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白髮記

隨着天氣漸冷,趙檉的戲樓已經開了起來,不是街面上常見那種瓦肆勾欄,內裡雜耍戲法都齊全的,而就是單純的戲樓,裡面只演套劇和曲書。

戲樓的位置戚紅魚尋了幾處,最後趙檉定下了南城麴院大街的一個地方。

這麴院大街緊挨着朱雀大街,位於御街之西,上邊距離相國寺不遠,下方則是朱雀大街,離碎玉樓很近。

趙檉選擇此處是有原因的,這麴院大街乃是西南城較爲熱鬧的地方,這一帶居住的幾乎都是平民,而且臨近外城,外城的百姓進內城走動,大抵也都閒逛這裡。

趙檉倡導曲劇從來都不是心血來潮,這個時代雖然已經有了報紙的雛形,但終歸不是普通百姓能購買觀看的。

所以想要掌握輿論的主動,傳播一些消息和思想於民間,就只能通過表演的形式,用戲曲來演繹。

戲曲摺子無論唱詞還是內容,傳播速度都是極快的,尤其一些新劇目,不一定非要親眼去看,但一傳十、十傳百,不出幾日,市井就會流傳這劇目所演唱的故事。

通過戲曲,逐步掌握市井的輿論導向,再將一些思想釋放到民間,這纔是趙檉真正的目的。

而這個目的只爲了將來對付天下士族。

大宋南北兩朝幾百年的真正內部矛盾,從來都不是文武對立,也不是君臣爲敵,更不是朝廷百姓如同水火。

而是士族,士族與君的矛盾,士族與民的矛盾。

摧毀大宋,挖空大宋根基的,就是士族,士族乃是大宋最大的蛀蟲,一但涉及到自身利益,什麼江山社稷,君王百姓,皆可以出賣,都可以背叛。

甚至關於岳飛之死,後世辯駁究竟趙構與秦檜哪個罪大時,卻忘記了士族。

有人說趙構不發話,哪個敢殺死岳飛!道理沒錯,畢竟趙構是皇帝。

還有人說,秦檜是金國的奸細,肯定想岳飛死!這也沒錯,秦檜確實是金國派回來的奸細,岳飛主張北伐,他想害死岳飛。

但這裡有幾個問題。

說趙構害怕岳飛直搗黃龍接回徽欽二帝讓他失去皇位,纔要害死岳飛,這卻有些荒謬了。

按照當時的制度和社會形勢,即便岳飛真有本領接回二帝,那二帝也不可能再登上皇位的。

士大夫不容污點,何況這一朝的皇帝,就是最大的士大夫。

而這個命題雖然聽起來噱頭十足,但其實只要剝奪了岳飛的兵權就可以解決,根本不至於殺了岳飛。

宋朝剝奪武官兵權,又重複起用的比比皆是,劉光世、韓世忠等等,兵權都被剝奪過。

趙構並非傻子,這麼簡單的辦法不用,反而殺了岳飛自毀長城,這是說不通的。

還有一說是岳飛摻和了立太子的事情,幾次上奏請求趙構立儲。

這個事很大嗎?大臣建議皇帝立儲,不是大臣的本分嗎?

仁宗朝時,幾乎天天都有這種奏章,就算是哲宗朝,也時不時就有大臣奏議,要哲宗選宗室子弟立爲儲君。

所以這兩條趙構殺岳飛的理由,基本都是牽強附會,根本就不成立。

趙構殺岳飛,大抵不是因爲這些。

那再看秦檜,秦檜進讒言,要殺岳飛,趙構能輕易聽信嗎?

秦檜不但是金國派回的奸細,更是士族的代表,秦檜提出過有名的“南人歸南,北人歸北”論。

主張北方逃到南方的人回到金國人那邊。

這個論點把趙構氣得罵人,趙構說“朕北人,將安歸乎”?!

秦檜跟趙構是有衝突的。

他這個論點符合誰的利益呢?對金國當然有利,但更多的是對南方士族。

秦檜跟趙構有衝突,又有投降嫌疑,爲什麼能穩坐朝堂這麼多年?就是金人和南方士族的支持,才讓秦檜當了這麼多年的宰相。

趙構知道這些嗎?自然是知道的,但趙構對此無可奈何!

可這時光憑秦檜自己還是動不了岳飛的,趙構也不會允許秦檜動岳飛。

靖康之變時,大宋的士族將徽欽二帝,以及東京的宗室送給金人後,由金人主持,士族推舉,建立了一個以張邦昌爲首的大楚國。

但這個楚國沒有軍隊,張邦昌又曾是宋臣,不受老百姓承認,所以不長時間就被士族拋棄,他們很快改立趙構爲皇帝。

趙構即位時二十歲,秉性好武,又受過皇族教育,雖然南逃時被金兵嚇得不輕,但又怎會輕易受這些士族控制?

