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初歇,天上依然有雨粉落下來,空氣中滿是水份,呼吸一口胸肺間一片清涼。
笑林和蒼耳帶着精悍的軍卒快步的在山林間穿越,背上的強弩都將弩弦卸了下來,很麻煩,牛筋製作的弩弦在吸飽了水分之後就會膨脹,鬆弛,所以只能用油紙包包好揣在懷裡,等到地方上以後再拿出來用。
沒見到害怕的,因爲大家自己就是去給自己做強盜的,強盜在山林裡有什麼好害怕的,雖說身份的置換有些突然,但是廂軍上下卻非常的高興,因爲將主說繳獲的一半歸兄弟們自己,在他們看來,這就是一個賺錢的過程,這世道錢財難賺,廂軍就更加的沒有什麼掙錢的門路了,幫着將主做生意賺到的錢是將主的,不像這一次,賺到的錢都是自己的。
樑楫歡快之極,兩條長腿不知疲倦的在泥濘的小路上飛奔,他身後緊緊追隨着八個軍卒,每個人都幾乎武裝到了牙齒,除了了輕便的皮甲環首刀,每人腰間還有一把短刀,手裡持着一杆長槍,和軍中長槍區別之處就在於它的槍頭乃是精鋼打造,槍柄也比普通長槍長出兩尺有餘。
都是山裡的漢子,行走山間小路是小菜一碟,腳下的牛耳麻鞋緊緊地抓着地面,這樣的小路他們從到大不知道走了多少。
據說劉備的白耳兵,就是從習慣穿山越嶺的蜀人中挑選出來了,據說在山地作戰,無人能及。雲崢非常的希望自己的麾下也有一支這樣的軍隊,可惜自己對於軍事訓練一無所知,唯一能用的法子就是讓他們不停地作戰,最後遴選出最優秀者。
雲崢自己背上揹着一個竹筐。遠遠地落在後面,他帶領的六百人全都是一樣的打扮,那就是拿着武器揹着竹筐,他非常的盼望趙三炮兄弟的賊贓能夠填滿這些筐子。
道路越發的難走。笑林和蒼耳他們帶的路,簡直就不叫做道路,踩在綠色植物的葉子上非常的溼滑,雲崢不知道自己摔倒了多少回,渾身上下都是泥水。
開始還能勉強跟上大部隊,到了後來自己這個半吊子山裡人,根本就沒辦法和真正靠腳板在蜀中走路的人在這方面進行比較。
雲崢再一次拒絕了部下用滑竿擡着自己走的建議,咬着牙跟在後面,樣子狼狽無比。那些軍卒卻覺得滿身泥巴的將主怎麼看都比像畫裡面的公子一樣乾淨將主順眼。
矇頭趕路。猛然間一頭撞在前面軍卒的背上。被兩位軍卒連忙扶住這才走到前面觀看,笑林得手了,前面出現了三具屍體。一具屍體上插着弩箭,像是從高高的樹上摔下來。身子不自然的扭曲着。其餘兩具屍體的腦袋幾乎被劈成兩半,腦漿子依舊在緩緩的流。
這是趙三炮的第一處哨卡,一明兩暗。
“接近賊巢了,去掉揹簍,開始準備作戰。”
雲崢沒有多說話,軍卒們也沒有,紛紛解下身上的揹簍,抽出環首刀,慢慢的前進,雲崢仔細看了,這些傢伙根本就不像平日裡鵪鶉一樣乖巧的樣子,一個個紅眉毛綠眼睛的,顯得很彪悍,當然,這也不排除他們因爲緊張才導致面容扭曲。
前面的屍體很多,趙公山只有這一條險峻的道路可供攀登,所以趙三炮的斥候基本上都在這一邊,這些武藝低微的山賊,在沒有防備之下,根本就發現不了笑林和蒼耳他們的身影。鹿鳴洞就在眼前,而趙三炮依舊非常的安靜,也就是說直到現在,他們還不知道軍隊進剿的消息。
這一次張方平非常的謹慎,採納了雲崢的建議,在出發的時候根本就不說這次是去剿匪的,而是說要駐紮在都江堰,防備大洪水,作戰目的到了出發前才說明,並且採取了殘暴的連坐法,走失一人,十人連坐,這是要被砍頭的,就算永興軍裡有宋江一般的四海人物,也來不及報訊,因爲雲崢已經在一個時辰前已經出發了。
笑林突然出現在雲崢的面前,小聲的說:“這裡的明哨暗樁已經拔掉了,可是前面的那座吊橋怎麼辦?過不了吊橋,我們就靠進不了鹿鳴洞。
今天運氣很好,趙家老大在給自己的小孫子準備滿月酒,盜匪的大小頭目都在,窩牛山上的幾個當家的也過來了,也就是說弄好了你能立下大功,將附近的盜匪一網打盡,同樣的,人家的實力也暴增了好幾倍,你自己拿主意。”
