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宇都宮楓舞看着兩人神色冰冷,滿臉殺氣,不由有些心虛。
她雖然呆萌,可並不傻,尤其是對面還有那個勒索她銀子的壞人。
她此刻覺得大事不妙,似乎撞到了什麼不該看見的秘密,只是略微想了下,轉身就往回跑。
鄭廣“嗖”地從腰間摸出把一尖刀,低聲道:“王爺……”
趙檉皺了皺眉:“我來吧,你追不上她。”
那晚宇都宮楓舞曾經擋在他面前,他見過這小女孩的身法,迅疾詭異,多以滑步騰挪爲主。
鄭廣雖然也會武藝,但並無太多的手段,而且常年在海上行船,到了陸地本領又自降一成,未必能追上宇都宮楓舞。
趙檉的身形又有多快,根本不必使出全力,只是幾息就趕去前面,猿臂輕伸抓向少女的衣領。
宇都宮楓舞立刻轉身就是一掌,可哪裡是趙檉的對手,直接被趙檉拽住,向後帶了回來。
少女另外隻手上寒光一閃,出現把短刀,單刃斜鋒,筆直窄細,正是仿唐刀打製的東瀛刀。
趙檉冷笑一聲,拍掉短刀,宇都宮楓舞又擡腿向他踢去,趙檉側身躲過,然後抓住少女雙手扭向背後。
宇都宮楓舞大驚:“你,你要幹嘛?”
趙檉不說話,這時鄭廣也趕上前來,遞過一條麻繩,他接過將少女的手綁了個結實的吊水扣,然後摸出絲帕往她嘴裡一塞,擡手便抗到了肩上。
少女在他肩頭不住掙扎,趙檉道:“再動一下,扒光了衣服丟山上喂蛇!”
宇都宮楓舞馬上便不敢動,她最怕的就是蛇,和瑪哈親近的原因就是鷹乃蛇之剋星,而且有次在家中時,一條劇毒的蛇繞去她身後打算偷襲,是瑪哈在危急關頭抓住毒蛇,救了她一命。
趙檉看她老實,淡淡地道:“記着,只有聽話纔不會死!”
這時天上的鷹飛了回來,發出陣陣尖叫,但只是盤旋並不落低,趙檉衝着半空做了個掐脖的動作,鷹猛地飛高,十分懼怕趙檉,不敢下來搭救少女。
趙檉見狀笑了笑,衝鄭廣道:“隨我來!”
鄭廣急忙跟上,兩個人走山路,穿密林,沒用多久就回到木屋之中……
半個時辰之後,鄭廣稟報完畢,原來白傲到達福州時,黃覺剛剛回返,廣州蒲家的事已經做完,黃覺聽白傲說的緊急,忙帶船找了過來。
英雄島這個地方,福建、廣州那邊的海賊大抵不知,兩浙東海的海賊卻很多知道,此處一度曾經成爲海賊的禁地。
原因無他,這英雄島上的人武藝實在是太高了,而且數量也不少,小股的海賊還沒有島上人多,別說搶奪,有時候還沒靠岸就被島上人殺個精光。
至於五六百人的中等規模海賊團伙,也是並不夠看,島上人至少一個打十個,來了同樣是送菜。
至於大海賊團伙上千人的,拿這英雄島同樣無奈,上島也攻不下此處,若是待的時間長了,對方藉助山林,用不了多久,就會將這海賊滅掉。
哪怕就算多來幾支海賊也無濟於事,這島子夠大,可以逐個擊破,海賊損失慘重不說,最後也未必能佔到便宜。
所以兩浙這邊的海賊們都和英雄島井水不犯河水,英雄島不做海上生意,只是過自家的日子,時間長了海賊們只當此地海標使用,也沒了什麼佔島搶奪的心思。
黃覺自家不知道這島在何處,立刻聯絡了兩浙的海賊,尤其是上次同他一起北去登州的滾水雷雷老虎。
雷老虎一聽這地方自家熟啊,他就是兩浙到福建一帶最大的幾股海盜之一,對於這片海上的地理環境無比了解。
他可不是那種普通千人的大海賊,他有幾千名手下,又傍上福建路安撫使,背後隱隱還有當朝的秦王撐腰,一時間成了東海之上瓢把子般的人物。
接到黃覺信後,雷老虎立刻就組織了幾十艘大海船,又呼三喝四,叫來了其他的海賊團伙,共計一萬來人,在海上和黃覺撞面。
黃覺也帶了五六千人,他聽趙檉的命令,一直經營大海,還化了個出海蛟的綽號,手下兵賊皆有,坐鎮福建,扼守海道,幾乎成了大宋沿海最大的一塊勢力。
