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我也用槍。”林晚風目光打量着元纓手上大槍桿,神色遲疑地說道。
趙檉聞言笑了笑:“好,給林姑娘拿一柄長槍過來!”
你也用槍?元纓此刻眼珠轉了轉,心想這女子甚麼意思?
槍這種兵器,本身在西夏江湖中就少有人使,倘是女人便更無可能,可眼前這林姑娘卻說她也用槍?!
元纓瞅瞅林晚風,年齡比她要大一些,二十來歲的模樣,身上倒是有一股書卷氣息,不像尋常江湖人那種草莽野姿,她不由心下懷疑,這不會是師傅找來磨練她槍法的吧?
趙檉自然不會與她切磋交手,可總這麼演練下去也不是辦法,武藝總得實戰才能增長快速。
元纓平日在府內頂多就是與白霸白戰兩個對一對槍術,可兩人於槍法上實在會得不多,打不到盡興,眼下她便懷疑對面女子是趙檉找來打磨她的。
趙檉也不說林晚風來歷,那邊白霸拿了支大槍遞過去,林晚風接在手中微微一抖,那白蠟杆立刻繃直,前方槍尖寒芒四射。
趙檉見狀皺起眉頭,道:“把槍頭包上,蘸了墨汁再行比過。”
白戰立刻取來破布包好兩方槍頭,然後又把房裡墨盒拿出來染色,這纔將槍重新交回二人手中。
趙檉微微點頭,槍這東西不比刀劍,杆身長大,切磋時不太好收手,萬一傷了哪邊都是不好的。
他能看出林晚風和王中孚是小宗師武藝,兩人不過近二十歲,這麼年輕的小宗師,放眼整個天下都屬罕見。
林晚風自不必說,周侗既擅教授弟子,那擇徒的眼光也是一流。
但王中孚也有小宗師身手倒是讓趙檉驚訝,重陽子天賦肯定是有的,但總也得名師教導,不然他便算想學些高深武藝,總得有途徑得到,就不知他的師父是誰。
趙檉看着元纓和林晚風都已持槍在手,道:“行了,開始吧,記得切磋爲主,不得好勇鬥狠。”
元纓高聲道:“師父但請放心,弟子肯定不會過於相逼這位林姑娘的。”
趙檉聞言嘴角抽了抽,暗想你打得過林晚風嗎?就講這種大話!彼此差了境界不說,你會的槍法也不夠數,你會的林晚風也肯定都會,你要用什麼招式恐怕都在對方心中呢。
他是有意要磨練一番元纓,畢竟元纓心裡總念着學劍,這就不好了,她是槍道天賦第一,習武這東西首選揚長,不好好學槍,想着什麼劍呢!
所以他看到林晚風后,便起了讓林晚風磨練一下元纓槍法的心思。
若真是四師妹,那必然擅槍,不管她當下使用哪種兵刃,但周侗的槍法肯定是會的,那正好教訓元纓一番,讓元纓心中激起不服輸的念頭,以後能夠好好練槍。
可沒想到這弟子平日唯唯諾諾,此刻居然說起大話來,趙檉不由心中冷笑,一會你就知道對方槍法的利害了!
林晚風臉色微微變化,不成想這元春非但拜了卓囉城宋將爲師,改劍爲槍不說,且還口出狂言。
她來之前,元鏡已經與她交待過陷入卓囉城的人等,除了元極外,特意叮囑打探元春,因爲同樣是元家的天才,元春將來有很大希望也能進入宗師之境,不容閃失。
可現在一看,竟讓她失望透頂,這元春投降對方不說,而且也不像元鏡講的那樣聰穎沉着,反而是十分跳脫傲性,就和這卓囉城的宋將一般!
她心裡九成九認爲這是宋將與她示威,與元鏡示威,不然怎麼會叫她得知元春的消息?分明就是讓她傳遞回去給元鏡知道,然後打元家人的臉面。
林晚風自己倒無所謂,她乃宋人,雖然掛名神鷙宮,但卻與西夏朝廷沒任何相干,至於神鷙宮也是個三不管的地方,談不上具體歸屬何處。
因爲元鏡和神鷙宮的特殊關係,所以求到她這裡,她想着既然不涉及國事,那就來走一趟,畢竟她與元鏡私交不錯,而神鷙宮中雖有宗師坐鎮,但宗師哪好隨意外出,她這個小宗師權做一名傳話的使者也足夠了。
可宋將並不答應條件,還讓她和元春比鬥,元春居然使用上了大槍,她雖然擅長槍術,實際用的兵器卻並非是槍,因爲槍實在不好攜帶,女子使槍也不是太過順手。
她如今的兵刃是劍,但許多劍招都是從槍法中演化出來的,底子其實還是槍術。
所以一看元春手裡提槍,便張嘴就也要用槍,她要好好殺一殺這宋將的威風,還有這元二十八的驕性。
元春投降對方也就不說了,是什麼給她的信心能夠過於相逼自家?她學槍纔有幾天,就敢放此厥詞!
