,德拉維萊切特掏出一張百元大鈔,對黑人司機淡淡地說道。
黑人司機的臉上頓時露出欣喜的表情,結果鈔票輕彈了一下,又放到厚厚的嘴脣上親吻了一下,這才笑着說道:“謝謝,先生。祝你有一個愉快的聖誕節!”
“聖誕快樂!”
德拉維萊切特面無表情地回了一句,隨後跌跌撞撞地朝着廣場中心走去。
對於德拉維萊切特的異狀,出租車司機也注意到了,不過這段時間喝醉酒的人特別多,司機也只是認爲德拉維萊切特醉酒,所以只是看了看對方,就心滿意足地開車走了。
麥道夫主動自首,承認其管理的基金是個長期龐氏騙局後,整個全球金融界都炸開了鍋。對於一個曾經是納斯達克主席的人,竟然是有史以來最大騙子的這樣一個事實,很多人先是不相信,隨後才感到不可思議。當受騙名單被一一列出來之後,他們更是感到震驚,因爲在這份名單上,都是些赫赫有名的機構,包括不少對衝基金和大型商業銀行。
連他們都受騙,可見麥道夫的騙術有多高明瞭!
德拉維萊切特的基金也在其中,總共28億美元的總資金當中,他一共投入了21億美元,佔據整個管理規模的75%。這個基金並不是投入資金最多的,ai日eldgreenih集團共投入了75億美元,西班牙的桑坦德銀行和奧地利銀行也投入了超過20億美元的巨資。但按照比例來說。通國際旗下、德拉維萊切特管理的這支基金卻是最高的,所以他的下場也有可能是最悲慘的。
因爲龐氏騙局通過新入資金來支付先入資金的利息(收益),所以當出現70億美元的鉅額贖回時,麥道夫已經沒有辦法繼續維持騙局了,在全球範圍內尋找新資金無果之後,他不得不選擇了自首。
儘管在12日。通國際集團就給投資者發信說明情況,在郵件中他們坦誠購入了麥道夫的數支基金,同時承諾將通過手段儘可能地爲投資者挽回損失。但對於龐氏騙局的受害者來說,這些資金基本上追繳回來是不太可能,最終的結果也只能是聊以安慰。
而對於德拉維萊切特本人,事情遠沒有那麼簡單,在9月份他向投資者發的那封郵件成爲了最致命的證據。
“老闆,你在哪呢?”
五光十色當中,德拉維萊切特已經漫無目的地走了半個小時。這裡沒有人認識他,也沒人去打攪他,就在他難得地享受片刻寧靜時,懷中的電話卻不適時地振動起來,好半晌他才遲緩地掏出手機,接通了電話,果不其然,電話裡傳來煩人的聲音。是他的助理,一名叫做庫斯特羅的年輕人。“法務部的人剛剛來了電話,他們說三十分鐘後有緊急情況需要商議。”
“好,我馬上就回來!”
德拉維萊切特默默地掛斷電話,怔怔地望着依舊喧鬧繁華的街頭,絢爛多彩的屏幕牆,就這樣足足待了五分鐘。隨後才猛然一回頭,臉上露出了一絲決絕。
巧合的是,當德拉維萊切特再次坐上出租車的時候,司機竟然是剛纔送他過來的那名黑人。當看見客人是半個小時前的那位豪客時,黑人司機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先生。這次去哪裡?”
“中央公園!”
德拉維萊切特笑了笑,心中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在這樣一個大都市,同一天遇到同一個人,機率幾乎是微乎其微,但卻發生在他的身上了。
“好的,這就出發!”
黑人司機一聲吆喝,很快發動起車子,在小雪當中緩慢前行了。
因爲天氣狀況不佳,加上路上的車子很多,所以出租車開出後不久,就不可避免地堵在了路上。看到德拉維萊切特一身穿着考究,黑人司機放棄了聽rap的消遣方式,開始試着和客人聊起天來,這是出租車司機解悶的一個常用手段。
“先生,天氣還不錯,至少沒有出現暴雪,不是麼?”黑人司機首先將話題轉移到天氣上,這是搭訕的小技巧,一般來說,客人都會願意順着這個話題聊下去。
德拉維萊切特也不例外,“的確不錯,到目前爲止,今年的紐約還沒有出現暴雪的情況。想必那些做多石油和天然氣的機構要倒黴了!”
“做空石油和天然氣?”黑人司機的眼睛就是一亮,“恕我冒昧,先生,你是基金經理吧?”
“你知道我?”德拉維萊切特有些吃驚,指着自己的鼻子反問道,“你難道見過我?或者說知道我是誰嗎?”
“抱歉先生,我並不認識你。”黑人司機笑了,一邊觀察路況一邊解釋道,“剛纔你說去中央公園,又說一些投資上的事情,我是從這些上判斷出來你是基金經理的。”
眼見着德拉維萊切特臉上露出釋然的神色之後,他試着繼續搭話道:“你是能源投資的吧?”
“這回你可猜錯了!”德拉維萊切特淡淡地說道,“我的基金和能源投資沒有關係,完全是不同的領域。”
“是嗎?”黑人司機聳聳肩,臉上露出不以爲然的表情,繼續說道,“對了,聽說基金業最近出了一個騙子,叫什麼麥道夫的。先生,你是專業人士,知道他是怎麼騙人的嗎?”
