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長卿從未聽說過,哪家的門派,竟然還能如此報家門——落花時節又逢君?
這是什麼鬼?她有點懵懂,不過既然是已經涉足仙業了,她也不會不懂裝懂,正確地認識本我、非我、無我,追求天地大道中的真諦,纔是修仙者該執着的。
所以她很坦然地承認,“抱歉,這個……我還真沒聽說過,閣下能簡單介紹一下嗎?”
馮君不以爲意地笑一笑,“沒有人能通曉所有知識,你不知道,也是常事。”
他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話,只能若無其事地耷拉下眼皮——腦洞,你快開腦洞吖。
虞長卿見他不做回答,也是無可奈何,武者之間相互盤道,未必會實話實說,修仙者之間也是如此,願意回答是人情,不回答是本分。
不過她總覺得,對方是小看自己的修爲,少不得悻悻地哼一聲,“不知道友的修爲,到了什麼樣的境界?”
“這可就不方便說了,”馮君衝着她呲牙一樂,“不過……略高於蛻凡七層。”
“道友好眼力!”虞長卿點點頭,情知對方是在拿自己的修爲說事,但是這一刻,她生不出半點怨懟的心思——人家能看清自己的修爲,這就是實力。
可她還是有點不甘心,索性直接發問,“馮前輩破陣之後,沒有拿走破損的陣基,反而拾取了無用的陣旗,不知可有什麼說法?”
馮君聽得心裡一沉,果然是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沒有,而他之前的表現,顯然錯了。
要不說,想在自己不熟悉的行業裡裝逼,那還真的是要小心謹慎,無意中的一舉一動,在內行的眼裡,都可能暴露了馬腳。
不過還好,馮君對此有所準備,他來自於信息爆炸的現代社會,雖然不擅長裝逼,但是看別人裝得多了,倒也學會了一些套路。
所以他不以爲然地回答,“你說那個青色旗子啊……難道你沒有發現,它是完整的?”
“旗子是……完整的?”虞長卿愕然,她覺得自己的智商似乎有點不夠用了,你確定自己的答案,跟我提的問題有關?“那也遠不如陣基吧?”
“修爲限制了你的想象力,”馮君搖搖頭,輕喟一聲,看起來很是有點遺憾,“它是完整的,就有助於我推演因果……那陣基已然殘破,要他作甚?”
殘破的陣基也很寶貴的,你知道不?虞長卿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你選那毫無用處的令旗,僅僅是爲了推演因果?呃,慢着,是……推演因果?
下一刻,她倒吸一口涼氣,眼睛睜得老大,“前輩你居然可以推演天機了?”
“談不上天機,只是小小的因果,”馮君一攤雙手,淡淡地裝逼,“我只是恰好知道一些小小的竅門……我很想搞清楚,這陣法是誰搞出來的,是不是有人在針對我。”
虞長卿卻是清楚,天機雖然不能等同於因果,但是因果也是天機的一部分。
推演天機很難,推演因果……同樣不輕鬆。
她微微頷首,由衷地感嘆一句,“沒錯,果然是修爲限制了我的……那啥,多謝前輩解惑。”
馮君笑着搖搖頭,“道友不須如此客氣,修行無非是財侶法地……既然你我有緣道左相逢,互通有無也是常事,你說是吧?”
虞長卿懵懵懂懂地點點頭,心說前輩果然是前輩,寥寥數語,就道出了修仙的真髓,更難得的是,他竟然不藏私。
想到開心的地方,她忍不住躍躍欲試,“前輩,你我是否可以坐而論道?”
“論道?”馮君無奈地翻個白眼,心說對於修仙,我根本不懂啊,正琢磨怎麼從你這兒偷師呢,你居然要跟我……論道?
我就是那個莎士比亞的哥哥——莎士仙亞。
當然,他是這麼想的,卻不能這麼說,只能面容一整,“以我的一點淺薄之見,論道還是早了一點,若是道友有意升堂佈道,在下願洗耳恭聽。”
虞長卿聞言,臉色微微一紅,忙不迭地擺手,“前輩都覺得自己淺薄,我又怎敢厚顏若斯?佈道二字,休要再提。”
“你這麼說就不對了,”馮君正色發話,“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師不必賢於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師……師徒尚且如此,前輩又算得了什麼?”
“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尚有一得’,虞道友總不會不如愚者吧?”