兩方相見,雷老虎立刻述說英雄島大致情況,黃覺算計一下後便帶人殺了過來,但爲了避免打草驚蛇,船隻在英雄島東南方向五海里左右停靠,那邊有個小孤島,可以暫做修整。
不過黃覺不知此刻英雄島上具體情形,便打算派人上島聯絡,他手下雖然人多勢衆,但因爲吃的是海上飯,水船一類雖然擅長,拳腳卻差了些,沒有特別出衆的高手,而且派出的人還得趙檉認識,所以就讓鄭廣獨駕小舟過來,卻沒想到鄭廣剛到島邊就被趙檉瞧見。
這時杜壆三個也都回來,衆人一商議,覺得還是要先找到方臘,畢竟此番出海就是爲了擒拿方臘,若找不到方臘,即便滅掉這英雄島也沒有任何意義。
可方百花都已經現身,方臘卻始終不見,依着方臘明教教主的身份,該是在那老島主身邊纔對,但老教主幾次出現,身邊並沒有方臘跟隨。
若說那元寶山另一側山窟,囚禁的人就是方臘,卻也說不過去,英雄島主是明教的前任教主,方臘是後輩,應該照顧有加纔對,何況方百花都在外面開店賣包子了,怎麼會眼睜睜看方臘遭受囚禁?
杜壆道:“公子,我看方臘未必會在這英雄島,不如直接攻佔島子,然後抓住那島主審問,看看他知不知道賊酋的去向。”
武松搖頭道:“女賊方百花既然在此,方臘十有八九也在,這賊酋心腸狠毒,用金蟬脫殼之計,拋棄妻兒,卻安排妹妹逃命,又怎麼可能不在一處?”
趙檉聽到這裡道:“金蟬脫殼不假,至於拋妻棄子,倒也未必……”
武松納悶:“公子,那賊酋的妻兒不都辨認過了嗎?莫非這些人也有替身?”
趙檉眯眼道:“這些人哪裡會有替身,就是有也早就露餡,只是旁的都辨認無疑,唯有方臘的次子,卻不是那麼好辨認的!”
“方臘的次子?”武松愣了愣:“公子說的是那三歲孩童方毫?”
趙檉點了點頭:“那麼小的孩子,方古等人原本印象就少,遭了光明後使的毒手後,更是難以分清形貌,未必就是真的……”
武松道:“公子的意思是方臘不但金蟬脫殼自家走了,還心狠手辣地李代桃僵換了別家孩子受死,將自己的骨肉帶走?”
趙檉不語,杜壆在旁道:“那卻是麻煩,必要斬草除根纔好,就不知這方毫如今何處?”
武松思索道:“這有何難猜,方臘一個大男人必不會帶着孩子逃跑,肯定是之前方百花帶走了,如今到方百花的店鋪內搜索必然找到!”
杜壆聞言眼睛一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公子,既然大軍已到,不如現在就去那包子鋪殺人!”
趙檉瞅了他一眼,搖了搖頭。
杜壆只當他與方百花關係曖昧,便即不語,就聽趙檉道:“找方臘纔是重中之重,當前首先要找到方臘的蹤跡,至於方百花一等婦孺之輩,不足道哉。”
武松道:“公子,方臘不會就藏在方百花的店鋪之中吧?”
趙檉道:“若是想藏,哪裡不能藏?還來這英雄島做甚。”
武松道:“那公子的意思……”
趙檉沉思道:“還是要去探一下元寶山,我總覺得那裡怪異,不去瞧下,心中不寧,如今既然大軍已到,也不怕打草驚蛇。”
杜壆聞言不由看向鄭廣:“鄭家小哥,撫帥那邊可有約定時辰?”
鄭廣道:“無論草民回不回去送信,撫帥那邊都會在明日清晨將船開來島邊。”
武松道:“如此就好,趁着夜黑風高探他一探,若還是找不到方臘,明天都抓起來挨個審問!”
杜壆也稱是,便約定午夜時分再出去,眼下都回房休息,養精蓄銳,待後半夜二探元寶山。
三人領着鄭廣去旁屋歇着,屋內只剩下趙檉和縮在角落裡的少女,少女小臉慘白如雪,一雙眼瞅着趙檉,可憐巴巴。
趙檉想了想,走過去將那堵口的絲帕拿掉,看着宇都宮楓舞道:“剛纔都聽見什麼了?”