林晚風知道元家陷入卓囉城這幾人根底,都是元鏡對她講的,讓她能夠隨機應變一些,其中說到元春雖然天才,可卻從沒練過槍,兵刃也是劍,擅用一手笛中劍,尺八無情。
是以,她覺得這分明就是胡鬧,是太過低瞧她了,她要教訓教訓對方。
元纓此刻大槍在手,雖然包了槍頭,但也不在意,畢竟當時在牢內所練就是無頭槍,只看她單手持槍,散散落落地擺了個槍架出來。
趙檉當前只傳了她兩路本門槍法,一路是七星耀月槍,一路是銀龍翻海槍。
不過除了這兩路外,元纓在牢中按照槍譜所學也有十幾路,這十幾路雖不如趙檉傳下的本門槍術,但亦非稀鬆尋常功夫,若拿去江湖之上,也完全可仗此闖蕩一番。
林晚風看元纓的槍架並不認得,開口道:“元二十八妹,我讓你三招,來進攻便是。”
元纓聞言頓時有些忿忿不平:“林姑娘,我豈用你讓?我若出槍之後你必無還招餘力,到時還好似你的相讓之功,你且也立刻動手,萬萬不用讓我!”
林晚風聞言笑了笑,不做爭辯:“你攻來就是了。”
元纓輕輕咬脣,手上大槍一抖,便是一招夜叉探海,朝着林晚風刺去。
林晚風微微一笑,這夜叉探海乃是武藝裡最常見的招式,多用於長兵,槍、戟、叉等皆可使用。
不過這招雖然常見,但歸於各路器法之後,卻微有不同。
就是兩門槍法同有這招的話,其實也並非是一模一樣的,總有些微差距,有些不同之處確實有用,有些卻純粹就是爲了區分,不想與別家的一模一樣。
元纓這一招,在林晚風看來很普通,並非一些奇藝絕技裡的夜叉探海,那種絕技裡的夜叉探海招數,所有變化都是有特殊作用的,元纓這招並無奇特,只是普通本領。
林晚風身子微微一側,手上長槍向旁彈出,“啪”地一聲就崩到元纓刺來的大槍桿上。
元纓一雙又細又彎的眉毛揚了揚,身體瞬間離地,看着好似被大槍桿帶了出去,實則是要上前變化手中槍招。
趙檉眯了眯眼,二十八居然這麼快就進入槍人狀態,比初學槍法時快多了。
當日元纓在牢中第一次演槍,打了一半才進入到這種狀境,出牢和他學槍後,也要好幾招才能夠進入,現在卻是直接就槍人了,果然是天才。
只看元纓身子悠出去後,彷彿風中柔柳,被林晚風磕走的長槍竟然如柔蛇般滑了半個弧形,重新刺向林晚風。
林晚風見狀不由“咦”了一聲,元纓這就不是什麼招數了,而是直接隨機應變的一槍。
林晚風有些納悶,雖然這槍在她眼中不算什麼,輕巧就能躲過,但如此迴轉圓潤的變化,便是她也不好使用。
避過這槍之後,元纓的大槍桿得勢不讓,往前一吐,就來了個金雞亂點頭。
林晚風哪怕境界比元纓要高,但這時也不得不退了一步,雙眉緊緊顰起。這元二十八妹怎麼看都不像剛學槍的樣子,似乎浸淫多年一般,那爲何元鏡與她說其並不會槍法?
林晚風自然沒有趙檉眼光,看不出元纓天賦和她的槍人狀態,只道是元鏡漏下了什麼,或者並不瞭解元纓底細。
可她雖然不識槍人,卻瞧出對方武藝不如自己,她是小宗師,對方頂多是個一流,只是槍法運使熟稔如意而已。
此刻三招已過,林晚風被逼退心中未免不憤,擡槍便開始還擊。
這一相互交手起來,差距立刻顯現,元纓瞬間就落入了下風。
元纓臉色微變,知道了對方境界高於自家,而且槍法十分之強,並非那種只爲了對槍,才故意拿的此種兵器。
她咬了咬牙,手上大槍招數即刻變化,使出了七星耀月槍法。
這門槍法乃是周侗的招牌武藝,在步下槍術之中,可以說獨步江湖,稱得上絕藝。
元纓槍招甩出,身形隨大槍桿而動,電光火石,攻向林晚風。
林晚風甫一看這招數,不由微微一愣,這簡直太熟悉了,這不是七星耀月槍嗎!
她適才還尋思使這門槍法,沒想到對方竟然搶先用了出來,可這元春又怎麼會用這槍?
