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時分,縣學議事堂內吵得不可開交。
雖然上午的乙區第二輪比賽雖然以延英學堂獲勝而結束,但隨後引發的各種爭吵讓趙修文暈頭轉向。
主要是長青學堂費院主投訴考官不公,寬待縣學附屬學堂.
同樣水平差不多的詩,長青學堂做出來得分上下,而縣學附屬學堂做出來,得分就是上上。
當然,縣學附屬學堂在最後一題也被淘汰。
但費院主卻不依不饒,如果按照縣學附屬學堂的得分標準,今天上午長青學堂的第一題得分應該是上上。
最後長青學堂就有機會和延英學堂進行加賽,最後鹿死誰手還未爲可知。
費院主認爲考官不公嚴重損害了長青學堂的切身利益。
但其他三個學堂卻出奇的配合默契。
縣學附屬學堂和餘慶學堂絕不願意四強賽中出現兩支長青學堂隊。
延英學堂更不願意將苦鬥奪得的唯一四強賽資格再拱手讓給長青學堂。
劉院主不慌不忙道:“作詩不像默經,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它有很多影響因素,立意高低、詞句優美、韻律合拍,再比如考官的個人愛好等等。”
費院主怒視着劉院主道:“你究竟想說什麼?”
劉院主淡淡一笑,“我個人認爲,長青學堂這首上元詩,確實談不上高明,它第一句寫景,第二句轉成寫人,第三句又是寫景,第四句似乎想說明一個道理,但就是道理也說得晦明不清,層次佈局上很糟糕,依我看,給上中都是高分了。”
程著也接口道:“我們應該拿延英學堂最後寫的農家詩來作對比,這首詩無論立意,詩句優美,還是韻腳各方面都堪稱上乘,所以得分上上,但長青學堂寫的上元詩各方面都不如,它怎麼可能也和延英學堂一樣拿上上分?”
附屬學堂教諭陳英嘆口氣道:“既然費院主對我們不滿,那我可以申請降分,那第三題得分降到上中,和長青學堂一致,確實農家詩寫得很好,我們的詩遠不能和它相比,得分上上,着實慚愧。”
三個院主一人佔據一角,劉院主批評長青學堂的詩不行,程院主則認爲長青學堂的上元詩不配和延英學堂農家詩相提並論。
而教諭陳英則是自貶,要求把縣學附屬學堂的詩降分爲上中。
這樣一來,便將費院主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
費院主無奈,只得望向學政趙修文,“學政給我說法吧!”
趙修文半響道:“上午的比賽已經結束,再更改結果是不可能,我們只能在下面的比賽中吸取教訓,不要再出現今天這樣的分歧。”
費院主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他忽然重重哼了一聲,起身便走。
他心裡清楚,自己勢單力孤,肯定爭不過衆人,只是他面子掛不住,只得一走了之。
這時,一名匆匆趕來,在學政趙修文耳邊低語幾句,趙修文點點頭,對三名院主和教諭道:“你們先回去休息,具體四強賽的安排等候通知,縣令那邊有事,我先去一趟。”
三人起身離去,趙修文則匆匆向縣衙趕去。
.......
縣衙官房內,縣令李雲憂心忡忡地來房間裡來回踱步,昨天他就得到消息,陝西路轉運使包拯改任兩浙路轉運使,已經抵達平江府。
但今天一早他又接到岳父的急腳快信,才知道包拯來江南上任,其實是另有內幕,要徹查崑山縣的腐糧大案。
崑山縣的腐糧案李雲也有一點耳聞,據說縣令和轉運司崑山漕幕勾結,把新糧高價出賣,又從糧商手中購買腐糧冒充新糧,從中牟取大量利益。
他岳父信中說,這批腐糧送到陝西路邊軍手中,引起了邊軍將士的強烈不滿,這件事已投訴到天子案頭,令天子震怒。
所以才把包拯從陝西路調到兩浙路。
李雲當然很緊張,崑山和吳縣太近,他就擔心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雖然吳縣的糧食沒有問題,但其他方面呢?
他岳父酷愛收藏太湖石,爲了滿足岳父的嗜好,這幾年李雲可沒有少做天怨人怒之事。
雖然比較隱蔽,可就怕有人查。
包拯可是還頂着監察御史的頭銜啊!
這時,門外衙役稟報,“縣君,趙學政來了!”
“請他進來!”
片刻,趙修文走了進來,躬身行一禮,“參見縣君!”
李雲呵呵一笑,“怎麼樣,費院主的投訴解決了嗎?”
趙修文嘆了口氣,“其他三家都不同意改變今天比賽結果,大家都一致認爲,縣學附屬學堂可以降分,但長青學堂不能加分。”
“看樣子,大家還是認爲考官打分有點不公?”