少女長長的睫毛扇動,搖頭不敢說話。
趙檉柔聲道:“什麼都沒聽到最好,那不妨說說東瀛那邊的情形,說得好我會放你離開,說得不好……”
他伸出手摸向少女臉頰,感覺細膩滑嫩,卻用力一捏,少女疼得“哎呦”一聲,眼淚頓時在眼圈打起了轉。
本來她就瘦弱,臉頰更是小如瓜子,這一下卻是被趙檉捏得通紅,火辣辣的疼痛。
“好好說吧,說的好會保住一條性命,我這個人信佛,不願意濫殺無辜……”趙檉走回牀邊,半躺半坐,微微閉上雙眼。
“我,我說……”少女再也忍不住,淚水如同斷線的珍珠一般掉落下來……
花香包子鋪,鋪門緊閉,內裡暗室燈火如豆。
方百花坐在桌旁,膝上抱着一個小男孩,小男孩只有三四歲模樣,手中正拿着一塊糕餅在歡喜啃吃。
“百花將軍,爲什麼要我帶着小皇子走?”火娘一身紅衣,站在方百花身前,面露驚慌。
方百花神色黯淡,看着膝上男童,道:“讓你走就走,哪來的這般囉嗦。”
火娘用力搖頭:“我不走,將軍不走我也不走!”
方百花擡眼看她,輕嘆道:“帶方毫走,從今以後他不是什麼皇子,我也不是什麼將軍,大哥……也不再是什麼聖公!”
火娘瞪大眼睛:“將軍,你……”
方百花道:“給他改個姓氏,姓什麼都好,叫什麼名字都好,就是不能再姓方,記住了嗎?”
火娘急道:“將軍這是幹什麼,這大半夜的你讓我走,又不說讓我去哪裡,又不說什麼緣由,我怎麼敢就這樣帶着小皇子離去?”
方百花聞言面色有些哀悽,一手支住額頭,道:“去哪裡都成,去東瀛,去高麗,往南去南洋,能不回來就永遠別回來了!”
火娘神色大變:“將軍,你不說原因,屬下寧死也不會離開將軍左右的!”
方百花看向火娘,搖了搖頭:“大哥,怕是堅持不住了……”
火娘立刻身子一顫:“聖公……不是有老教主想辦法了嗎?”
方百花搖頭道:“老教主自身大限將到,只是暫時吊住大哥的性命,如今老教主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也不能時時維護大哥,我昨天去看,大哥已是神智不清,怕是……怕是沒有幾天了。”
火娘攥緊了拳頭,臉色煞白地道:“可是將軍,就算聖公堅持不下去,爲何要屬下帶着小皇子離島呢?”
方百花苦笑道:“我自有道理,你聽就是了。”
火娘“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將軍不說,屬下寧死不走。”
方百花呆呆地瞅她片刻,忽然道:“告訴你也無妨,你知道後立刻帶着方毫走,一切都依我說的去做,改名換姓,去一個沒人能洞察身份的地方生活!”
火娘低頭道:“只要將軍有理由,屬下發誓按照將軍說的去做,絕不反悔。”
方百花沉默了片刻道:“他來了……”
“他?”火娘愣道:“他是誰?”
方百花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火娘立刻驚呼道:“將軍說那禽王來了?”
方百花點了點頭,臉上一片蒼白。
火娘慌張道:“他怎麼會找到這裡?他怎麼能找到英雄島?”
方百花苦澀地道:“我哪裡知道,他自是無所不能,沒有什麼事情是他辦不到的。”
火娘道:“可是,可是……”
方百花道:“本來我還猶豫,但看到大哥這個樣子,還是讓你們離開島子,遠走高飛的好。”
火娘頭垂得更低:“將軍爲何不將此事告訴老島主?”
方百花聞言本是傷感的神情忽地冷漠下來,看着火娘,好半天才道:“你是讓我害了他嗎?”
火娘囁嚅道:“屬下不敢,可……”
方百花神色愈發冷了下來:“不必說了,有些事情與你沒有關係,如今知道了理由,馬上帶着方毫離開就是,這些東西你拿着!”
說完,方百花從牀上拿出一個包袱放在桌上,然後又站起身,將膝上的小童抱了起來。
小童此刻已經吃完了糕餅,看着她拍着小巴掌笑着,呀呀兒語道:“小姑……姑。”
方百花親了小童額頭一口,向火娘遞去。
火娘在地上磕了三個頭後,這才站起身接過小童,方百花又將那個包袱給過去,道:“此事我已經交代好了玉蓮,你二人一起走,船隻早就準備,玉蓮就在海邊等着,快去吧!”
