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相國寺,相傳爲戰國時期,信陵君魏公子無忌的故宅。
閒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
大抵朱亥與侯嬴一道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便是此處。
北齊天保六年,這裡始創“建國寺”,後來遭遇水火兩災毀掉。
唐朝重建,睿宗李旦因夢中有感,詔改建國寺爲大相國寺。
昭宗大順年間,被火焚燬,後再重修。
到本朝太祖建隆年間,再遭火災,再次重建,隨後一路擴充,越來越大。
太宗、英宗、道君皇帝都先後爲此題額或制贊,各院住持的任命和辭歸均由皇帝詔旨允准。
皇家的各種巡幸、祈禱活動也多在此舉行,所以這大相國寺還是一座皇家寺廟。
此時的相國寺佔地多達五百四十畝,分四百五十五個小區,轄六十四處禪律院,以慧杯、智海兩大禪院對應東西。
有詩讚嘆:金碧輝煌,雲霞夫容,千乘萬騎,流水如龍,構此大壯,宜揚頌聲。
相國寺每月五次開放,萬姓交易,百姓可以隨便買賣東西。
趙檉帶着麗雅娜扎先來到正門處,這裡慣賣各種飛禽走獸,號稱珍禽奇獸,無所不有,雖然此刻冬季,但買賣之人依舊很多,籠中的獸鳥各有稀奇。
幾人品評一番,繼續向裡走去。
裡面人頭攢動,熙熙攘攘,兩旁的攤位都架設着彩色帳幕,賣一些蒲合、屏帷、洗刷用具、時果、脯臘等東西,雖是露天但非常有序。
過了二三道門,靠近佛殿處,便是有名的東京老字號的固定攤位,孟家道冠、王道人蜜餞、趙文秀的筆,潘谷墨錠等等。
趙檉走到這裡,看着那些老字號的東西,心中不由想起了完顏寶花,便沉默不動起來。
幾人看他有感,也都站立,待片刻後趙檉輕輕一嘆,笑道:“你們幾個沒有想買的東西嗎?”
麗雅娜扎道:“再走走看看。”
趙檉點頭,繼續向前而去,這次來到佛殿後面的資聖門前,這裡是文人墨客愛去的地方,賣各種書籍、古玩、字畫等物。
幾人前走,忽然迎面來了兩人,是一對中年男女,穿着倒是富貴,後面還跟着親從,捧了不少東西。
趙檉瞅瞅不由笑起來,竟是李清照和趙明誠兩個,這兩人向來都願意來此淘物,家中玩意兒多得自這大相國寺。
彼此其實是認得的,只不過趙檉這時臉色恢復許多,又有些蠟黃乾瘦之意,擦肩而過,對方並未注意。
再走則是各地帶回的土特產、香料藥材之類,接着後廊乃是占卜、算卦的攤位。
作爲皇家寺廟,相國寺並不缺香火錢,相國寺的門閣和資聖門各有金銅羅漢五百尊,有什麼吃齋、獻供的,都要得到寺內的主持批准才能開門,不是你拿着東西想進去就能進。
相國寺的大廚手藝很好,就是碰到大型的齋會,三五百份的飲食、茶果不一會的功夫也就做好,就衝這功夫香火錢也該是少不了。
但大宋倡商,寺廟便不落後。
既然寺廟裡有老百姓擺攤賣東西逛街,寺廟就爲擺攤逛街的人準備餐飲,開食店、掙銀錢。
除了齋會食店,寺內還有自家制造的手工玩意兒。
寺廟大殿兩旁的廊下,各寺院的師姑們在此出售繡作、領抹、花朵、珠翠、頭面、帽子、絛線等物。
麗雅娜扎看到這些便走過去,瞧了好半天,除了給自家買些東西外,還給趙檉買了條腰帶。
腰帶銀白色,雖然沒有鑲嵌什麼寶石瑪瑙珍珠翡翠,但卻繡花繡鳥,十分精細。
趙檉手捧腰帶,一時無語,這怎麼還讓女人給買上東西了,也只能訕訕收下。
隨後又逛了小半個時辰,去在寺內的食店吃飯。
真宗時,寺內有一部,喚做燒豬院,裡面大和尚惠明,燒炙豬肉好吃,遠近聞名,後來著名詩人楊大年跟他說你這裡是寺廟,卻以賣燒豬爲名,豈非不好?於是相國寺就將此處改名燒朱院。
但眼下,這些葷腥卻是都沒有了,燒朱院也不復存在。
幾個人吃了一頓素齋,討論些空門修行之事,麗雅娜扎說這裡與回鶻不同,回鶻雖然也多寺廟,但卻遠遠沒有此處盛大,氣息也完全不同。
趙檉沉吟道:“修行還是要在紅塵滾滾之中最佳,看人生情愛苦楚,才知四大皆空,才知道捨棄放下。”
姚平仲在旁道:“公子所言極是。”
趙檉瞅他一眼,想起這貨的後世傳聞,靖康時偷營失敗,騎匹青騾連夜飛奔,遠赴千里之外大山內隱遁幾十年不出,眼下這“極是”怕不違心言語。
他道:“希晏你有佛性,歷盡紅塵,可進深山隱修。”
姚平仲聞言一愣,急道:“公子開屬下玩笑。”
趙檉搖了搖頭,站起身形道:“帶你們去京城最有名的素茶館坐坐,那裡有詞話說書可聽。”
東京最有名的素茶館自然是老字號丁家素茶店,出了相國寺去到東門大街,便能瞧見招牌。
此刻茶店人滿爲患、幾乎座無虛席,但最前方卻有張桌子始終空着,旁邊一張刷了桐油的硬木折背椅也無人去坐。
趙檉帶幾人進門,立刻有小二迎了過來,看着四個人不由撓頭,實在是沒有位置,拼桌的話四人又太多。
趙檉伸手一指最前方空着那桌:“就去那裡。”
小二頓時大驚,急忙小聲道:“此處萬萬不可,乃是一位貴客包下,那貴客於小店有恩,幾位還是……”
趙檉打斷他道:“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了嗎?”
小二一愣,擡頭仔細看趙檉,片刻後恍然大悟,露出滿臉驚喜神色:“原來竟是公子,小的還納悶爲何聲音如此熟悉。”
趙檉點了點頭,漫不經心地道:“霍老在嗎?”
“在,在!”小二急忙道:“之前說了段三分,此刻估摸歇得差不多了,就要開講下一段。”
趙檉道:“那就好,加幾張椅子,吃喝照老規矩來。”
小二道一聲遵命,轉身小跑而去。
趙檉來到那張空桌旁坐下,麗雅娜扎疑惑道:“聽那小二言語,這桌莫非專爲右使而留?”
趙檉笑道:“我小時喜歡廝混市井,與這家茶店頗有些淵源。”
這時加椅都搬過來,幾人坐下後又閒聊幾句,就看前方說書檯後走來兩人。
一人是名鬚髮皆白的老者,穿着青布衫子,臉上滿是歲月留下的痕跡。
另一人卻是個梳雙辮,穿紅衫的小女孩,眸若點漆,粉雕玉琢的小臉,走過來便盯着趙檉瞧看。
“又長高了些……”趙檉自言自語一句,糕點茶食開始端了上來。
老者在前方對趙檉微微一禮,隨後一拍醒木,聲音滄桑有力:“書接上文,這一回說那曹孟德挾天子以令諸侯……”
一段書約莫兩刻鐘說完,老者坐下喝茶潤喉。
麗雅娜扎低聲道:“這老者好足的中氣,看着似乎也會武藝。”
趙檉淡淡笑道:“聖姑是說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