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檉聞言笑道:“蔡九蔡德章?那就是了,還不趕快出發!”
他此行南下,除了上龍虎山驗證一些事情外,就是要走這江州一趟。
江州有琵琶亭,有潯陽樓,還有一個人他也務必要見一見。
沿路風景勝美,山川秀峻,不知幾時便到了這江州府,話說此處靠近荊湖,魚米廣泛,錢糧浩大,人廣物盈,乃是個極好所在,不然身爲蔡京的九公子,蔡德章也不會外放到此處。
江州雖沒洪州權勢,膏腴卻遠勝江南西路各州府,兼之有水道暢達,可以東去西往,揚帆即行,熱鬧卻又蓋了洪府。
此時,江州知府蔡德章正在府內與幕僚閒談,其中並無甚外人,只有潯陽江對面無爲軍城的一名閒通判,喚作黃文炳。
無爲軍乃郊野小城,不過是按例配了這麼名副手通判,雖品級俸祿不少,卻唯短了權勢,此刻又賦閒在家,所以自蔡德章任知府後,這黃文炳心思活泛,便想走一走這蔡家門路,每每無事之時便攜了大小禮物,乘船過江來拜。
眼下蔡九知府吃罷一枚果子,用絲巾擦拭了須上汁液後,慢悠悠道:“也不知齊王車駕是否下了龍虎山,這位王駕來時未走江州,返朝時也不知要走哪一條路徑。”
下面幕僚面面相覷,有一人喚作孫殊,道:“相公,恕屬下冒昧,這齊王殿下此番來並非公幹,相公又何必在意?”
又一幕僚點頭道:“屬下聽聞,這位二大王在朝中與老公相併非一路,相公又何必掛在胸中。”
蔡德章搖頭微笑不語,只是從桌上盤中撿起枚果子,放到了盤外,接着又拿起一枚,這次卻滑進了袖中。
衆幕僚皆沉思,一旁黃文炳卻開口道:“恩相果然好主張,果子全放在盤內,若盤打瞭如何?若分放桌上,則桌翻了又如何?還是三分而投,才最爲保險!”
蔡德章望向黃文炳,微微點頭:“文炳繼續說來聽聽。”
黃文炳面露惶恐,措辭道:“想這位二大王雖不是太子,但現在入朝且兵權掌握,卻亦是一顆參天大樹,來日如何屬下不敢妄自猜測,只是結交下來總不會錯便是了。”
蔡德章道:“文炳你說得還是淺顯了,三分的道理確實不錯,只是有些話你藏在心中不敢說罷了。”
黃文炳道:“讓恩相見笑了。”
蔡德章道:“既是自家府內,說說倒也無妨,但你們既不敢語,我也待不講,不然你們聽了又該誠惶誠恐。”
衆人皆稱是,開始吃果子,無不讚其美味香甜,就此時外面忽有人報,城外見齊王車駕。
蔡九知府哈哈大笑:“來也,來也,都隨我出城迎接便是。”
江州大城,官吏不知凡幾,足足百多號人在外迎接,南門入城,大擺筵宴,知府衙門座無虛席。
趙檉之前是不識蔡德章的,畢竟蔡京八子,這第九子在他印象中是沒有的,如今既然多了此人,自然要好生了解一番。
他本意想要敲打敲打這蔡家老九,畢竟無論朝堂之上,還是皇城之中,他和蔡家都非一路,蔡家支持的是三皇子趙楷,這於他來講便是如對頭一般。
可這蔡九知府卻將姿態拿得極低,話裡話外未提蔡家半分,只是道些文治武功之事,趙檉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其中道理,卻也不點破,只是說些場面話,再道些文采風流事蹟。
酒過三巡,趙檉忽道:“蔡知府許久沒回東京了?”
蔡德章道:“得蒙王爺掛念,
已有年餘。”
趙檉道:“這江州養人啊,此間樂,不思京也。”
蔡德章笑道:“王爺說笑了,不過職責所在,怎敢得隴望蜀,章能做足一任知府,便已知足。”
趙檉笑嘆道:“以往與蔡知府不熟,難識德章才華魄力,今日一見,卻是明珠蒙塵久矣。”
蔡德章聞言,哪怕生知這位齊王殿下此話有些不懷好意,卻還是心中一動。
是啊,家中哥哥八人,除了早年過世的二哥,剩下哪個不比他官位高?且都身處東京繁華之地,居廟堂之高,哪裡像他這般江湖遼遠?兩兩對照之下,真恍惚如天上人間,這一個小小的江州知府……確是屈了他之才!
趙檉見他不語,又道:“近來京城有傳言,說貴府大公子蔡攸有宰相之才,將時一門二相,必傳爲佳話。”
蔡九知府抿了抿嘴脣,道:“竟有此事,恐是家兄在哪裡得罪人,被人壞言捧殺。”
趙檉笑道:“令兄我識久矣,確有此才,不過我識得德章你晚些,你亦有才啊!”
蔡九知府只是臉上賠笑,心中卻翻起波瀾,他知道趙檉這話絕不是空穴來風,這位可不單單是齊王, 更是侍衛親軍司都指揮使,邵武軍節度使,銜太師,尚書令的實權皇子。
絕不會信口雌黃,那就是說東京城內確有這種傳聞,一念及此,蔡九知府免不得心中一酸。
他乃庶出,還是那種最差的庶出,母娘只是一名契約小妾,想想那位隱相樑師成的經歷,便知這種身份有多不受待見。
不過他還好,蔡京爲人頗“獨”,不喜與人同妾侍,所以他才能在蔡府出生,雖然讀書科舉與其他兄長沒甚區別,可一旦放官便大不相同。
別的兄長都是京官,至少有大學士號,他這個江州知府就是光頭知府,從四品,整個江南西路只有知洪州纔是正四品,因爲洪州乃是首府,可這種位置往往都由一路的安撫使或者經略使兼任,遠遠輪不到他。
江州這地方確實好,魚米之鄉,肥得流油,但京官不更好嗎?蔡德章覺得但凡身在京城,有蔡京之子這麼個稱號,那麼撈得絕對不會比這鳥江州少。
他也曾寫過信給蔡京,言語隱晦表明想動一動位置,可這位老爹卻連回都沒回,一想到此,他便有些爲之氣悶。
“王爺謬讚了,德章愧不敢當啊。”蔡九知府舉杯自罰。
趙檉瞧了瞧他,見捅破他心中事,不由搖頭暗笑,也飲了杯酒。
這時有人過來滿酒,趙檉見是個中年留須男子,不由道:“德章啊,這酒席上怎還有如此年紀的僕從?”
蔡九知府見竟是黃文炳,不由愣道:“王爺,這不是家中奴僕,這是……文炳啊,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冒犯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