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道乙,浙東婺州人,曾於漸江龍門山南長峰出家,道號靈應子。
擅長用劍,使龍門派劍法,小宗師武藝,因有一柄寶兵喚作玄天混元劍,所以又被江湖上稱爲劍混元。
劍混元這個名頭不凡,取一劍混元之意。
中原明教裡用劍者極少,方臘、方七佛、汪老佛等大教首並不用劍。
而似陳凡、方十九、方百花這些也不用劍。
所以包道乙乃是中原明教劍術最高之人,自視也高,他一口劍打遍兩浙江湖綠林,確實罕逢敵手,若遇到同是用劍者,更從未敗過。
他本就是小宗師的武藝,再加手上寶兵,大有和尋常宗師一較長短的底氣。
此刻面對趙檉和追來兵馬,他讓方七佛先走,一方面是他忠心明教,另外一方面方七佛手上也有寶兵,可於水下先打開出城通道,他們這些人只要抵擋片刻,便也能直接跳水逃離江寧。
這時他手持玄天混元劍,掐個劍訣,便欲向光明右使李飛刺去。
他對李飛光明使的身份並不信服,畢竟未見過李飛出手,不知武藝如何,卻身居高位,哪裡能讓人服氣?
身旁幾個明教之人也是這般想法,所以看他單獨出手,都未加阻攔,只是在河岸邊謹慎打落那些軍兵射向水中的箭矢,防止有人跳入河內阻止方七佛開水下通道。
趙檉看包道乙動作,臉色一寒,他這時着急,畢竟此乃殺死方七佛的最好時機,若讓對方逃出城外,以後有無這般機會不說,就是外面十幾萬賊軍有方七佛繼續主持,那江寧之圍一時半刻還是難解。
他這時莫邪劍在手,根本不管對面包道乙精妙劍招,而是直接催動神行百變身法,恍如鬼魅般閃了過去,接着掌中莫邪劍猶如一道光線,斜刺裡朝包道乙的肋下胸前撩去。
這一劍速度之快,無法形容,角度之刁,根本不能閃避,仿如虛空出現,雪泥鴻爪,羚羊掛角,了無痕跡。
奪命劍,這是李助的奪命劍法。
是一代劍道宗師李助畢生的劍術精髓,半世的劍之真意。
劍器凌厲,往往讓用劍之人高出同境寸許,以劍成就宗師,要比差不多境界的人,更加殺伐狠利。
但這又不是李助的奪命劍法,因爲這一劍雖然形似奪命劍,神也似奪命劍,可李助的奪命十劍裡並沒有這一招!
趙檉對上李助奪命十劍時,李助並未使出眼前這一劍,這一劍看似竟比那十劍更要迅疾,更要無法抵禦。
包道乙瞬間臉色大變,但也就是到此爲止,他的表情永遠地停留在了這一刻!
他手上的玄天混元劍“啪嗒”一聲掉落在地,隨後半片身子直接飛起,跌入秦淮河中,鮮血噴濺,猶如血雨飛灑。
一劍斬小宗師,一劍斬手持寶兵的劍道小宗師,甚至這小宗師連抵擋躲閃的動作都沒有,只是表情變化之間,就被直接殺死!
奪命十一劍,這是奪命劍法的第十一劍!
李助生前對奪命劍的推演並沒有達到極致,第十一劍他只創造出一半,甚至在趙檉面前沒有使用。
但趙檉與黃孤猜測出李助必有第十一劍,兩人曾經討論,趙檉的意思是第十一劍還要繼續追求速度的極限,黃孤卻說奪命劍到了第十劍,速度已達巔峰,再難快上分毫,所以第十一劍應該去求招數的精妙。
其實黃孤並沒有錯,李助的第十劍其實已經達到了劍這種兵器的速度巔峰,想要再快上一星半點,都是千難萬難。
兵器是手臂的延伸,劍因爲形狀特殊,往往主動進攻時,速度要快過其它兵刃一些,而除了這點,就是使劍者自身的掌控。
人的臂腕動作,還有身形的移動,都影響劍的速度,但這些也不能無止境去放大劍速,因爲人體也是有極限的。
黃孤是考慮到了這種極限,所以認爲第十劍的速度已經到了盡頭,接下來要把招數更加精妙化纔對,這個思路並無錯誤,是武藝一途最樸實的道理,是爲正。
而趙檉不同,他有神行百變的詭異身法,又有蒼穹變這種打破身體極限的武藝,所以他能繼續追求第十一劍的速度,不過這卻是大多數人辦不到的,乃爲奇。
至於李助真正的第十一劍,到底是繼續走快的路子,還是精妙的招數,卻沒人知道了,他們兩個在前十劍的基礎上,創出不同的第十一劍,全都不算錯,都還是原本奪命劍的精氣神髓,至於孰優孰劣,便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趙檉一劍斬了包道乙,根本不顧其他人的震驚,腳步滑動間便將近處的明教之人全部殺死,至於河邊的幾個,也都被杜壆打死。
這時水面上又出現動靜,卻是離了木柵防護,在前方鐵門處形成一圈漣漪,顯然方七佛通過了第一道防護,趙檉此刻急不可待,擡腳踢起地上包道乙掉落的玄天混元劍,就衝去了岸邊。
他雙眼死死地盯着那水中鐵門,看漣漪漸漸消失,他忽然雙眼一眯,手上玄天混元劍猛地射出,直奔水面,“噗”地一聲響,那劍一道赤光沒入水下,接着便沒了動靜。
趙檉見狀皺眉喝道:“往那個方向放箭!”