趙修文沉默一下道:“其實總的說來,我認爲還是比較公正,只是第一題打分尺度稍微嚴一點,這很正常,並不存在針對誰,偏袒誰的問題。”
“學政的意思是,不用換考官?”李雲問道。
“我倒不是這個意思,我也認爲縣學教授當考官是有點不妥,畢竟縣學附屬學堂也在四強賽中,我考慮從府學中借調幾名教授過來,做最後四強賽的考官。”
李雲點點頭,“這也可以,不過四強賽稍微推遲幾天。”
“爲什麼?”趙修文有點不解地問道。
李雲笑了笑,“新任兩浙轉運使包大官人過幾天可能要視察吳縣,我打算在他視察吳縣時再舉行決賽,趁機請他給吳縣的教育多撥一點錢糧。”
趙修文心中既鄙視又歡喜,鄙視這個李縣令顯然是想趁這個機會,用縣士選拔賽博得上司青睞,爲他自己增加政績。
但掌握財權的轉運使來視察吳縣,這個時候舉行縣士選拔賽,確實有利於吳縣教育得到特殊優待。
作爲學政,趙修文當然希望這種好事出現,所以他心中對這個建議也十分歡喜。
“也好!趁這幾天,我正好去一趟府學,把新考官敲定。”
........
當天下午,趙學政宣佈了四強賽推遲幾天舉行的消息,理由是需要更換考官,將由府學的教授來出任最後四強賽的考官。
入夜,在聚仙酒樓三樓的雅室內,餘慶學堂院主程著置辦了一桌酒席,宴請府學首席教授徐重。
徐重穿了一身寬鬆的青色儒袍,鶴髮童顏,顯得格外精神。
二人是老相識,又在同一個文人圈子裡,彼此之間早已十分熟悉。
“老程,別以爲我不懂你的意思!”
徐重半開玩笑半當真道:“我孫子在延英學堂讀書,我也要避嫌,所以趙學政請我當四強賽主考官,我已經婉拒,這桌酒菜恐怕你是白請了。”
程著搖搖頭,“徐老這是說什麼話,難道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我請你吃頓飯都不行?”
徐重呵呵一笑,“那好,就衝你這句話,我們喝一杯。”
兩人舉杯一飲而盡,程著又替他斟酒道:“其實我也是賠罪,畢竟令孫在第一輪被淘汰,也和我們餘慶學堂比賽的緣故,我心裡很過意不去。”
徐重揮揮手,“這和你們餘慶學堂無關,只怪我當年瞎了眼,居然送孫子去延英學堂讀書,最後被人耍了一道,這個教訓我記住了。”
程著當然知道,徐重指的是劉院主,他點了點頭,“看來傳聞是真的,這次選拔賽結束後,令孫要離開延英學堂。”
徐重凝視着酒杯冷哼一聲,“我只恨走得太遲。”
話題已經到位,氣氛也渲染足夠,程著便小心翼翼把話題引向今天的目的。
“這次選拔賽恐怕會影響到令孫前途,徐老有什麼打算嗎?”
徐重對程著的引題心知肚明,他故作長嘆,“我能有什麼想法,這是他命不好,我也只能聽天由命!”
程著沉吟片刻道:“那徐老爲什麼不把他戶籍遷出去,去別的州府參加童子試,據我所知,並不是所有州縣都像吳縣那樣舉行縣士選拔賽。”
“我怎麼沒想過,但朝廷控制科舉嚴啊!必須買房買地,而且還要入籍七年才允許參加當地解試,我們平江府更嚴,祖孫三代都必須是平江府的籍貫。”
徐重嘆了口氣,“否則我就將他戶籍遷到長洲縣去了。”
程著微微一笑,“並不是每個地方都有入籍七年的規定,據我所知,宣州就是入籍三年,也不需要祖孫三代都是宣州籍貫。
只要在宣州買百畝地和一座民宅就能遷徙戶籍,三年後報名童子試,再找三個老舉人作個擔保,就能在宣州參加童子試。”
徐重真有點動心了,他本來是想讓自己堂侄在池州做個假籍貫,然後把孫子的戶籍遷去池州。
但這樣做風險比較大,一旦被人揭發,自己的堂侄的州官之位難保,孫子的前途也完了,現在程著提出宣州有辦法,這就讓徐重又看到了孫子參加童子試的希望。
徐重見程著的眼裡閃爍着亮色,他怎麼能不明白對方的意思,便順着對方遞給他的杆子向上爬。
“可惜我在宣州沒有熟人啊!很多事情不好操作。”
話說到這一步,雙方就可以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程著笑了起來,“我就是宣州人,兄弟是宣州大戶,如果兄長不嫌我多事,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辦,保證妥妥帖帖幫兄長辦好。”
徐重大喜過望,起身行禮道:“多謝賢弟鼎力相助,我孫子之事就交給賢弟了,請賢弟放心,賢弟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絕不會袖手旁觀。”
有些話不用明着說出來,雙方心知肚明就行了,徐重雖然不是四強賽主考官,但他是府學的首席教授,在府學中有着足夠的人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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