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侯,這些庫藏既然已經造了冊子,就一文都不能動!不瞞你說如今國庫中已經可以跑馬了,南方的根本要地又遭了災,老包還在應天府坐鎮主持救災,流民三十餘萬啊,想到這些滿朝公卿就沒有能坐得住的,聽說你這裡打劫了交趾皇宮,我可是馬不停蹄的跑到廣南來伸手要錢,顏面是顧不得了。”
文彥博即使再注意儀表,也難以掩飾自己的疲憊之態,舉起杯子和雲崢碰一下,就一飲而盡,雲崢不知道這傢伙的疲憊之態是不是故意弄出來的,這傢伙可是歷史上鼎鼎大名的老狐狸。
“文信侯,我是軍功得爵,怎麼會是文信侯?三司使可解雲崢疑惑?”
文彥博笑道:“難道你還想要一個武侯不成?”
雲崢搖搖頭道:“現在這個爵位能不能指着張方平的鼻子罵娘?”
文彥博嘴裡剛剛吃了一口菜,一下子就噴了出去,咳嗽幾下大笑道:“恐怕不成,張方平如今進了閣僚,爵位不如你,翰林學士的身份依舊不容冒犯。”
雲崢拿公筷給文彥博夾了一塊紅燒排骨請他品嚐,然後又說:“這些庫藏本身就是朝廷的,我之所以冒着奇險突襲升龍城,就是爲了多弄些錢財,用交趾的國庫彌補一下大宋的虧欠,如今大功告成,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文彥博聽了雲崢這番話,肅容起身,整理一下官服恭敬的向雲崢一禮道:“雲侯爲了大宋甘願刀斧加身,遠赴蠻荒爲大宋取財,老夫明白,這些錢財與其說是錢財,不如說這是將士的血肉,老夫一定物盡其用,不敢有絲毫的靡費。”
雲崢將文彥博扶住笑道;“正是,正是。只要這些錢財用在正確的地方上,雲崢只會感到自豪和驕傲,絕對不會多嘴。”
文彥博看了雲崢一眼,眯縫了一下眼睛道:“難道文信侯還要過問三司的事情?”
雲崢笑道:“考問三司是中書門下平章事的事情。雲某焉敢越廚代庖,我說的是這筆錢在使用上能否向幾個方面傾斜一下,比如火藥製造,和軍械改造。
三司使可能覺得雲崢多事,可是雲崢有些話如哏在喉不吐不快。”
文彥博的臉色平和了下來,拱手道:“文信侯的智慧冠絕天下,文彥博洗耳恭聽。”
雲崢站起身拉開牆壁上的廣南交趾地圖指着廣源州對文彥博說:“自從前年儂智高禍亂廣南以來,一介草寇,兵不滿五千,將不足十員。皇佑三年四月,儂智高率五千僚人沿着鬱江源頭之一的右江東下,首先攻下了右江上游的橫山寨,用時兩日。
是年五月乙巳,儂智高來到邕州城下。在賓州援軍已經到來的情形下,裡應外合攻破邕州,用時三日。
居邕不久,儂智高即離城闢地,沿着鬱江大舉揮師東下。由於當時嶺南州縣無備,一旦兵起倉卒,不知所爲。守將多棄城遁。儂智高很快就佔領了廣南東部以及廣南西部的大片地區:皇佑三年五月癸丑,儂軍進入邕州下游的橫州,連番戰役,共用時九天。
五月丙辰,儂軍進佔貴州,用時三日。
五月庚申。儂智高率軍入龔州,用時四日。
隨後,儂智高踏進廣南東路地界,猛攻封州,遇到都監陳曄的抵抗。縣令還帶鄉兵、弓手迎擊,但儂軍以數百倍的絕對優勢,勝利奮進,陳曄敗走,鄉兵潰退,知州曾覲從卒決戰,不勝,被執,封州陷落,儂智高用時十六天。
五月壬戍儂智高進軍康州,康州知府趙師旦死戰,三百軍卒阻擋儂軍七日!
皇佑三年年六月丙寅,儂智高抵達廣州城下,開始了起事以來最艱苦、歷時最長的圍城作戰,歷時七十一日,廣州安然無恙。
其實儂智高圍困廣州,已經埋下了他敗亡的根苗。雖然他接連擊斃了宋將——廣南東路鈐轄張忠及廣南東西路鈐轄蔣偕,聲勢大振卻難掩自己的疲憊之態。
到了此時,陛下已經沒了選擇,如果不抽調精兵強將,儂智高甚至有可能席捲江南。也就有了狄帥和雲崢下廣南的舊事。
剩下的事情就很好說,我和狄帥守望相助,用時二十七天就完全剿滅了儂智高在大宋的所有勢力,又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將戰線推至烏巢峽谷一帶,在烏巢峽谷大破交趾,大理,儂智高聯軍,致使儂智高退守孤城。
當瘟疫爆發之後,儂智高最後的活路也被斷絕,被我埋在淤泥之中,一月之後自淤泥中抽出儂智高的白骨遞送京師,廣南平叛至此結束。”
文彥博撫掌大笑道:“將軍悍勇果然名不虛傳,佩服,佩服!”