後面軍兵衝上前來,紛紛拉弓往水中射箭。
杜壆作勢欲脫盔甲下水,趙檉搖頭阻止:“切莫下去,水下沒人是方七佛的對手!”
在岸上哪怕方七佛是宗師,但以趙檉的特殊武藝,也可與其爭之一爭,但到了水下,他的神行百變,奪命劍法,天蠶絲,僞轉日針等等,這些武藝幾乎都失去了作用,他不可能是方七佛的對手,就更別說杜壆了。
杜壆聞言急道:“王爺,那……”
趙檉皺眉往後面一伸手:“把長槍全都拿來!”
後面軍兵持有長槍的,立刻送過來數把,趙檉雙眼繼續緊盯水面。
箭矢因爲重量的關係,打入水中準頭會消失不說,就算力度也會銳減,但槍卻要好一些,畢竟重量更大,而槍道比箭道要長,準確度也不容易改變。
此處河岸較寬,木柵在城洞前,鐵門在城洞內,而這沉閉的鐵門厚重,即便有寶兵在水下也未必就能立刻切開口子,多半還要上來換氣。
趙檉眼睛不離那門下,忽然見水上突地冒出了幾個氣泡,手上長槍毫不猶豫地投擲了出去!
依他現在的力量,這一槍之下別說是人,就算是大蟲花豹,只要射中也必死無疑,就看那長槍擊起微弱水花後立刻消失不見,剛纔冒出水面的氣泡也沒有了。
趙檉又連射五六槍,水中再無動靜,但卻有幾支槍慢慢漂浮了上來。
這些長槍都是木杆鐵頭,雖然夠沉,但畢竟木多於鐵,總還會浮出水面。
他數了數,少一支!再仔細數一遍,還是少一支!怎麼會少了一支?
就這時,藉着火把月光,隱約可以看到鐵門下的一處水面顏色竟有些深,趙檉猛吸一口氣,道:“是血嗎?”
旁邊杜壆低聲道:“王爺,應該是血,你看那顏色還在泛散,方七佛肯定受傷了!”
趙檉皺緊眉頭,就算有槍射中,也不能斷定扎沒扎到對方要害,方七佛這種人哪裡會輕易就死!
換位思考,他在水下,岸上或許也能傷害到,但想這麼輕易弄死自家也是絕無可能。
只是趙檉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繼續下令放箭,然後又是幾支長槍射出。
水面再無動靜,只有“唰唰”羽箭入水聲,可就在十幾息之後,忽然那鐵門顫動了一下,趙檉頓時暗叫不好,隨後就聽到一聲微弱的撞擊聲音,這聲音來自鐵門,但卻是另外的一側!
方七佛過去了!
趙檉雙眉揚起,旁邊杜壆滿臉震驚,杜壆心中也盤算過這鐵門的通去法子,自是艱難無比,沒想到方七佛竟然真的過去了!
鐵門那邊還有一道巨石閘,但那石閘只是爲了阻斷敵方船隻進城設下的,並非一整塊巨石,而是幾塊數千斤的大石壘砌一起,與水門並非嚴絲合縫一點不通。
那個縫隙正常人極難通過,但對於方七佛這種會蒼穹變的高手卻不好說,趙檉也在第六路,自然知道蒼穹變練到這種地步有多利害,方七佛極有可能從石縫中逃脫。
而且水門爲了排水,在石閘下方更是留有石柱,這石柱不比鐵門下的格狀鐵柵,這些石柱相比鐵柵更寬,方七佛也能依靠蒼穹變逃離!