虞長卿臉上本是沒什麼表情的,也被這話逗得一笑,“馮前輩真是風趣,不過我能講的,都是師門傳授的,好像……好像不便流傳出去。”
豈止是不便流傳?她一旦私授門中秘法,絕對會生不如死,而聽到的人,也絕對會被高手追殺,不死不休。
所以她說的“不便”,只是表明態度,而不僅僅是指不方便——想必前輩也能領會吧?
馮君斜睥她一眼,誇張地皺一皺眉瞪一瞪眼,一副很不高興的樣子,“原來你也知道不方便啊?那你還要我論道,莫非是想我叛出宗門?”
看着他怒目圓睜的樣子,虞長卿的臉,卻又是莫名其妙地一紅,心道此人生氣的樣子,竟然……竟然看起來很帥氣。
不過她也不擔心對方真的生氣,只是笑着回答,“我無意打聽馮前輩的門中辛秘,只是想請教一些修行上的常識。”
“修行上的常識?”馮君聽得一呲牙,心中暗歎,你遇到了一個假的前輩吖。
“譬如說……財侶法地?”虞長卿微微側着頭,好奇地看着他,“這四字何解?”
馮君本來摸出一根菸來,正要點燃,聽到這話,手就懸在了半空中,詫異地看她一眼——不會吧?你們這是修仙位面誒,連這個說法都沒有?
中年男人側着頭,手託下巴,睜着圓圓的樣子,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這畫風看起來……足以令人嘔血三升。
但是看到她目光中的那份純真,馮君感覺到了,她是真的不懂。
拋開修仙者的身份不提,這纔是一個二十歲的小姑娘啊。
馮君就有點不明白了,地球明明沒有仙人的存在,怎麼說都是……起碼是個魔法時代的位面,怎麼就能出現一些令仙俠位面都驚豔的理論呢?
難道,真的是信息爆炸的緣故?
想了一想,最後他還是微微一笑,“這四個字,你師門早晚會解釋給你的……我就不獻醜了。”
然而,虞長卿雖然行事穩重,但她能從小就被仙人接引走了,資質絕對不差,智商肯定高於普通水準。
她眼珠一轉,嬌笑一聲,“馮前輩,既然你認爲我師門也知道這四個字,何妨提前告知?我師門也有云……修行一事,只爭朝夕。”
嬌笑聲很甜美,但是出自一個面癱中年男人之口的話……
馮君伸手摩挲一下脖頸,低聲嘀咕,“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好吧,咱們先說財……”
財侶法地四字的真諦,無須多費筆墨,否則就是注水了。
等馮君解釋完之後,虞長卿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心說這些說辭,我倒都有所耳聞,但是能如此精闢地總結在一起,此人的傳承……果然是非同小可啊。
在信息不暢的社會裡,理論的系統性是非常關鍵的,有主線,有佐證,還能邏輯自洽,這就是一整套系統傳承。
但是如何評判這種傳承,主要是看它的涵蓋範圍和詮釋能力。
她眨巴一下眼睛,然後又問一句,“那前輩架設陣法,所用的陰陽隔絕之說,能否解釋一二?”
若是她問別的,馮君還不太拿得準分寸,說這個嘛……他大有深意看妹妹虞二少爺一眼,呲牙一笑,“不是有人說……我架設的不是陣法嗎?”
妹妹的臉頓時就是一黑,但是她已經看出來了,姐姐也確認了,這位的仙道修爲,還在姐姐之上,她當然不敢繼續張牙舞爪。
她站起身,衝着馮君一拱手,恭敬地發話,“前輩,此前多有得罪,珠兒年少不懂事,在這裡賠不是了。”
“算了,我不是斤斤計較的人,只是開個玩笑罷了,”馮君一擺手,大喇喇地發話,“此前你有心襄助我,也算難得……此事就此揭過。”
虞長卿見狀,心說果然不愧是前輩,胸襟寬廣,“那敢問這陰陽隔絕……”
馮君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長卿道友,你太性急了,先聊些別的可好?比如說……無憂臺是何門派?”
陰陽隔絕的理論,他當然能解釋,還能往玄學上拐,但是事情不是這麼做的,他能解釋了“財侶法地”四個字,就已經對得起這場相逢的緣分了。
若是再解釋別的,就有點過於熱心了,這不符合他的人設。
無事獻殷勤,非女幹即盜……誰知道這女娃娃,有沒有一個愛吃醋的師兄?
好吧,這是開玩笑,問題的關鍵在於,這個位面是講因果的,他已經施出了適度的善因,過猶不及。
我收回“胸襟寬廣”的評價!虞長卿的嘴角微微抽動一下,不過下一刻,她的眼睛一亮……
(第一更,賀盟主靈狐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