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海清在珠寶行業的影響力,並沒有他自己想像的那麼大。
爲了以身作則,他跟自己京城的朋友碰了一下頭,放棄了對剩下玉石的爭奪。
但是別人並不領情,能在珠寶行業立足的,就沒有幾個良善之輩。
恆隆對馮君表現出了充分的信心,但是他們越有信心,其他的人下手就越堅決:都是套路,好像誰沒見過似的。
接下來,兩塊玉石拍賣過後,恆隆就意識到了,己方這次是走了錯誤的一步,其他人壓根兒就不相信,馮君還能拿出大量的玉石來。
一時間,樑海清是又好氣又好笑,我是給你們省錢呢,你們竟然……竟然這樣……
他京城的朋友,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戴着一副眼鏡,文質彬彬的樣子,見狀,他的嘴角露出一絲笑容,“樑總,大家似乎……不是很給你面子啊。”
“讓葉少見笑了,”樑海清無奈地笑一笑,“我們伏牛人就是這樣,目光比較短淺,到手的實惠纔是實惠,功利心強了點。”
葉少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既然大家都不認可你的話,索性咱們也入場競拍好了。”
“這可使不得,”樑海清聞言,嚇了一大跳,心說你京城的人再強,也不能完全不把地方上的勢力放在眼裡,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
他連忙低聲發話,“您再出手的話,我可真沒辦法做人了,您就放心好了,回頭我再跟小馮弄幾塊玉石,一定不讓您空手回去。”
合着這位葉少,還真不是順便過來的,而是得了恆隆的通知之後,連夜趕過來的,爲的就是帶走一批上好玉石。
京城裡是不缺好玉石的,但是好玉石在京城的流通也特別快,沒誰會嫌自己手上好東西多。
京城的關係,是恆隆的大老闆聯繫的,來的葉少,也不是當家的,而是比較高級的幫閒。
事實上,哪怕他是幫閒,也不是一般人能招惹的,葉少的老爸是副省級幹部,目前二線了,而他的哥哥是實權副廳,正在往正廳邁進。
高官的老爸,副市長的哥哥,這種主兒,誰敢輕易招惹?
樑海清也只能賠着小心說話。
但是葉少比較毛糙,他有點不耐煩地發話,“那個小傢伙,手上真的還有玉石嗎?”
他不是不會做人,在京城裡,對着自家老闆的時候,他可是非常有眼色的,只不過現在,在下面地市,他有太強的優越感了,根本懶得顧忌別人的感受。
“他肯定有,”樑海清非常堅決地點一點頭,“他要是拿不出來,我恆隆那兩塊羊脂玉,願意讓給葉少。”
葉少聽到這話,才微微點頭,不過他還是很矜持地表示,“你們是竇公子的朋友,我也不會奪你們之好,還是希望這小傢伙能提供點驚喜……要不,你把他招呼過來問一下?”
招呼馮君?樑海清感覺有點棘手,不過這個時候,他也推脫不得,只能擡手衝馮君招一招。
馮君看到他這個動作了,一時間心頭大怒:尼瑪,剛纔你掀我老底的賬,我還沒跟你算呢,現在居然又來撩撥我?
你感覺,我是那種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嗎?你以爲你是誰?
所以他一側頭,就當沒有看到這個動作,直接無視了樑海清。
樑總見狀,微微一怔,然後才反應過來:壞了,我這個態度,讓小馮心裡不舒服了。
他也是多年的老江湖,按說不該犯這樣的錯誤,不過今天他出這個紕漏,還真不是毫無緣由。
首先,他雖然很重視馮君,但是打心眼裡,他不怎麼看得上這小傢伙——你有自己的玉石渠道,這很牛逼,可是跟我們這正當商人相比,你終究是撈偏門的。
若不是撈偏門的,爲什麼連玉石的來歷都交待不清?
他甚至懷疑,掌握這條玉石渠道的,未必就是小馮本人——丫很可能只是一個高級頭目。
樑海清對馮君的輕視,一直是客觀存在的,只不過以往掩飾得很好,大家從他眼中看到、嘴裡聽到的,只是對這個年輕人的賞識。
然而,若是他真的將馮君視作對等的合作伙伴的話,又何來這種居高臨下的賞識?
再加上,今天他身邊有來自京城的葉少,他就下意識地認爲,馮君應該有點眼色,主動過來套近乎纔對。
現在他意識到自己託大了,小馮根本就是那種江湖上討生活的性子,於是他站起身來,衝着葉少笑了一笑,“我去跟他說一聲。”
樑海清確實是個能伸能縮的主兒,走到馮君身邊的時候,已經將情緒調整得很好了,他笑着發話,“馮總,我京城來的朋友,想要跟您坐一坐,談點事兒。”
非常遺憾的是,馮君心裡已經不爽了,所以他的低聲下氣,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馮君只是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表示,“你的朋友我不熟……他有什麼事兒?”
