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檉在馬上眺望長河大地,隊伍則原地整歇,不少人下了馬,直接躺到了地上,京畿的禁軍,哪裡受過這種苦,而他們這些能跟着來河湟的,已算其中精銳了。
洪七帶來的那些髒衣還好,只是有些好奇地打量這裡的山河,在他們眼中,只要能吃飽穿暖有地方住,東京和這裡沒太大區別,如果再能娶上一個婆娘,那就要比東京強上太多了。
一百血色先鋒團在趙檉身後,趙檉不下馬,他們亦不下,少年的臉上尚有純真和倔強殘留,畢竟數萬人精選再選,千人選一,總有菁英在。
這時,遠處順着那湟水岸,遙遙傳來馬鈴聲,鈴音清脆悠揚,在這空曠的河山旁,猶爲悅耳。
趙檉手搭涼棚看去,他倒不擔心會遇敵,畢竟此刻還在西寧州內裡區域,而且對方掛着馬鈴,顯然也不會有甚麼偷襲的意圖。
只見順着河岸,遠遠馳來十幾騎,那馬兒跑得飛快,撒歡一般,頓時引起了地上橫七豎八躺着的禁軍騎兵注意。
哪怕這些禁軍憊懶,但對自己的坐騎還是有感情的,見遠處駿馬奔騰,立刻升起了比較之心,可一看之下,便立時耷拉下了腦袋。
趙檉瞧他們模樣,淡淡道:“這裡是河湟,天然的馬場,你們的馬關在馬房裡,每日只出來跑上半圈,怎能和這些馬兒相比?”
那十幾騎漸近,趙檉看得清楚,爲首的竟然是一名少女。
只見這少女眉如遠山,目似秋水,瓊鼻檀口,容貌嬌俏,小麥色皮膚,身穿青色短靠,手上正抓着馬鞭,好奇地看着趙檉等人。
少女身後還有一名青年,穿着皮甲,揹着弓箭,顯然是因爲馬沒有少女的快,所以沒搶到先裡。
少女好奇打量前方這支隊伍,軍丁居然都是着甲的,但這甲與她常見的又好似略有不同,而且怎麼還躺在地上了,便是連旗子都沒打上一支,這軍紀也太散漫了吧?
其實這倒也不是軍紀散漫,實在是趙檉沒有辦法,這裡海拔高,這些禁軍一輩子也沒來過熙河,本來就沒那麼強的耐力,再一路跋涉,若是不放開歇息一下,都怕他們直接猝死在馬上,至於旗子亦有,只是馬軍都躺下了,那旗子自然放到了車上。
少女看到眼前這幕不由小臉落下寒霜,她眸子動了動,最後瞅向趙檉,覺得這人像隊伍首領,只是更沒有軍紀,居然穿身白色的袍服,嗯……連兵器,甚至弓箭都未帶。
“你們是哪裡的隊伍,怎麼如此散漫懈怠!”少女握着對摺的馬鞭衝前方喊道。
這邊衆人好奇打量這少女,徐寧沉穩,自不言語,楊志如今長了記性,瞅趙檉一眼,把頭一低。
片刻,沒一人回覆少女,少女頓時小臉微紅,聲音亦弱了幾分,卻依舊道:“你們是熙州的兵嗎?”
趙檉瞧着她,覺得怪有意思,不問亦知道這肯定是西軍將門子女,否則哪有這麼大底氣衝他們這數千帶甲士兵吆喝。
只不過,你一個西軍出身的小丫頭,倘和京畿禁軍談別的甚麼,那也就罷了,談軍紀的話……趙檉搖了搖頭,西軍的軍紀是出了名的差,在這方面真的還不如京畿禁軍。
京畿禁軍幾乎樣樣比不過西軍,唯有軍紀,要強上那麼一點,因爲京畿禁軍的膽子太小。
至於戰場上逃跑,那亦是因爲膽子小。
趙檉低頭撫了撫照夜玉獅子的鬃毛,依舊不說話,衆人見了自家王爺如此,更是該如何便如何,甚至連看都不再看少女一眼。
少女只覺得小臉發燙,她並不是第一次出門,可從沒見過這種兵,何況從熙州到西寧州,哪有不認識她折寒梅的人?
旁邊青年此刻一伸手,拽了少女袖子下,低聲道:“妹妹,還是少言,這些人看着不太對勁,似乎不是咱們這裡的兵。”
少女道:“怎會?看甲冑樣貌亦不可能吐蕃西夏的便是。”
青年道:“那倒是……”
眼前這支隊伍無論如何看都是宋軍,就算別的地方能造假,至少那髮髻卻是造不得假的。
少女咬了咬嘴脣,覺得好沒面子,偏偏對面馬上那白袍人不說話也就罷了,還笑眯眯地瞅她。
少女期艾了半天才道:“你這人又不是啞巴,怎麼不講話,這些人裡只有你的馬不錯呢!”
趙檉聞言,似乎想到了什麼,頓時哈哈大笑起來,少女愈發窘迫,那青年低聲道:“妹妹,我們還是先走吧。”
那邊趙檉忽然古怪地道:“馬確實不錯,伱且過來瞧瞧,比你的那匹要好上許多呢……”
少女聞言哼了一聲,調轉馬頭就要繞過前方離去,這時忽然又聽到趙檉笑道:“郎騎竹馬來,繞牀弄青梅,同居長幹裡,兩小無嫌猜。”
“呀, 你!”少女聞言立刻回過頭來看向趙檉,臉色竟有些驚慌失措。
趙檉依舊笑眯眯地看着她,伸手撫着照夜玉獅子的鬃毛,搖了搖頭道:“這馬卻是個有記性的,我說爲何一直想要向前跑,若不是我勒着早就過去,卻是認出它原本的主人了!”
少女手攥着馬鞭,不錯眼盯着趙檉,道:“你是……小王爺?”
趙檉拍了拍馬頭,那馬踢踏向前,他道:“小青梅,七年不見,居然長這麼大了,就是曬黑了點,沒有小時候那般玉雪可愛了。”
少女聞言臉上漸漸不再驚慌,而是變作了驚喜,旁邊青年急忙低聲道:“妹妹,是哪個?”
少女道:“是東京的小王爺。”
“啊?!”青年聞言頓時一呆,隨後立刻翻身下馬,上前兩步拜倒道:“折知常拜見齊王殿下。”
隨後他急忙衝後面示意,那些馬上人也全都跳下來拜倒行禮。
“妹妹,還不下馬見過王爺!”折知常在地上輕呼道。
少女從馬上跳下來,睫毛忽閃,行禮道:“折寒梅見過王爺。”
趙檉亦跳下馬,搖頭道:“都起來吧,你們是自家人,不必太拘束了。”
衆人起了身,只見那匹照夜玉獅子“踢踏踢踏”已是走了過去,把大腦袋探進折寒梅的臂間,不停地蹭着,折寒梅則抱着馬頭,呢喃道:“小白,真沒想到我們居然還能見面。”
趙檉見狀感慨道:“小青梅,當初你帶它入京時,還是個小馬駒呢,那時哪會想到它能長得這般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