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烽火蓬萊路
馬政聞言急忙道:“王爺,這個時辰看海倒是能,可船卻不好坐了。”
旁邊的呼延慶亦道:“王爺,馬大人說得是,現在是黃昏,到達海邊天色更晚,恐怕也只能看海。”
趙檉道:“那就先看看海,試船的事改日再說,若是連海都不看一下,繼續呆在府裡也研究不出甚麼。”
馬政道:“那下官現在就去安排。”
趙檉道:“叫上大郎一起。”
馬政道了聲“是”,臉色微微古怪,他邊走心中邊納悶,也不知爲何王爺對自家的兒子很感興趣,這幾天和馬擴在一起聊的時間,比和他與呼延慶還多。
呼延慶一張四方黑臉,生得魁偉壯碩,道:“王爺,下官想到一事,既然是以北上買馬的名義渡海,那是不是要找幾名懂馬之人加以掩護?這樣人員名單上又要增加了。”
趙檉道:“最多三人,船就按原定的兩艘,再不能加,去得多了太過惹眼。”
他現在不知遼東在誰的手上,宮中和道君皇帝所言半真半假,言要過遼境不過是將危險說到最大。
遼東這兩年曾被女真打下來過,接下來開始拉鋸戰,其中多次反覆,不過即便遼東不在,遼國那邊還有大定府前線可以出海,兩頭都可能會遇到。
呼延慶道:“屬下記得了。”
這時馬擴進來對趙檉行禮,趙檉看馬擴,同其父一樣生得儒雅,不認識的還以爲是名書生,其實父子都是武將。
岳飛和趙檉閒聊時曾提過在路上結識馬擴,趙檉本就心中有數,這馬擴原是個忠義無雙,又膽大心細之人,武藝也好,外事能力極強,就在去秋還考上了武舉人。
趙檉道:“大郎隨我去看海。”
馬擴不解道:“王爺,這麼晚去看海邊恐怕看不到什麼,只是黑乎乎一片。”
趙檉搖頭只是笑。
馬擴忽然醒悟:“王爺要上烽火臺?”
趙檉道:“還是大郎明白。”
說完他瞅了眼呼延慶,呼延慶方纔恍然大悟,都這麼晚了,還看甚麼海坐甚麼船,這位分明就是要巡視一圈海邊……
一個時辰後,趙檉站在丹崖山頂的烽火臺上俯看前方,這刻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天上有月光明亮,繁星璀璨,遠處大海深深沉沉,孤獨而寂靜。
偶爾起風,有那海浪一波波捲過來,浪頭白花花似雪,後面的海水卻邃藍乃至漆黑,看不到盡頭。
趙檉默默不語,這是丹崖山十三座烽火臺最靠近海邊的一座,位置極高,瞭望極遠,海天一線。
此刻,他身邊只有馬擴站立,其他人都在石階下方。
他站着不動,足足一刻鐘,直到那圓月在大海上空又正了些,海水的藍色再多了幾分,這才緩緩轉身。
身後不遠處就是登州城,這時剛剛入夜,城內燈火星星點點連綿不絕,一陣微風吹過,趙檉神色略顯落寞。
順着石階一步步走下,馬政等人急忙跟上,那原本放哨瞭望的小烽子行了禮,轉身跑上去,繼續鏖守這黯黯夜色。
穿過烽火臺粗潦的二樓,再踏下去的樓梯,底層魚尾廳燭光閃爍,這座烽火臺的烽帥烽副,以及五個下屬烽子都在此處等候。
一座烽火臺定員八丁,並沒缺額,這讓趙檉心中微微有些舒緩。
這海邊的防禦和京畿相比,顯然是嚴密得多,吃空餉的問題也少了許多,這並不是說官員不想貪,而是你貪多了,命便可能不保。
不是朝廷要你命,而是海盜。
本朝海上的貿易已到了空前繁榮的地步,海盜也是眼花繚亂羣魔亂舞。
渤海黃水洋這邊還好點,雖然也被海盜攻打,但頻率不高,東海那邊的沿海城鎮,哪個沒被海盜打過,甚至一年幾次都有,殺城劫掠之事時有發生。
下山迴歸登州城,一路無話,趙檉神色落寞,其他人便也不做聲。
過了一座寺院,來到城中心的鐘鼓樓下,趙檉擡頭看那寬高的樓宇,微微舒了口氣。
登州城這種沿海城市半宵禁,三更盡,五更復出。
不過這裡比不得東京繁華,根本不用三更時街上就已無人,只是眼下此刻還早,季節也好,鐘鼓樓下小販支攤,也有不少人耍子嬉戲。
趙檉坐在馬上看了會兒,見那些百姓並不懼怕官兵,他們這行人馬政和呼延慶是穿官服的,後面又跟了些軍丁,攜刀帶槍。
百姓只是看了一眼,便繼續玩樂,小娘和小郎含情脈脈,官人攜娘子走走停停,孩童抱着只鮮果用力在啃,小販瞅自家婆娘不注意時,將那銅錢偷偷塞幾枚進入鞋中。
趙檉看得彷彿入迷,目光層層遞去,就見那人羣深處,傳來說書的聲音。
他下了馬,兩旁黃孤和歐陽北護着,慢慢走進人羣,圍觀百姓見他們過來,雖不懼怕,卻還是閃避出一條路徑。
前方說的是一段鼓書,鬚髮皆白的布衣老漢,穿紅衣扎羊角辮的孫女,邊說邊唱着薛仁貴一箭定天山的奇事。
小孫女一雙葡萄般晶瑩的眼睛,嗓音彷彿黃鸝鳥一般動聽,她十來歲模樣,在趙檉眼裡看來,卻是比去年時要長高許多。
趙檉笑了笑,一段書了,他鼓起了掌。
小女孩兒歪着腦袋瞧了瞧他,然後拽了自家爺爺衣角,那老漢點頭,衝趙檉見禮。
小女孩兒彎下身子,從鼓架下方拽出個布包,小心打開,裡面淨是一些小孩子的零嘴,果子,還有點小玩物。
她小心翼翼地取了果子,和自認爲最好的零嘴,然後蹦蹦跳跳向趙檉跑去。
黃孤和歐陽北見了,立刻攔在前面,趙檉搖頭道:“無妨,東京舊人。”
小女孩到了近前亦不說話,只是把手上的東西往前一遞,趙檉一隻手接過,另外一隻手摸了摸她的頭,笑道:“長高了些。”
小女孩只是“呵呵”一聲,露出甜甜笑容,也不說話,轉身跑了回去……
三日後,兩艘海船,共一百三十九人,在清晨離開登州,駛入了茫茫大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