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清早趙檉便起來調兵,只看三軍威風凜凜,殺氣騰騰,好比猛虎精豹抖擻,兵器奪目,閃耀也似冷玉寒冰。
點齊衆將,一起出營。
剛至瓜州城前,還未等下令直接攻城,就看那前方吊橋“轟隆”聲落下,城門打開,自裡奔出來一哨人馬。
趙檉見狀立刻臉黑,本打算不與元鏡對陣,直接攻城拿池,方纔起這麼大早快速趕來,怎麼這城內倒好像一直在等着他們一般?
衆將齊向遠處觀瞧,不由全瞪大眼睛,目露驚詫之光。
只看這瓜州東城門洞開,涌出一隊纏綢包緞的“神兵”,打着高大旗幟,烈焰火幡,搖鈴拍鈸,稀奇古怪。
“神兵”之中大旗下有一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元鏡,只看元鏡比昨日又換了一副裝束,頭戴鳳翅攢花兒八寶金盔,盔纓深紅隨風滾舞,身披密扣銀光鋼甲,腰扎紅繡香花絲絛,獅蠻帶扣住護心鏡,獅頭形惡小巧,令人一見,不覺眼前一亮!
她身後背綠緞錦繡旗袋,袋中插四杆小小的乾紅銷金令字旗,護項是大紅繡金色盤雲鉤兒,項布後面展風之處繡的是蝴蝶穿花叢。
左面插一張驚神泣鬼的牛角彎弓,右裝一壺皁雕鐵翎長箭,騎着粉素名驥桃花馬,猶如游龍戲海,踢跳咆哮,嗚嘶天風。
元鏡手擎丈二長九鳳朝陽刀,刀刃近乎三尺,光毫閃閃,桃花馬跑起來,內襯紅袍便飛起一角,如火片交光騰展,一雙鹿皮抹雲跟戰靴,直磕着那馬腹,那馬眨眼就到了“神兵”陣前。
只看她面如美玉,雙眼有神,瓊鼻檀口,顧盼生姿,發額前佩一面玲瓏電光紫銅鏡,射發着燦燦光輝。
第三排則青面獠牙,猙獰可怖,令人生畏。
郭盛道:“魯將軍這一說,倒提醒我,看這些妖兵的舉措行爲,果然不妥,細弱乏力,是女人模樣,無疑是妝扮的了。”
衆將目瞪口呆,紛紛低頭扭首躲避光芒,趙檉冷哼一聲,探手從身上摸出一副紫水晶打磨的眼鏡,直接架到鼻子上,旁邊元纓也有樣學樣,摸出副紫水晶鏡子,戴到眼前。
這時趙檉傳下號令,說前方“神兵”皆爲人丁所扮,只須衝鋒便能驅散。
這每一隊神兵之中,都有一個身高丈二,手拿板門大刀,口能噴火的“大力神”率領。
那銅鏡就立在陣前中心,被太陽光一晃,金輝灼灼,耀人二目,直有分教,說這寶鏡:
如日月,亦規亦圓。青娥曾照影,素女也臨妍。金光萬道,邪魔見後心寒冷,瑞氣千條,惡鬼逢時魂打顫!也不屑合歡表,也不望半破山。
這兩副鏡子是趙檉之前閒暇,叫水晶工坊打造的太陽鏡,本是無心之作,沒想到此刻派上用場。
旁邊衆將看到此種情景若有所思,他們沒有紫水晶的太陽鏡,但是他們有望遠鏡啊,於是紛紛拿出來扣在眼皮之前,果然既能觀看前方情景,又不會被銅鏡反射光芒刺花雙眼,不由連聲稱妙。
這些妝神弄鬼的“神兵”,其實都是元鏡的親兵,日常操練,此刻她將令旗一擺,大兵過來混戰,一時兩軍殺得難分難解,兵器相擊,鏗鏗鏘鏘,刀劍起落,寒光閃閃,馬蹄噠噠,蹈起塵土如霧如雲。
魯達縱馬持着水磨禪杖直衝到一個大力神面前,那禪杖也有尖頭,用力“噗嗤”一下便挑開肚皮,裡面露出稻草來,復一下將大力神溯翻,板門大刀也摔爲兩半,是木頭做的,頭也被摔開,傾出爆竹藥末來,原竟是裡面裝個炮竹藥桶,藥線點燃,風一吹就噴出了火。
郭盛見狀不由咬牙,“吾幾乎被愚弄!”遂領數百膘騎衝向神兵隊。
此時乃是清晨,這山海銅鏡正衝東方,反射太陽光直照進對面陣中,稍一搖動,光芒萬道,便刺得陣內軍兵睜不開雙眼。
軍卒駭然,便身不由己要往後退,前鋒的郭盛面色蒼白,對魯達說道:“魯將軍,吾素聞有會法術者善驅六甲神兵,今日果然遇見。不知怎樣可以勝避它們?“
這邊衆將瞧得傻了,趙檉也是看得一呆,隨後皺眉,衝元纓淡淡道:“她這是幹什麼,要請神不成?”