火娘想要再說些什麼,但也只是咬了咬牙,便抱着小童打開後門離去了。
看着火孃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夜色裡,方百花默默地關好了房門,卻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趴在桌子上,放聲大哭起來……
趙檉緩緩睜開眼睛,看着牆角的宇都宮楓舞,淡淡地道:“說完了?”
少女低聲道:“我,我只知道這麼多。”
趙檉起身在地上走了幾圈,沒想到這英雄島的老島主還曾去過東瀛,怪不得能邀請東瀛人來觀看機緣。
而東瀛此刻的情況和他料想的差不多,時間上沒有出什麼錯漏,確實是鎌倉幕府剛開始的十幾年,宇都宮家的家主宇宙宮朝綱也重病在身,怕是沒什麼好活了。
他走過去,瞅向少女,少女驚恐地將身子向後縮去,他笑着摸了摸少女的頭髮,道:“天亮就可以走了。”
少女望着他“唔”了一聲,這時外面傳來敲門動靜,午夜已到,杜壆幾個都準備好了出發。
叫幾個進來後趙檉想了想,依然讓白戰看家,至於鄭廣則讓他去海邊隱藏,準備接應黃覺的大軍。
接着趙檉便帶杜壆和武松出門,這時牆角的少女忽然囁嚅道:“你,你去哪裡……”
趙檉愣了愣,忽然想起什麼,衝白戰道:“天亮時放她走。”
白戰點頭稱是,趙檉三人出門。
這時圓月當空,三人趁月色直接上山入林,順着之前走過一次的道路,再次來到元寶山後。
不過望去元寶山後的情景時,三人不由都有些呆住,此刻這裡卻與那晚大相徑庭。
只見原本刻意遮掩的亂草荊棘,都被踐踏出路來,那擋得嚴嚴實實的山窟入口也露了出來,正有兩個人手持火把站在洞口前,不知在小聲嘀咕什麼。
趙檉看向武松,武松搖頭:“公子,好像裡面發生什麼事情了!”
趙檉眯了眯眼,側耳聽去,隱隱約約能聽見山窟內有“砰砰”的聲音傳出,除此之外還有嘶喊聲,但實在距離太遠,聽不清喊的是什麼。
他道:“先觀察觀察再說。”
三人隱藏林間,目不轉睛地望着洞口,就在片刻之後,忽然看到方百花從那邊山間小路急匆匆過來,到了洞口處詢問了幾句話後,便直接走了進去。
又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就聽洞窟內的聲音愈來愈大,門前站着守衛的兩人神情驚慌,一番低語就向洞窟內跑去。
杜壆道:“這卻是奇怪了,洞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看他們驚慌失措,莫不是有什麼兇獸鬧騰,人力無法壓服?”
武松道:“就算是大蟲窩,也當不了高手幾拳,哪裡來的什麼兇獸……”
趙檉眉頭深鎖,並不說話,心中也猜測不出山窟裡面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又過了不知許久,就看從那洞口內踉踉蹌蹌跑出一人,這人手上拿着一根九節鋼鞭,出了洞口沒有幾步,就用鋼鞭拄地,一口鮮血噴出,隨後撲倒在地,身體顫抖幾下,便一動不動了。
趙檉對這人有些印象,上島那晚的宴會上,這人和幾個英雄島客先行出場,隨後纔有幾名年輕人攙扶英雄島主出來。
當時他看這人血氣方盛,精神盈溢,步履之間飄逸離塵,判定最少是個小宗師,所以才印象深刻。
可這人竟死在了洞窟之前,顯然剛纔在洞內遭受到什麼重創,即便跑掉都沒能活下去。
正當趙檉驚疑不定之時,那洞中又跑出了幾人,同樣沒有跑遠就倒地死了,其中有一個出來時已雙臂皆失,只靠着一口氣才跑出這麼遠,卻依舊沒有逃過死亡的結局。
看着洞口處的慘象,趙檉深吸了口氣,聽此刻洞內的聲音似乎弱下來,“砰砰”聲漸漸不聞。
又過了半晌,洞內再無人跑出,他沉吟道:“過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杜壆武松二人點頭稱是,三個從林中小心翼翼地穿出,來到洞口前方,這時看清裡面居然燃了不少燈燭,只是幽幽深深,一眼望不到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