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尊來得稍微晚了一點,不過他是找了通判,兩人調集了五百郡兵,才趕過來。
成建制的軍隊,別說羣英堂之類有活力的社會團體,就是勇毅公府的護衛,也不敢輕舉妄動——別的不說,只說那一百弓箭手,就是騎兵的噩夢。
郡兵趕到,及時鎮壓了騷亂,當場還誅殺了二十餘人,抓捕了兩百多人。
當然,他們抓捕的全是羣英堂的人,或者還有幾個看熱鬧的,但是絕對沒有鄧家一方的人。
接着,府尊和通判熱情地問候了被歹徒騷擾的民衆,並且表示自己來晚了。
其實府尊覺得自己有點冤枉,他昨天晚上就聽說了,勇毅公世子已經輸給了止戈山的神秘人,而且那神秘人很有可能是仙人。
知府也想接觸仙人,不過他已經過了愛幻想的年紀,知道不能輕舉妄動——人家連公爵世子都不怕,憑啥要買他這個小小知府的賬?
他硬是沒想到,仙人身邊的跟班,有息陰本地人,而且人家的父親,還被抓了起來。
鄧一夫被抓進大牢,其實是通判和郡兵裡一些人做的,跟他這個知府沒啥關係。
今天他能夠知情,還是因爲刑房的那廝沒收到好處,跟同僚抱怨,說勇毅公真是氣焰熏天,隨便派倆護衛來,就把鄧一夫提走了。
這話第一時間就傳到了知府耳朵裡,知府有點奇怪,勇毅公的護衛,此刻怎麼會出現在息陰城?
他是堂堂的府尊,要操心的事兒太多,不可能什麼事都清楚,不過他隨口一打聽,才猛然間發現:合着前些日子走私兵器的那廝,竟然兩個兒子都在止戈縣,服侍那神秘人?
知府非常清楚,止戈縣那邊,勇毅公世子已經跪了,那麼現在公爵護衛來保人,肯定是因爲鄧一夫兩個兒子的緣故。
想到自己竟然間接得罪了仙人,他的頭都是大的,直接將通判召來,破口大罵。
通判的消息,比他要慢一點,但是也收到了止戈縣的動態,現在聽說勇毅公的護衛爲鄧家出頭,臉都白了。
再然後,他倆接到了羣英堂正在嘯聚的消息,馬上派出了捕快去彈壓,同時儘快地調集郡兵——這倆都是惜命的。
不過如此一來,速度就慢了一些,等他們趕到,勇毅公的護衛已經發起了反擊。
當然,這也不算太晚,再晚的話,沒準整個息陰城都要大亂,到時候情勢會變得多麼惡劣,誰也說不清楚。
鎮壓了羣英堂的人,知府也打聽到了,這次是鄧家的二兒子帶人回來了,於是他召對方來見,想表示一下問候。
哪曾想,鄧老二很乾脆地表示:不見!
這毛病也是他跟馮君學的,神醫做人一向跩得很,不管跟誰交往,都是平等對待,不會輕易買任何人的賬。
鄧老二很羨慕這種氣勢,聽說府尊召見,頓時就惱了,“他讓我見他,我就得去見他?他以爲自己是誰呀……想見我,讓他自己進來!”
知府聽到這話,也是有點無奈,他既惱火對方不給面子,也是哀嘆自己無可奈何:沒辦法,宰相的門子都是七品官,何況仙人的跟班?
他偌大的年紀,還是知府,竟然不得不主動去見一個小年輕,想一想也夠丟人的。
總算還好,鄧鏢頭通曉世情,自告奮勇地表示,府尊稍等,我去把那個逆子揪出來。
沒辦法,倆兒子是跟上牛人了,可是鄧家還要在息陰城生活呢,萬一讓府尊記恨上,時不時地來點小絆子,也挺麻煩的不是?