數路“神兵”滾滾而來,頓時驚得前面軍卒毛髮皆豎,心寒膽顫。
比石色,尤其美麗,較珠光,更是新鮮。綠暈明瞭妃俊,朱斑明瞭王母顏。它不是仁壽字畫出的保命符,恰能爲至人心照出了永恆關。
就這時,只見元鏡手上九鳳朝陽刀往前一揮,後面第一排“神兵”竄奔跳躍出來,竟然都是牛頭馬面。
元纓搔頭,也看不明白眼前狀況。
就此時,“神兵”之中又有四女擡出一口青銅山海鏡,正面是日,背面是月,映人鬚眉,照人心膽,叫人心驚。
緊跟着第二排也出來,乃是紅髮花臉,穿五彩斑衣,不知哪路神明。
魯達搖了搖頭,瞅他一眼:“郭將軍爲何也相信邪妄之說?這乃是江湖上慣用的伎倆,依我看,這些鬼怪妖魔全是女人裝扮的,外強而中幹,有賊徒童子、弱婦飾以丹黛,妝鬼弄神之貌,驚恐天兵,此皆威嚇詐騙之術也,不足畏懼,對面用此術,正說明黔驢技窮,我等正好努力向前,擒拿鏡妃!”
但可惜這些兵終是女流,到底身單力怯,真像一旦暴露,便不再令人敬畏,哪裡能敵得過趙檉手下的輕騎,幾番穿插,就有潰像。
元鏡見女兵吃虧,後方神陣被對面識破,就是那巨大的銅鏡也失去作用,不由顰起雙眉。
這時旁邊一個戴着神袛面具的女子道:“師姐,既被識破,還是先撤走吧,若有折損,反而不好。”
元鏡點頭,傳令撤軍,衆兵護持她且戰且退,穩住陣勢,後方奮力接應。
待來到瓜州城下,意外陡生,竟看到那城門不知何時緊閉起來,嚴絲合縫,如何用力推撞都是不開。
女兵們連聲高叫:“開門!開門!”
可城上非但不開這城,反而亂箭射下,一將在上方大喊:“鏡妃,城池已被我奪,正欲棄暗投明,歸順大宋秦王,你還不下馬投降,更待何時?”
元鏡擡頭向城上觀看,原來是軍司的一名副將,這西平軍司都統軍、監軍都死掉,副統軍自家奪城的時候也給殺了,就剩幾名副將權大,此刻居然反水。
元鏡暗叫一聲“苦也”,柳眉冷對城上,兩旁親兵看那副將在城頭耀武揚威,都氣得怒不可遏,大罵起來。
就這時城上亂箭射下,軍馬立刻不敢傍近,元鏡無奈,急忙下令全軍撤退,人馬朝一邊繞過城池,往大西方跑去了。
趙檉在後面見狀直皺眉頭,立刻命魯達帶兵墜尾而去,魯達武藝超羣,多少又知道他和元鏡關係非常,前往追索會穩妥一些。接着大兵壓至城下,城上停止弓箭射擊,連喊願降,片刻城門打開,裡面副將帶人出來,跪倒一排請降。
趙檉示意受其表誠,隨後率兵進入瓜州,于軍司坐定,詢問這副將一些情況,知道元鏡此番來龍去脈後,便下令暫時駐紮,等候魯達回來報告消息。
傍晚時分,魯達帶人返回,言元鏡引兵進了常樂城,因爲騎軍追襲,沒有攻城器械,遂撤退報信。
趙檉聽了叫那副將拿來地圖觀看,半晌後心中有數,開始安排瓜州城防事宜,直到午夜方自結束,翌日,點齊大軍徑出瓜州西門,直奔常樂城殺去。
常樂亦是古城,但沒有瓜州、沙州這等名城寬大,可卻也不是土沙結構之地,同樣爲磚石壘砌的高城。
不過哪怕再高城,又無太多人鎮守,元鏡身邊的親兵與那些天山東麓莊子內莊客,一共也不到一千人。
而常樂這裡的守軍就只有五百多,這麼點人,根本做不到守護城池,長時間對峙。
趙檉大軍到來,只是半天時間就打破了常樂城,然後元鏡率人出城,繼續往西逃走,進入了沙州。
趙檉安復常樂,再追去沙州,用兩天時間攻破沙州,元鏡再一次向西去,這番卻是進了玉門關。
此處的玉門關便是詩詞中的那個古玉門,歷來軍事要鎮,通往西域的門戶,並非後世同叫此名之地,後世叫此名之地不是古玉門,也不在這個位置,而是在肅州與瓜州之間,不是當下地方。