林晚風避過一招,腦內思緒電轉,師門的槍法絕對不會隨意泄露外傳,但也不保證有人會個一招半式,因爲周侗願意授藝,記名弟子很多,有誰會這種或別的些槍法招數倒非沒有可能。
只是,不管怎麼會,旁的人裡絕不可能打出整套槍法就是。
林晚風心下狐疑,不欲快速取勝,要看看這元春究竟會多少七星耀月槍。
她這邊手下放了些水,那頭元纓卻是大顯神威起來,只看白蠟杆舞動如風,槍借風勢,人隨槍走,把一路槍法使用得爐火純青。
林晚風越戰越是心驚,這並不像是那些記名弟子學的一招半式,這分明就是整套的槍法,而且用得還極好,差的乃是功力,卻並非火候。
就看元纓忽然身形一震,大槍頭猛地朝前方點去,卻是剎那五星虛影出現,因爲包了槍頭,所以看不到寒芒,只有墨色的影子。
元纓此刻已經能刺出五星,比初練時的四星更進了一步,她心中想要晉升武藝,趙檉說只要能刺出七星就是小宗師,她便勤奮練槍,終於能點出五星,自家覺得距離小宗師又近了一步。
趙檉在旁觀看,不由伸手摸了摸鼻子,這弟子還真是努力啊,才幾天就能有這種進步,實在是不容易。
林晚風手上長槍連消帶打,身形側退兩步,破了這招後神色複雜,她確定元春會完整的七星耀月槍。
剛纔那招是這門槍法的精髓所在,不是親傳根本打不來出,她開口道:“元二十八妹,你從哪裡學的這套槍法?”
元纓聞言怎肯回話,知道對方境界高於她,卻並不服氣,畢竟對方同樣用槍,她怎麼好輕易就輸,在師父面前丟了臉面?
她槍勢突然一變,化做了銀龍翻海槍,這門槍法大開大闔,更顯得她身體纖弱無助,被大槍帶得東飄西蕩,哪像什麼翻海,倒似被海浪拍得扁舟一葉,孤零無依。
林晚風神色一滯:“銀龍翻海槍?”
趙檉在旁聞言,雙眼微微一眯,果然認得,看來應是四師妹無疑了。
“二十八,你這門槍法又是哪裡學的?”林晚風急忙再次問道。
“要你管呢!”元纓打得興頭,只是耍槍,哪肯說話。
林晚風神色微微一寒,冷笑道:“既然如此,看我破你這槍!”
她話音未落手上槍招一變,竟使出剛纔元纓所用的七星耀月槍。
元纓頓時大吃一驚:“你,你怎會我的槍法?”
林晚風淡淡地道:“我還問你呢!”
她畢竟武藝更高,此刻以槍破槍,轉眼就佔據上風。
元纓眼珠轉了轉,也不知琢磨什麼,只是左支右絀,勉力維持。
林晚風此刻心中不快,欲抖擻威風大敗元纓,手上槍法一變,卻是元纓正在用的銀龍翻海槍,“元二十八妹,看我敗你!”
元纓小臉立刻白了起來,對方竟然也會這銀龍翻海槍,還揚言用此槍敗她,若真被對方使用自家槍法敗掉,可是丟了大人,失盡了面子,以後在師父跟前再難擡頭。
她微微抿嘴,並不接話,哪怕此刻敗相已露,也只是聚精會神,仔細觀察着對方的招式槍路。
林晚風瞧她模樣,覺得火候已經差不多了,這麼多招算是給足了那宋將面子,還是抓緊敗了對方,好詢問哪裡學來的槍法。
只看她手上大槍忽地變化,突然用出一招電閃雷動,接着一招疾風驟雨,然後追風逐日,“唰唰唰”連環三下,就要敗掉元纓。
就在這時,只看元纓忽然眼中神采一閃,手上槍瞬間彎曲,然後打出一招。
這一招彷彿流火,那槍纓顏色燦爛鮮豔,似乎活轉過來,槍頭劃出了一個誇張的半圓形狀,似要挑破天際一般。
“啊!”林晚風心中突地一跳,瞬間感覺到了危險的意味,這元春怎麼還會這種槍法?這是什麼槍,怎麼竟要比師門的槍法更要犀利寒銳,恍惚神來之筆!
嗯?趙檉微微揚眉,這不是他自創的絕豔槍法第一招長槍掠火嗎?二十八什麼時候學會了?自家從來沒教過她,也沒在她面前演示啊?
不過,這一槍細節處還差些意思,和他用來的有微毫不同,應該是……二十八和白家兄弟對練時偷學來的?畢竟白家兄弟看他練過不少次絕豔槍法,這第一招應該記得八九不離十。
趙檉嘴角咧了咧,這可真是他的徒弟啊,如假包換,別的厲害本領還沒練到,倒先把這偷藝手段學會了……
就看場中,突然響起脆竹子般的爆裂聲音,接着“噼啪”“嗖嗖”炸響幾下,打鬥戛然而止。
林晚風和元纓站立當場,兩個手上的長槍哪裡還有,都已經摺成了半截木棍,兩人各持一根短木棍神色各異。
元纓驚訝中隱着一絲狡黠得意,林晚風卻是臉色煞白,顰着眉發起了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