總之就是得意不可再往,天狂有雨人狂有禍,花花轎子人擡人才是正理。
鄧老二跟誰牛,也不敢跟老爹牛,於是硬生生被鄧鏢頭拽了出來,見過府尊。
府尊得了面子,越發地和藹了,送了一瓶培元丹過去,要他好好修煉,將來爲國效力。
培元丹雖然不如通脈丸,但也相當寶貴了,而且正合鄧老二的修爲,這見面禮不算小。
鄧老二謝過了府尊,但是並沒有就此罷休,而是正色表示,我父親正直了半輩子,不可能去走私兵器,現在背上這麼個名聲,他壓力很大。
這話的意思就是說,你給我再多的見面禮,只要這件事給不出個交待,也不算完。
然而,府尊跟這件事毫無關係,對方不說,他都還想說清楚呢,於是他毫不遲疑地往旁邊一擺手,“這事是通判所爲,我毫不知情。”
沒錯,他賣隊友就是賣得這麼直接,不加任何的掩飾。
事實上,府尊和通判,一般就尿不到一個壺裡,朝廷設立通判這個官職,說是知府的助手,但實質上就是爲了制衡知府。
慶寧府的知府和通判,關係也相當不好,這一點,連鄧家都很清楚,他們甚至知道,羣英堂之所以能夠崛起,跟通判的縱容不無關係。
見到知府出賣了自己,通判也沒有生氣,而是很坦誠地表示:這件事是我做的不對,不過主要原因呢,還是我想討好勇毅公,才被別人忽悠了,去打擊鄧家。
至於說被誰忽悠了?兩個小人物,羣英堂的小云和郡兵趙校尉。
通判說話這麼光棍,鄧老二也不好說什麼,只是看他一眼,微微頷首,“你要是覺得不關你事,那就不關你事好了。”
這尼瑪叫什麼話?通判急眼了,“小鄧,我跟羣英堂也沒啥瓜葛,就是睡了幾個女人,同時拉攏一些地方幫派,也是讓府尊有點事做,不要總盯着我。”
府尊一聽勃然大怒,“只睡了幾個女人?羣英堂起碼孝敬了你上千兩黃金,還幫你走私貨物,打壓競爭對手……這叫沒啥瓜葛?”
通判衝着他冷笑一聲,“你這麼說就沒意思了,要不要我把你的所作所爲說一說?”
簡而言之,當天下午,這幾方進行了深入而坦誠的交流。
交流完畢之後,鄧老二覺得自己整個都不好了,他的三觀受到了強烈的衝擊。
鄧鏢頭在江湖上闖蕩了大半輩子,見識過了太多的人心,倒是不以爲意。
他比較看重兒子的機緣,“你和你哥,真的命好啊,遇到了貴人……老爸都覺得扛不住了,沒想到你一回來,形勢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鄧老二聽到這話,忍不住有點飄飄然,能得到老爸發自內心的肯定,這是每一個少年人的夢想,不過他還是很剋制地表示,“這還是多虧了狼哥的引見,說到底還是您的功勞。”
兩人正說着話,一名公爵府護衛急匆匆地跑進來,“郡兵大破羣英堂總部,大當家雲昊攜家眷潛逃,知府和通判已經下令,大索慶寧府,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鄧一夫聞言,看一眼自己的兒子,嘆一口氣,“唉,可惜不能帶那廝去見神醫了。”
羣英堂的嘍囉得罪過神醫,還得罪過郎震,若能將姓雲的拿了送到止戈,鄧鏢頭也有面子。
鄧老二也看出來了,老爸挺想跟神醫套一套近乎,於是神秘地一笑,“老爸你莫着急,我這一次回來,就是跟神醫推薦了你,讓你幫他做點事。”
“哦?”鄧一夫眉頭一揚,饒有興致地發問,“什麼事?”
就在此刻,人影一閃,卻是通判急匆匆走了進來,他眉頭緊皺,“老鄧,二少爺,方纔得知,雲昊那廝跑了……握草,沒抓住哎。”
鄧一夫不做聲,倒是鄧老二懶洋洋地發話,“誰知道他是自己跑的,還是被人放跑的?”
“他還拿着我不少黑材料呢,”通判不住地拱手,苦笑着發話,“二少爺,您別耍性子了成不?咱們都不希望他跑了,對吧?”
“我是不希望他跑了,至於你嘛,呵呵,”鄧老二冷笑一聲,老大不客氣地發話,“你怎麼想的,我真不知道。”
“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通判正色發話,“希望神醫能出手,幫忙捉住此人。”
神醫可能是仙人,但是這話他不能明說,反正他相信,對方聽得懂。
鄧老二纔沒興趣幫助這廝,“他肯定跑不出慶寧府,還是通判大人自己想辦法吧。”
通判急了,東華國人煙荒蕪的地方極多,雲昊離了息陰城,真的是不好抓住,“就算不爲我,你也要考慮一下自家呀,他肯定記恨你家呢。”
“記恨我家的人多了,”鄧老二冷冷一哼,“我爹一輩子的名聲都毀了,用神醫的話來說……那就是人設崩了吖。”
“好好,算我的,”通判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取出一疊金葉子來,“這裡是十兩黃金,算我的歉意好不好?”
鄧老二斜睥他一眼,皺着眉頭髮話,“你想得倒好……這是錢的事兒嗎?”
通判嘆口氣,又從懷裡摸出厚厚一疊金葉子來,“五十兩……揭過這事不提,成不?”
鄧老二冷冷一笑,才待發話,鄧鏢頭已經擡手抓過了那兩疊金葉子,“好了兒子,我剛纔說你什麼來着?得饒人處且饒人……”
通判愣了一愣,才幹笑一聲,“還是老鄧你通情達理,這個……你幫着問一下神醫吧?”
“這個我做不了主,”鄧鏢頭搖搖頭,面無表情地發話,“神醫剛給我指派了點差事,我總得先做出些成績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