一想到此,趙檉臉色無比難看,他雖不知道方七佛傷勢如何,但想來無論輕重,要通過這石閘都並非難事。
而前方鐵門是閉死的,上面十幾道手腕粗細的鐵鏈纏得緊緊登登,又用大鎖鎖着,至於鑰匙就連守水門的兵丁都沒有,全都在宣撫司內。
趙檉心中着急,立刻回頭從後面人手裡抓過弓箭背在身上,接着幾步便躍到岸邊一條小船中,杜壆和張憲急忙跟着跳了過去。
趙檉一蹬船樁,小船“嗖”地便衝向鐵門,到鐵門前他伸手拍向鐵門借力後,身子便直接竄了上去,他單手搭上水門洞上方的一塊凸處,另外一隻手抽出莫邪劍,向着鐵門上方的洞壁處便刺去。
鐵門厚重,即便莫邪劍無堅不摧,他也怕壞了寶劍,所以就打算將洞壁破壞一塊,觀看對面情況。
只是幾劍下去,那壁上便被掏出個洞口來,趙檉側臉向內看去,卻是漆黑一片,瞧不到任何東西。
原來這水門那一方有石閘遮掩,這一面又有鐵門擋着,根本透不進去太多光,如今又是夜深之時,就算目力再好,也不可能瞧清裡面景象。
趙檉面無表情,微微閉上雙眼細聽,只是幾息之後,他忽然快速摘下弓箭,身子斜掛在洞壁鐵門之間,搭弓引箭,三支白羽一起射出,從那洞口穿了過去!
可裡面並沒有任何動靜,他一咬牙,摘下剩餘的七八支箭,全部嵌在弦上,接着弓拉如滿月,這些白羽破空作響,再度從洞口穿進。
就這時,那裡面傳來一聲極輕的悶哼,趙檉頓時大喜,但接下來的“噗通”一聲響,卻讓他神色立刻變得鐵青起來,他聽得真切,這噗通聲並不是裡面傳來,而是從外面,從石閘那一面傳來,聲音沉重發挫,分明是有東西跌到了外面的河水裡。
趙檉在洞壁之間沉默半晌,跳回了小船之內。
他最後的這幾箭,肯定射中了方七佛,且絕對不輕,否則以方七佛的武藝,不可能發出悶哼。
方七佛之前便被長槍所傷,如今又中了箭,會不會死趙檉不敢肯定,但秦淮河外面的水流可比城內要急,這中箭之後又跌進水裡,衝到哪並不好說,不死的話,能不能即時上岸,也很難說,若是方七佛沒能夠上岸……
趙檉想到這裡眼睛一亮,急忙退回陸上,讓軍丁尋到包道乙的屍身,然後割下首級,一路從西門回內城,路上又找到方七佛丟棄的鎧甲兵刃,還有石寶的屍體,同樣也割掉其首級。
待回了宣撫司後他調兵遣將,把北東南三面守城軍兵調動半數過來,一同圍剿西城賊軍。
在天色將亮的時候,西城的賊軍已經全部剿滅,這時趙檉再度下令,集合城內所有騎兵隊伍,約莫一萬五千多騎,其中有他自家從東京帶來的一萬騎,還有整個江南東路湊出來的五千多騎。
他親自披掛,令人於前方挑了包道乙和石寶的頭顱,又在方七佛丟棄的盔甲內塞上一具面貌與他相似的死屍,然後豎起一面大旗,書寫“方七佛已死,石寶包道乙頭顱在此”的字樣,便浩浩蕩蕩殺出城去。
此刻城頭軍兵一起大喊旗上話語,頓時傳出極遠,直傳到護城河對岸。
護城河對岸等待接應的賊軍早就急得不行,原本緊跟着前方大軍入城,誰料到了他們這裡,城門處的千斤閘卻轟然落下。
他們不明所以,心中慌亂急忙退了回去,仿如熱鍋上螞蟻般派人回營送信,但大營那邊也沒主意,畢竟夜裡無法攻城,最後商量之下,只能在這對岸苦苦等待消息。
這河岸處足足陳了幾萬兵馬,都是心急如焚,只盼天亮弄清狀況,可這時天色剛亮,就聽到江寧城頭的宋軍高喊,“方七佛已死,石寶包道乙頭顱在此!”
他們頓時大驚,又看到江寧城門打開,鐵甲如洪流奔涌而出,前方的長槍手還挑着兩顆頭顱,還有一具穿甲的屍體。
頭顱有眼尖的瞧得清楚,卻正是石寶和包道乙二人首級,至於那穿甲屍體更加熟悉,不正是大帥方七佛嗎?那盔甲乃是從越州府庫中繳獲,據說是副寶甲,還有那把寶刀,與鎧甲乃是一套之物!
他們立刻慌了起來,這時江寧城上城下一起吶喊,鐵蹄聲“隆隆”作響,不少就想轉身逃跑,帶隊的將官也傻了眼,元帥和大將先鋒都死了,這仗還怎麼打?
再看對方清一色都是鐵甲騎兵,兵器甲冑摩擦之聲“嘎吱,嘎吱”刺耳欲聾,不由也都沒了廝殺的心思,爲首的將官慌忙下令:“撤退,都撤回去!”
足足幾萬人的兵馬,便都轉了身,開始向後面營盤之處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