玉門關雖是要隘,但西夏未着重經營,南面的陽關都直接放棄,玉門也只是維持有兵把守,不說比沙州,就是和常樂城也比不了。
趙檉大軍殺來,只是短短時間便再打破玉門,然後元鏡帶兵逃進了西方的滾滾瀚海黃沙之中。
趙檉繼續派魯達追逐,自家帶軍在關內休整。
此刻,已經到了原本西夏的邊境,玉門關外該是回鶻的地界,但這裡荒涼貧瘠,風沙滔天,回鶻那邊根本都沒有駐軍,只是一個名義之上的邊界,這也是西夏爲何連陽關都不經營,玉門關也疏於打理的原因。
傍晚時分,趙檉站在玉門關城頭西望,只看夕陽火紅似胭脂,巨大如天盤,簡直就像畫在西方天空一般,是於中原根本看不到的壯麗景色。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玉門無故人。
他負手遠眺,看這風景,不由腦中思緒激盪,胸內波瀾滿懷,沉浸在這極目天舒之境裡,直至夜色闌珊,才下城而去。
隔日再不歇息,雖然魯達尚未回來報信,但趙檉卻率兵直出了玉門……
元鏡離開玉門關,此刻只有一個地方可去,那就是迴天山,回神鷙宮。
而趙檉帶兵直接北上,往更西北之處去,這裡有一條道路,可繞過回鶻的瀚海,沿途並無什麼城關,屬於三不管的地方,然後直接北上到達天山東麓,那裡就是神鷙宮所在。
路程行了半數,遇見魯達回返,報告說追到天山附近,元鏡領兵進入山麓,見地勢複雜,害怕中伏,便折返送信。
趙檉聞言叫其歸隊,合軍後不停兼程直奔天山而去。
待到天山東麓已經是一天之後的中午,這刻天好,又逢初春,只看那遙遙彷彿無邊無際的天山山脈,白下泛綠,交融甚美,白是山頭白雪皚皚,尚未融化,綠是山麓小草,春暖吐芽。
趙檉立馬山川,手執馬鞭,往前指去,神色間一片感慨,口中吟道:“伏波惟願裹屍還,定遠何須生入關,莫遣只輪歸海窟,仍留一箭射天山。”
吟罷,他一揚馬鞭,五萬大軍直奔東麓山腳而去。
這神鷙宮乃建在天山東坡之上,天山山大,東坡不少平整之地,就如山中平原,而神鷙宮就在最大一處平原建設,有樓閣宮殿,也有山窟洞穴,彼此勾連,甚是寬闊宏偉。
到了山腳,又看見不少莊子,山上山下都有,隱隱約約,被枯木山石掩蓋。
這些莊子都是天山邊的牧戶居住,有時候莊內有人,有時則是空的,空的則就是牧戶帶着帳篷,趕着牛羊,沿水草北去放逐,沒有半年幾個月不會歸來。
趙檉一聲令下,五萬大軍各司其職,小部分將那些莊子包圍,不得走出一人,大部分則直圍神鷙宮而去。
這時神鷙宮山門前不少防守,正是之前元鏡帶領的女兵。
趙檉遠遠看去,見那些女兵個個表情憤慨,氣憤填膺,面對漫山遍野的大軍頗有些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神色。
他這時瞧到那爲首的女兵居然認得,竟是曾經去敷川與他談判贖回元果的清華。
清華這時也往隊伍裡張望,兩個腮幫子氣得鼓鼓像塞了果子,咬着嘴脣,不停吸氣。
趙檉想了想,對旁邊元纓和武松道:“去把那女子帶來問話。”
武松道:“是,王爺,若此女不願,可是要……”
趙檉道:“就說本王見她,述說元鏡之事,她會過來。”
兩人領命出去,那些守護山門女兵就要反抗,不過被大軍用弓弩逼住,雖然怒忿,卻也不敢輕舉妄動。
元纓武松上前,複述了趙檉言語,清華瞅瞅遠處隊伍,思想幾息,便跟隨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