“……”
德拉維萊切特一陣無語,好半晌才說道,“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就是拆東牆補西牆的低劣伎倆!”
“原來就這麼簡單!”黑人司機擠眉弄眼了好一會。才感慨地說道,“沒想到就這麼簡單,那些被騙的人應該比我聰明千百倍,怎麼也能上當呢?聽說還有大銀行呢!”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德拉維萊切特又是一陣無語。心中卻如同翻江倒海一般,是啊,這麼簡單的道理,自己怎麼就沒有看出來呢?
眼見着德拉維萊切特不說話,黑人司機看了看後視鏡,識趣地閉上嘴,車內很快陷入到一片安靜當中。
沒多久,出租車到達目的地,讓黑人司機倍感失望的是。這一回德拉維萊切特並沒有給百元大鈔,只是拿出了二十美元的小面額鈔票打發了他。
“事情很棘手,投資者很可能提出訴訟請求,甚至是集體訴訟!”
辦公室內,一羣西裝革履的律師早就等候着,當德拉維萊切特坐定之後,其中一名看上去像是領頭的律師就面色凝重地說道,“主要不利的因素還在於那封郵件。有了那封郵件,他們完全可以控訴我們沒有經過盡職調查。至少在這方面我們非常不利。”
“威廉,如果我們敗訴的話,會怎麼樣?”
讓一羣律師感到迷惑的是,德拉維萊切特並沒有流露出太多擔心的神色,只是淡淡地說道:“我的意思是,最壞的結果會是什麼樣?”
“最壞的結果……”叫做威廉的律師沉吟了片刻。遲疑着回答道,“公司應該不會揹負全部的債務,你作爲基金經理應該會負責一部分。雖然額度不會很多,但按照美國的法律來說,足以能夠讓你破產。依照目前的情況。恐怕你後半生都會在貧困潦倒中度過。”
“一無所有嗎?”德拉維萊切特的眼中終於閃過一絲驚懼,慢慢地垂下頭去,低聲喃喃自語道,“沒想到我在花甲之年,還有這麼一天!”
“無論如何,我們都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
威廉又說了一些法務上的細節後,這才站起身來,拍了拍德拉維萊切特的肩膀,以示鼓勵,“這段時間,你就不要爲這些事情擔心了。我們所說的,都是最嚴重的情況。事實上,現在連我們的客戶是否會訴訟,都還是未知之數呢。畢竟即便他們訴訟了,也不可能拿回本金了。”
“麻煩大家了!”
德拉維萊切特勉強打起精神,和律師團一一握手,接着送他們出了辦公室。
“老闆,你沒事吧?”
德拉維萊切特躺在老闆椅上,微閉着眼睛假寐,心中卻是一片冰涼,他不能忍受目前的一切失去,沒有豪宅、沒有高爾夫、沒有休假、沒有高級會所會員的日子,他想都不敢想。
更爲重要的是,這一切將毀掉他的名譽,他的妻子和孩子現在擁有的一切,也將化爲烏有,這尤爲讓他難以忍受。
就在這時,他的助理庫斯特羅走了進來,手裡端着一杯熱茶,看見德拉維萊切特蒼白的臉龐,關心地問了一句,“需不需要我叫醫生?”
“沒事!”
德拉維萊切特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卡特,讓我安靜一會。對了,今晚我就住在辦公室了。”
“好的!”
卡特.庫斯特羅答應道,躡手躡腳地出去了,還從外面順手關好了門。
對於基金從業人員來說,通宵工作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所以通常睡在準備好的休息間甚至是辦公室都是常有的事情,至少庫斯特羅並沒有察覺到有什麼異常的。等他明天早上再見到自己上司的時候,德拉維萊切特已經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親愛的,睡了嗎?”
趕走了庫斯特羅,德拉維萊切特從抽屜中拿出美工刀,毛巾,安眠藥,鎮定劑,一樣樣擺放在辦公桌上,隨後撥通了自己夫人的電話。
“親愛的,你今天不回來了嗎?”
話筒裡傳來慵懶的聲音,“怎麼樣,一切都解決了嗎?”
這段時間,德拉維萊切特夫人清晰地感覺到枕邊人煩躁的情緒,細問之下才知道工作上竟然出現如此大的紕漏,不過她卻沒有什麼辦法,只能旁敲側擊地安慰德拉維萊切特。
“明天情況會變好的。”德拉維萊切特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又說道,“親愛的,我愛你。”
“我也愛你!”他的夫人也同樣沒有聽出有任何異狀來,依然按照幾十年形成的習慣,甜蜜地回了一句,“親愛的,別太晚睡了。”
掛斷電話的德拉維萊切特,如釋重負,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他站起身來,繞着這個已經用了好幾年的辦公室轉了一圈,在每一幅畫、每一張桌椅上都撫摸良久,最後將目光停留在了一個垃圾桶上。
“不能弄髒這裡的一切!”
他暗暗地想道,將垃圾桶放在了右手邊,隨後開始有條不紊地注射鎮定劑,拿毛巾扎住自己的手腕。
“一切都結束了!”
當用美工刀劃開自己靜脈的那一刻,鮮紅的血珠瞬間從手腕中冒出來之後,德拉維萊切特這樣想道。很快隨着鎮定劑的藥效發揮,他的視線開始模糊起來,最終沉沉睡去。
而這一睡,他再也沒有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