文彥博笑過之後見雲崢依舊冷冷的看着自己,尷尬的道:“長生莫非還有計較。”
雲崢長嘆一口氣道:“雲某豈是賣弄軍功之人,剛纔所說的這一番話,重點不是儂智高多麼厲害,也不是說我和狄帥多麼的英勇,重要的是我說的那些時間。
橫山寨,邕州,賓州,橫州,貴州,龔州這些州府哪一個兵力不比封州,康州多十幾倍,可是儂智高攻克這兩個州府用的時間卻是最長的,唯一的原因就是因爲這兩個州府作了抵抗!
非是雲崢大言不慚,若守衛橫山寨的兵卒是西軍,亦或武勝軍,儂智高在起兵之初,他就會被生擒活捉,運到東京走一遭西市口。
說句讓三司使笑話的話,武勝軍大勝歸來,安撫使餘靖以爲是交趾來犯之敵,帶着一萬六千餘名兵卒想要上前攔截。
雲某麾下的大軍未出,那一萬餘名軍卒就一鬨而散,膽敢上前作戰者,唯有安撫使餘靖和老僕阿壽!哈哈哈哈,我大宋南門難道就要靠兩個白髮老人來守嗎?
以此類推,西面,北面,雖然好一些,可是西夏人,青塘人,契丹人,哪一個不比交趾兇橫百倍?萬一西面和北面出現這樣的狀況,三司使,大宋有覆國之憂!
這些天以來,雲崢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所思所慮者唯邊軍而已,我大宋文貴武賤,這是警戒前唐武人禍國,這沒錯,可是啊如果大宋不存在了,文貴又有何意義?
您來軍營的時候還在誇獎武勝軍軍侯知禮好學,一洗武人的粗鄙之風,您可知道他們在幹什麼?他們都在溫習功課,打算鎖廳考試參加大比,呵呵呵,雲崢也有如此打算,東華門唱名乃是在下的願望,既然官家封我文信侯,我是一個聽話的,準備將這個文官的名頭坐死了,以後每日上朝和諸位一起商討國家大事,帶兵這種粗俗之事莫要再提!”
雲崢說一大通話,只覺得神清氣爽,多日以來壓抑在胸口的大石頭不見了蹤影,舉起酒杯,邀請文彥博共飲。
文彥博的面孔抽搐着道:“文信侯爲何要對老夫說起這些?”
雲崢笑道:“這塊大石頭我從進入廣南就開始揹負,背到現在實在是背不動了,幸好您來了,在下可以將這塊大石頭送給您,從今往後,我就不考慮這些事情了,該是您考慮的問題,至於您是不是打算將這些事情放到朝堂上商議一下,和我無關,東京繁華,拙荊馬上就要攜帶幼女進京,我如今已經封侯,該有的都有,也爲大宋放馬血戰過,就算是醉生夢死也是應該的,無人能說出個不字來。”
文彥博艱難的將杯中酒一口吞下黑着臉對雲崢說:“老包說你刁滑無比,老夫還以爲他言過其實了,誰料想,你比老包說的還要惡劣。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文貴武賤這種風氣可不是我等文臣確定的,自從太祖皇帝杯酒釋兵權之後就已經定下了這個調子,宣武門外的鐵券尚在,你要老夫與天下爲敵?”
“簡單,您和平章事說說,誰反對您就派他去領兵,然後我扮作強盜和他作戰,估計來上兩三次,就沒人反對了,畢竟能夠像廣南安撫使餘靖那樣的慷慨之士太少了,也讓他們嚐嚐“十萬鐵甲皆束手,更無一個是男兒”的滋味。”
文彥博呲着牙道:“這首詩有問題,以後不要念了。”
雲崢笑着點頭,又喝了一杯酒之後問文彥博:“武勝軍你要不要?要的話拿走,我就帶走甲子營,他們準備和我一起去東京享福。
按照大宋軍律,一旦天使到來,將主自動卸甲,您算是天使吧?將主帶走親兵這也是大宋的慣例,兵符印信我已經準備好了,您儘管接手,我打算騎着大象立刻回京,當然還有一點點的私囊,您就當沒看見,反正沒有犯忌諱的東西。”
“你捨得?”文彥博再一次眯縫着眼睛盯着雲崢看,沒有半點推讓的意思。
“這就是了,你確實帶着這樣的詔書來的,三司使,把詔書給我,我這就擂鼓聚將接旨,武勝軍於我來說,也是一塊巨大的石頭,如今能卸下來,我求之不得。”
雲崢伸出手問他要詔書,一旦接受了詔書,雲崢打算立刻就走,一刻都不停留。
文彥博輕輕地啜着杯中酒瞅着雲崢道:“詔書有,卻在大內,不在我手上,你想要詔書,就等老夫談判完畢之後,我們一起回京你問陛下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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