所以趙構即位只有兩年多的時候,就遭遇了兵變。

建炎三年,苗傅、劉正彥二人,利用杭州本地的軍隊,圍了趙構的行宮,迫使趙構退位,把皇位讓給他只有兩三歲的兒子。

當時苗劉逼宮的名義是殺奸臣,清君側,可這個理由卻根本經不起推敲,只要稍微想想就知道太過虛假了。

因爲真的爲國爲民,又怎麼會擁立一個兩三歲小孩子爲皇帝?

這根本就是胡鬧,是置江山社稷於不顧,是爲了控權,因爲小孩子比較好掌握。

果然,隨後便露出了馬腳,江南士族以孟軻後人隆佑太后的名義,控制了朝政。

這就是典型的文臣勾結後宮!

但是這次杭州發生的苗劉兵變,西軍開始並不知情。

宋朝北方尚武,南方重商,大部分精銳的軍隊都是來自北方的世襲軍戶。

徽宗和高宗的變法,包括鹽茶專營,收回礦產,這些針對的都是南方,對西北的軍戶並沒有什麼影響。

結果南方士族不打招呼,弄幾個蝦兵蟹將,就敢廢立皇帝,這對西軍來講,簡直是玩笑一樣,西軍哪裡會妥協這種事情。

接着劉光世,張俊,韓世忠代表的西北軍,從前線帶兵殺回杭州。

把苗劉兵變的主力,就是苗傅,劉正彥從福建抓回杭州,直接剁成了肉泥,然後再重新將趙構立爲皇帝。

因爲劉光世等人的再造之恩,趙構對於西北軍的倚重,無以復加。

趙構分別給劉光世、張俊、韓世忠,領三鎮節度使頭銜,並加輔國功臣封號,這兩樣頭銜,是岳飛沒有的。

除此之外,趙構還將身邊的親軍,全部換成了西北軍,沒有一個南軍。

這也就是趙構雖然身在杭州,但秦檜代表的女真勢力也好,還是南方的士族勢力也罷,都動不了他的原因。

但是趙構重新奪回皇位之後,卻發現西北軍雖然支持他當皇帝,但卻不支持他北伐。

尤其是劉光世,劉光世遇到金兵之後,不僅不打,甚至公然違抗聖命往回跑。

這是爲什麼?

因爲靖康之變後,北方雖然名義上是女真人控制,但女真做爲一個部落,他既沒有那個精力,也沒有那個人口,去控制包括原來整個遼國,還有大宋北方,這麼龐大的地盤。

北方實際上控制在世家大族手中。

而金國爲了地盤和好處,無論在政治上,還是道德上,都是沒有下限的,什麼都可以許諾,什麼都可以答應。

比如秦檜的老丈人王仲山,人在江西撫州任知州,但他竟然有大量田產在山東濟南府,這裡早被金國佔領,這些自然都是金國給的。

金國爲了拉攏大宋士族,可以付出很多代價,承認他們在北方的一切資產,給出條件更加豐厚。

單說一條,士族土地不用交稅,這點趙構就做不到。

南宋士族原本兼併土地逃稅避役,並美其名“爲國守財”,這些話語計較在金國全都省下了。

劉光世本身是西北將門,他就有大量田產在西北,那你讓他有什麼動力去打北方?

趙構是看出了這點,所以開始削弱劉光世兵權,扶植韓世忠岳飛等人。

韓世忠岳飛這種平民出身,沒有家世背景,什麼都沒有,只能跟着趙構混。

可扶植這些人是需要錢的,錢從哪裡來,只有徵稅!

如此,趙構就陷入了一個惡性循環,北伐需要徵稅,養兵需要徵稅,扶植嫡系更須徵稅,可越徵稅,士族就越討厭他。

紹興十年,趙構的一條法令,徹底導致岳飛被害,就算韓世忠也差點性命不保。

《宋史》記載,紹興十年二月,高宗詔:新復州軍搜舉隱逸,諸路經理屯田。

意思就是新收復的北方州縣,一但發現士紳隱藏的田土,沒有向國家繳稅的田土,一律充公。

由軍方,就是岳飛、韓世忠他們幾個軍帥,直接接手,私田變官田,改軍屯。

歷朝歷代,士族隱藏田土都屬於普遍現象,趙構忽然要求隱藏的私田直接充公,這個步子邁得太大,太激進了。

他忘了劉光世、張俊、甚至張俊的手下楊沂忠,王德,這些西北老牌的軍戶,他們本身就有許多隱藏的土地私田,所以趙構這套詔令一出,西北軍就和南方士族徹底聯手。

但兵還是要養的,稅還是要徵的,軍餉還是要弄的。

於是於是趙構又想出與士紳借地,甚或圈地的一系列國策,讓那些士紳地主暫時交出土地給軍中或朝廷,直接以租子錢養兵,用來解決軍餉問題。

宋史《食貨志》記載,趙構先是派文官主管圈地和屯田工作,由於士紳地主的激烈反對,趙構只好讓各地元帥管理圈地與屯田工作,在大軍和武力之下,纔將這個工作勉強進行下去,而岳飛和韓世忠身爲“帥臣”都是負責人。

