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君發飆之後,屋子裡再沒人說話,又過了許久,高強才悄然無聲地走了進來。
看到袁化鵬夫婦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徐若芳心中有點不忍,主動出聲發話,“馮大師,這個……你不用上去看一看小爲嗎?”
馮君當然體會得到,徐家大姐一直對自己有善意,聽她發問,才主動出言解釋,“我本來就可以一直看着他,就是怕你們姓袁的穩不住,所以順便出來,給他倒兩杯水。”
聽到他這話,袁化鵬就算心裡惴惴不安,也忍不住暗暗腹誹:你早說明白,不就沒事了?
他只顧抱怨別人了,就沒想過,馮君若是提前打招呼的話,以他們的傲慢,會接受嗎?
當然,馮君也不是擔心他們接受不了,纔不去特意做解釋,跟袁家的人相比,他的傲慢也不遑多讓——馮某人做事,需要向你們解釋嗎?
反正你們是先看療效才付款的,我解釋再多,不如讓事實來說話。
徐若芳聽到這話,才微微頷首,“原來你是給小爲倒水的啊,我倒是忘了,雷剛也說了,他吃藥之後,流了不少汗。”
“二嫂你也不知道早說,”李婷聞言,輕聲抱怨一句,“害得我們這麼失禮。”
徐若芳聞言,忍不住暗暗撇嘴,我就算早點說,以我小叔子的傲慢,聽得進女人的話?
當然,她沒有早說,這並不是想藏拙,而是她也有疏忽之處,“雷剛不願意多說這件事,他對馮大師很尊重……像流汗什麼的,他就隨口帶了一句。”
“我不需要別人格外的尊重,”馮君居然出聲了,他輕描淡寫地表示,“我只是認爲,人人都是平等的,沒有誰比誰高一頭,想溝通的話……最好平等交流。”
屋裡的人再次靜默,平等交流……難道此前沒有嗎?莫非要我們跪着說話才行?
過了一陣,高強壯起膽子走近兩步,擡手一拱,“請問馮大師……你這減肥原理是什麼?”
他這次是真心請教了,態度也相當恭敬——你要平等交流,我供着你行不行?
馮君淡淡地看他一眼,“不查我的行醫資格了嗎?對於你的問題,無可奉告,我幫孩子減肥,你們幫我採購物資,只是對等交換,我沒有義務告訴你們更多。”
“但是……”高強的嘴巴動幾動,最終還是提出了異議,“但是這關係到孩子的治療,你說一下原理,會減少很多誤會。”
“原理……比得上療效的說服力嗎?”馮君又摸出一根菸來點上,“如果你們先提供了物資,我或者會考慮解釋一下原理,但是你們沒有這麼做。”
不見療效,我們瘋了,爲你提供物資?袁化鵬覺得這廝有點不講理——真當軍HUO買賣是任何人都能做的?
然而,馮君就像聽到了他的心聲一般,側頭看他一眼,繼續淡淡地發話。
“也許你會覺得,你的物資很特殊,但是你怎麼能確定,我的丸藥就不特殊?說句實話,要不是我暫時沒有類似的門路,要不是看在雷剛面子上,就你們這態度,請不動我出手!”
他接連兩次強調“暫時沒門路”,聽起來是授人以柄,不懂得談判之道——既然是求人,怎麼能把底牌亮出來?
但是袁化鵬聽得明白,人家這是再明顯不過的警告——我很看重你們承諾的物資,有了療效之後,若是想着矇混過關,那後果……你自己考慮。
而他不得不承認,只衝着對方剛纔那一手,這麼說話,也不算過分。
馮君給出瞭解釋,在場的人終於陷入了沉默中,不管他們是如何想的,對方的邏輯並沒有問題,區別只在於站在誰的角度去考慮。
又過了半個小時左右,房屋裡的嘶喊終於告一段落了,李婷看一眼自己的手錶,“三十三分鐘……馮大師,現在算結束了嗎?”
馮君也不回答,而是走上了二樓,推開房門看一眼,才微微頷首,“你們可以進來了。”
其他四人聞言,紛紛衝上了二樓,依次是李婷、袁化鵬、高強和徐若芳。
李婷只看了一眼,眼淚就掉了下來,她的兒子只穿着內衣內褲,躺在一張特質的牀上,雙手雙腳和頭部,都被圓形的鐵環箍着,只能做幅度不到兩三釐米的活動。
他身下的牀,只鋪了一張白色的牀單,此刻牀單已經被汗水打得透溼,甚至連牀腳都有一攤一攤的水漬,那是順着牀單淌下來的汗水。
袁有爲原本是閉着眼睛的,然後猛地睜開,看到門口的母親,忍不住高叫一聲,“媽”,聲音卻是沙啞無比。
袁化鵬聽到這一聲,也忍不住嘴角抽動一下,心裡猛地一揪,眼眶有些微微的發溼。
這孩子真是遭罪了!李婷心疼得不得了,卻謹記着此前的教訓,扭頭看一眼馮君,“大師,這會兒可以解開他了吧?”