好狂妄的小傢伙,樑海清心裡暗罵,臉上卻是繼續賠笑,“也沒什麼事兒,他是想問一問,你這裡還有多少上好的玉石?”
“唔,上好的玉石,”馮君點點頭,然後斜睥他一眼,“他問這個做什麼?”
“當然是想買一批了,”樑海清繼續賠着笑臉,“反正你的玉石,也是要往省外銷售的,對吧?我這朋友的購買力很強。”
馮君表情古怪地看着他,“既然你知道,我的玉石有外銷的打算,那你記得不記得,我還說過什麼?”
頓了一頓之後,他一指不遠處的葉少,“我不管他是京城的,還是邊疆的,想買我的玉石,自己來跟我談,我做買賣,從來不喜歡求人,他也沒資格使喚我!”
樑海清愣了一愣,纔想起來,小馮前兩天確實曾經說過,丫不會主動去上門推銷玉石,只會坐在鄭陽,等着其他省份和地方的人上前,來買玉石。
做買賣做到這種程度,那是真的牛逼。
直到這時,樑總才意識到,因爲自己的一時自大,竟然忽略了小馮的傲嬌屬性——他此前一直以爲,小馮那麼說,有吹牛的嫌疑。
現在小馮舊話重提,顯然是沒打算給京城人面子。
樑海清也不敢爭辯,這種場合下,兩人一旦發生爭吵,相關消息太容易被走漏了。
所以他只能灰溜溜地回去,坐在葉少身邊,用極低的聲音發話,“這傢伙是順毛驢,他希望您能主動去找他談。”
“你是開玩笑的吧?”葉少氣得笑了起來,“他這麼拽,他媽媽知道嗎?”
他也沒指望對方會接話,於是頓了頓之後,繼續說下去,“我就奇怪了,以後他做生意,不想往京城發展了嗎?”
樑總猶豫一下,終於硬着頭皮回答,“他的志向是,在鄭陽坐鎮,其他省份的人主動上門求購玉石……他就沒打算上門推銷。”
“等着別人主動上門?”葉少微微地張開了嘴巴,顯得異常的吃驚,“這傢伙也太懶了吧?難道你沒告訴他,上門推銷,其實賺得更多?”
“我怎麼沒說過?”說起這個來,樑總也是一臉的苦惱,“但是人家真不差這點錢……你沒有發現,今天展出的玉石,根本沒有任何的雜色?”
葉少點點頭,“這個我早就注意到了,以你的看法是,這傢伙是真的玉石多……你說要不要找個碴兒,讓他知道一點厲害?”
“千萬別,”樑總的汗都快出來了,“這傢伙心黑手辣,聚寶齋的人想用強,結果被他弄殘廢了三個,他自己一點事兒都沒有。”
“心黑手辣嗎?呵呵,”葉少不屑地笑一笑,“在國家機器面前,屁也不算。”
從京城出來的人,才能深切地體會到,華夏國家機器的恐怖之處。
跟這些暴力機關相比,黑、社會之類的玩意兒,簡直弱爆了,緬甸的毒梟殺人,還不是被跨國抓了回來?
樑海清見他不以爲然的樣子,心中越發地不安了,連忙低聲勸解,“葉少,何必呢?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啊。”
“呵呵,”葉少乾笑兩聲,不再言語。
大約是下午五點左右,十七塊玉石全部拍賣完畢,是被九家珠寶行吃下的,共計拍出了一億六千餘萬元,平均每塊玉石的價格,都接近了千萬元。
有些珠寶公司的款項,並不能當天支付,不過這個無所謂了,李大福和恆隆收取了馮君的勞務費和佣金,自然會幫着處理好。
帶着現金來的公司也不少,馮君收了三千萬的現金,拿出五十萬來,算是今天的開銷,表示說自己還有要緊事,晚上招待這些商家的事兒,就交給李大福和恆隆了。
李永銳對此,是相當地不滿,“你小子把我們當成你的員工了?這可是你的生意,你不出面,算怎麼檔子事兒?”
倒是樑海清逐漸擺正了位置,他出聲勸解,“李董,現在是賣方市場,小馮要是留下來,有些話還真是不方便接,反正只要他有貨,也不用太在意這些應酬。”
李永銳斜睥着他,“我怎麼覺得,你就不希望小馮走正道呢?”
馮君有點受不了啦,“喂喂,李董,看你說的,好像我是在走歪門邪道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