所以真正要岳飛死的,不但有金國,還有大宋的士族!

秦檜代表金國和大宋的士族聯合起來反對,這個時候趙構竟然軟了,步步威逼之下開始妥協,要拿替自己辦事忠臣大將頂鍋。

甚至韓世忠也在必死之列,不過韓世忠看出事情不妙,主動去找趙構哭訴,露出當年救駕時的傷疤,趙構憶起韓世忠曾救駕有功,還御筆給他寫過忠勇二字。

並且韓世忠還把所有家財和暫存的軍餉獻了出來。

這些都是岳飛沒有的,最後岳飛冤死,韓世忠罷職。

或許韓世忠能保住性命,也是趙構和士族討價還價的結果。

所以岳飛是死在趙構、秦檜和士族三方手裡。

而眼下,無論趙檉以後扶宋,或是逆宋,除了要明裡對付金國,暗裡更要對付已經成勢多年的大宋士族。

可想要對付士族,皇帝不行,因爲士族掐着皇帝的軟肋,朝廷大臣不行,因爲這些大臣本身就是士族的代表,西軍將門也不行,因爲西軍將門和士族有着共同利益。

只有普通百姓!

只有百姓,才能成爲對抗士族的最大力量。

方臘爲什麼能打一場小國戰?就是因爲明教弟子幾乎都是普通百姓,與士族毫無利益糾葛,甚至被士族欺壓盤剝,是仇恨士族的。

趙檉要做的,就是埋下一顆種子,靜待發芽。

而這種子,就在戲臺上埋下,然後讓它慢慢傳遍天下……

趙檉在房中看小娘寫的大麴詞話,他把這東西命名爲劇本。

小娘已經寫完,共有五折,還沒有起名,小娘請他起名。

趙檉想了想,道:“就叫白髮記好了。”

小娘點頭道:“這個名字好,與戲相合。”

趙檉往下看。

小娘神情緊張瞅他,生怕他說自家寫得不好。

趙檉看了片刻後,搖頭道:“不夠激烈啊,矛盾感不突出啊,哎哎,這叫樂兒的姑娘不夠慘啊!”

小娘低頭:“郎君,我覺得已經很慘了!”

趙檉道:“你寫得是慘,但臺上未必能表演出來,所以要在這樂兒的唱詞中體現。”

小娘擡頭看他:“還請郎君教我。”

趙檉瞅她嬌婉柔美,便往前湊了湊:“娘子讓我教什麼?不是已經教過許多嗎。”

小娘立刻臉蛋一紅:“自然是……劇本。”

趙檉笑道:“這個簡單,開頭我給你改一下。”

說完,他拿過小毫,蘸飽了墨水,在紙上樂兒出場的唱詞前加道:

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雪花那個飄飄啊,年來到。

爹爹出門去躲賬,整七天還沒回還,我在家中等着爹爹啊,等着爹爹回家來過年。

人家的女兒有花戴,我爹錢少不能買,砍下三寸荊枝條,做成簪子給我紮起來,紮起來。

小娘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趙檉寫字,臉上浮現柔和光芒,忽然輕輕地抱住趙檉。

趙檉道:“還有樂兒上山這裡,也要加點詞。”

小娘道:“郎君請寫。”

趙檉略一思索,落筆寫道:

想要逼死我,瞎了你眼窩!舀不幹的水,撲不滅的火!

我不死,我要活!我要報仇,我要活!

劃不盡我的千重冤、萬重恨,萬恨千仇、千仇萬恨,劃到我的骨頭,記在我的心!

寫完之後,他忽然把筆一丟,道:“還有那潑皮,也得加詞,一會兒再寫。”

小娘好奇道:“郎君,爲何要一會再寫。”

趙檉道:“現在有正事要做。”

小娘疑惑:“甚麼正事……”

未待她說完,趙檉一把將她攔腰抱起,向榻邊走去:“重要的正事。”

小娘低聲輕呼:“郎君,現在是白天。”

趙檉微微一笑,走到裡邊,將小娘輕輕放在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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