“拿什麼主意,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彭九,換上盜賊的衣衫,能混過去就混過去,混不過去就強攻。”雲崢知道這個時候不論主意好壞,都比猶豫不決要好得多,一個主將可以在背地裡猶豫不決,但是在部下面前,必須有強大的決斷力。自己都猶豫不決的,會在很大程度上破壞士氣,在大宋依舊是勇氣決定戰爭走向的時代。
彭九和笑林,蒼耳,樑楫四個人統統換上盜賊的衣衫,他們四個需要矇騙過吊橋的守衛,如果矇騙不過去,就要強攻,並且守住橋頭,讓大部隊過去。
彭九的本地話說的天衣無縫,由他出馬最好不過了。
人只要被逼到絕境,總會爆發出一些閃光點,比如非常怕死的彭九這時候就顯得非常的堅決,披上盜賊的蓑衣,嘴裡哼着淫詞濫調就搖搖晃晃的上了吊橋,路過吊橋這頭的時候還把一截子山藥扔給了石頭房子裡的死屍,打着哈哈就帶着其餘三人往吊橋的另一邊走。
吊橋不算長,只有不到兩百步,底下卻是三十餘丈深的溝壑,如今被雨後的霧氣籠罩之後顯得深不可測。
雲崢已經命令剩下的強弩全部掛弦,兩百步的距離強弩的殺傷力還在,聽着雲霧裡彭九笑嘻嘻的和盜匪說笑,雲崢不由自主的抓緊了手裡的泥土,聽聲音,彭九他們已經走了一大半的距離了,
雲崢招招手,趁着雲霧擋住了對面盜匪的視線,正好全員開始發動衝擊,憨牛越過雲崢,第一個踏上吊橋,雖然有冰涼的雲霧可以呼吸,雲崢覺得自己嗓子眼依舊乾的厲害,這和元山時期不一樣,那時候不論吐蕃人贏也好輸也好,自己心裡都沒有負擔,但是這一次不一樣,發動攻擊的人裡面不但有自己的朋友,兄弟,也有自己的部屬,萬萬不能出差錯。
趙老大今日非常的開心,昨日的大宴很成功,不說自己那個八斤重的胖小子,光是三弟能在一場宴席上就收攏了十一家山寨的人心,這就非常的難得,太湖上有十二連環塢水賊,伏牛山有綠林道上的黑風寨子,太行山更是盜賊遍地,如今被排幫從中穿針引線的大家相互有了勾連。
劉凝靜那個婆娘說的沒錯,誰說這花花江山就只能是姓趙的坐,老子也姓趙,奪過來坐一坐沒什麼不可以。
彌勒教的婆娘會的法門就是多,昨晚和她參了半晚上的極樂天,早上起來還能神清氣爽的確實不錯,今晚喊上二弟一起試試,他孃的,敢笑話老子不英雄?天下人誰不知道老子三兄弟才叫做趙三炮!
老三是讀書人,抹不開面子,也就少了很多的樂子,婆娘死了都不續絃,當了三五年的和尚了,估計是山裡面大手大腳的婆娘他不喜歡,等到雨停了,下趟山給他弄一個富貴人家的閨女,再這麼下去真成和尚了,要是被劉凝靜那個萬縣來的婆娘蠱惑成和尚,那就大大的糟了。
彌勒教小打小鬧的不成氣候,貝州的王則如今在造反,老三說那就是找死啊,不用老三說理由,老子都知道他是在找死,劉凝靜這婆娘把別人都當成傻子了嗎?
趙老大每天都要巡視一下山寨的,這是他的習慣,自己三兄弟乾的就是掉腦袋的買賣,小心一點沒大錯,聽說現在來成都府當官的張方平是一個出了名的酷吏,原先在永州任上,就以剿滅山賊爲樂趣,不可不防。
山間雲霧繚繞,趙老大朝虛空裡搗了兩拳,拳頭的破風聲依舊凌厲,面前的雲霧被拳風帶的翻滾不休,自己的力氣依舊還在,再縱橫二十年問題不大。
趙老大忽然聞到了血腥氣,作爲積年的盜賊,這股子甜腥味他最熟悉了,曾經不止一次的品嚐過,九環刀下,亡魂無數。
一柄長劍毒蛇般的從雲霧裡出現,趙老大用手掌貼着劍身拍開那柄劍,百忙之中瞅了一眼吊橋,之間吊橋正在劇烈的晃動,雲霧裡也傳來兵刃撞擊的聲音。
就在他稍微一愣神的時候,一隻弩箭就釘在他的大腿上,趙老大嚎叫一聲,兩隻拳頭粗暴的向兩邊擊打過去,他知道自己已經被幾個人包圍了,拳頭擊打在一柄鐵錘上,骨斷筋折,而另外的一隻拳頭卻被一柄橫刀給斬了下來。
趙老大不在乎兩隻手到底怎麼了,自己雖然號稱鐵拳,畢竟那兩隻拳頭還是肉做的,他只想躲開直奔自己咽喉的那柄劍,官兵來了,自己必須告訴二弟三弟做好準備。
“官兵來了!”趙老大終於吼了出來,那柄劍被他用肩膀死死地抵住,笑林的劍鋒卡在琵琶骨上一時抽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