“最好等上個三五分鐘,”馮君沉吟一下才發話,“讓他稍微適應一下。”
袁有爲雖然嬌生慣養,此刻倒是夠要強,他用嘶啞的聲音,有氣無力地發話,“媽,我已經好多了,再等等……也沒啥。”
李婷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了下來,卻是礙於馮君的淫威,不敢上前。
五分鐘之後,袁有爲被放了下來,他不但嚴重脫水,身上也是厚厚一層黃褐色的油膩。
就在這時,徐雷剛終於在送了常經理之後,趕了回來。
見到剛下樓來的袁有爲在大口大口地喝水,他先是一愣,然後才笑着點點頭,“堅持下來了?那還真是不容易。”
李婷見到他,火氣頓時爆發了出來,“雷剛,你怎麼不提前說,治療過程很疼呢?”
“說了的話,你就未必答應了,”徐雷剛嬉皮笑臉地回答,“我好不容易纔請動大師出手……再過兩天,你就會感謝我了。”
他一回來,氣氛就緩和多了,他甚至建議,袁化鵬帶着兒子,就在這裡洗個澡,“排出的毒素很臭,最好儘快洗乾淨……”
袁有爲在洗了澡之後,精神好了很多,大聲嚷嚷說自己餓了,只不過這沙啞的聲音,一時半會兒是好不了啦。
徐雷剛此刻,正在納悶二樓的那張牀,“你啥時候弄了這麼一張牀回來?怎麼感覺像是……龍鳳牀?”
龍鳳牀又名合歡牀,詳情不解釋,反正就是那種助興的器械了。
饒是馮君的臉皮較厚,聽到這話也忍不住乾咳一聲,“你倒是啥都認識啊,我是爲了給小傢伙治療,特意買了一張牀,還改造了一下……沒辦法,就是這種牀容易改造。”
“這個倒是,”徐雷剛點點頭,又衝李婷高聲發話,“你看,大師特地爲小爲打造的牀,真是用心良苦啊。”
李婷聽得嘴角抽動一下,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正好這時候,袁有爲洗完澡出來了,她忙不迭出聲發問,“大師,小爲現在能吃些什麼?”
“儘量選容易消化的食物,”馮君給出了答案,“至於說吃多少,不用管他……隨便。”
“那就在這兒吃?”徐雷剛看向了袁化鵬,試探着發問,他知道對方一行人裡,就是這個傢伙做主,而且此人是非常有想法的那種。
袁化鵬有點遲疑,經歷了剛纔的事情,他的面子上有點下不來,但是剛纔給兒子洗澡的時候,他駭然地發現,兒子身上的油膩一層又一層,他足足打了四遍香皂,纔將油膩徹底洗掉。
他給兒子洗澡不是一天兩天了,別看小爲長得肥胖無比,但終究是少年時期,再胖也沒有多少油膩,不像那些油膩中年人,再瘦也不缺油膩。
可就算油膩中年,洗澡也不用打四遍香皂吧?能打兩遍香皂,已經是足夠髒了。
於是,他腦子裡自然而然地生出一個念頭:馮大師這是在……洗髓易筋?
不得不承認,武俠小說在華夏,那真的是受衆廣大影響深遠。
他原本就有點後悔自己的無禮了,發現這件事之後,心裡越發地後悔。
所以對他而言,現在就只差一個臺階下,而徐雷剛正好把臺階送過來。
他略略遲疑一下,正要藉機鄭重地道歉,哪曾想李婷出聲了,“已經很晚了,就不打擾馮大師了,雷剛你陪好大師。”
時間確實不早了,馮君回來的時候就五點多了,現在都七點了。
她給孩子穿戴好衣服鞋襪,帶到門外,等着老公去跟徐雷剛借車。
哪曾想,她才一出來,袁化鵬就跟着走了出來,低聲發問,“怎麼回事,不在這裡吃?”
“你還好意思問我?”李婷沒好氣地看他一眼,“你支支吾吾不說話,我就幫你推掉吧……不是我說你,正是飯點兒,多好的拉近關係的機會呀。”
“……”袁化鵬是徹底地無語了,合着還是因爲我的緣故?
好半天,他才嘆口氣,“在你印象裡,我就是那麼不懂事的人嗎?”
“我老公當然是懂事的,”李婷非常注意照顧丈夫的心情,不想過分刺激他,反而善解人意地表示,“咱們最終是要看有沒有效果,沒效果之前,你沒必要委屈自己。”
袁化鵬擡眼看天,任由細碎的雨滴灑落在面頰上,一時間有淚流滿面的衝動:賢妻,你真不用這麼通情達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