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城門處,守門的軍官親自迎了上來,他有些疑惑,早上出去的時候只有十幾個人,怎麼下午回來的時候多出了十幾個,這要問問,上官有要求,最近盜賊猖獗,要嚴加盤查,不能出事。
不過他有些害怕,這主兒惹不起,自從怨軍來了,這主兒就是興中府一霸,飛揚跋扈,囂張至極。
“你看什麼看?不認識老子啊?老子是怨軍前宜營指揮使胡家勇。”
你吼什麼吼?誰不認識你這個惡鬼?那軍官心驚肉跳,急忙擠出一張笑臉,指揮辛苦了,今天收穫如何?囉裡吧嗦問了一大堆,就是不敢問爲什麼多出十幾個人。胡家勇理都不理他,打馬就走。這時那軍官看到幾匹馬上堆滿了包裹,其中有兩個包裹的袋口鬆開了,裡面裝滿了皮毛。哦,原來你又出去打劫了。那軍官明白了,不禁對這支商隊充滿了同情,這下倒黴了,給這個惡鬼抓進去,不死也要脫層皮啊。
進了城,羅青漢和董仲孫不禁長吁了一口氣,這下總算有點盼頭了。
“這次遼軍北上圍剿,有二十多萬軍隊,你們打敗了,也很正常。”胡家勇和兩人並轡而行,一臉同情啦,“不過,能逃出來就好,回到黑山,你們再拉人馬。”
羅青漢和董仲孫相視苦笑,搞了半天,這惡鬼以爲黑山軍全軍覆沒了。羅青漢並不點破,老董成心戲耍胡家勇,裝出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惡鬼,這次來,是想向董帥討點錢。”接着兩眼一翻,“惡鬼,兄弟我現在落難了,你是不是應該拉一把?”
“當然了,這還用說。”胡家勇把胸口拍得“啪啪”響,“兄弟嘛,當然要同甘共苦了,不過……”胡家勇把臉一苦,“最近我手頭也很緊,沒什麼錢了,我只能略表心意,兩位哥哥莫怪啊,等我有錢了,我再送點給你們以做補償。”
老董肚子都笑破了,知道他就一張臭嘴,想要錢,門都沒有。胡家勇過去是個屠夫,李弘大起義的時候,他參加了義軍,失敗後,他帶着百十號上逃進山裡做了山賊。做山賊你就好好做,結果他餓極了,不分貧富,逮誰殺誰,鬧得天怒人怨,人人喊打,連山賊都做不了了。正好遼人募兵,他也餓得受不了了,下山當兵,但你人少,到了軍隊也就是個小囉嘍,所以他下山的時候開始掃蕩,逮誰抓誰,連和尚都抓,硬是給他湊齊了三百人,搶了一個都頭。
這個惡鬼除了會殺人,還有一個特長,擅長溜鬚拍馬,你別看他相貌兇惡,腦瓜子卻很靈,知道給上官送禮,再加上打仗也還勇敢,結果官越做越大,後來竟然做到營指揮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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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擔心被人撞破,一行人避開大路,從僻靜小街繞着走,很快回到怨軍駐地。
胡家勇好奇啊,想知道義軍現在情況怎麼樣了,急不可耐地連連追問。
羅青漢實話實說。
這趟使命重大,即使不能策反怨軍也要激起兵變,而胡家勇在怨軍是個重要人物。這個人出自草莽,深受契丹人的欺壓之苦,骨子裡就是個造反者,對殺虜復漢很狂熱。本來去年他也要跟着跑路的,只是因爲義軍屢戰屢敗,信心沒了,再加上做山賊也實在做怕了,不想重蹈覆轍,所以猶豫不決,結果這一猶豫,就留下來了,誰知因禍得福,反而受到了契丹人的賞識,認爲他忠誠可靠,讓他繼續帶兵。
羅青漢把義軍五路會盟、廣平澱大捷、龍化城大捷、山城大捷、野牛原大捷、永州大捷、豐州大捷逐一述說,尤其是王者之子李虎,在他嘴裡簡直就是一個無所不能的神,比漢王李弘還要厲害多多。
胡家勇聽得熱血沸騰啊。這話要是老董說,他可能不太相信,但羅青漢不一樣,他是遼東義軍的元老,有本事,威望高,在遼東漢人中聲名顯赫,而且人品沒得說,胡家勇就是服他,相信他,要不然去年也不會想跟他一起造反了。
“直娘賊,要不是你來,老子還一直矇在鼓裡,以爲義軍完蛋了。”胡家勇忿忿不平地罵道,“狗孃養的契丹人打了敗仗也不說,整天就是報喜不報憂,前幾天我接到戰報,他們說在九家子重創了義軍,全殲了黑山軍和雷霆軍,還差點活捉了李虎。他孃的真會瞎扯蛋。”
旋即他又問道:“既然義軍連戰連捷,你們倆跑這裡來幹什麼?虎王要南下打中京道?”
“當然。”老董笑道,“上京道那個破地方鳥不拉屎,養不活人啦,而且你也知道,遼狗這次發了狠心,幾十萬北上圍剿,另外金狗也忌憚我們,打算趁火打劫。虎王想來想去,決定南下發展,去幽燕打一塊地盤。”
胡家勇的眼睛頓時發亮了,指着羅青漢和老董笑了起來,“我知道了,你們兩個是來探路的,是不是?”
羅青漢笑着點點頭,“這次來,一是和兄弟們拉拉交情,以後要請你們多多幫忙啦,二來,我和老董要去盧龍一帶找張關羽,請他北上攻擊,以策應虎王南下。”
“你要找小刀?”胡家勇笑了起來,“那就湊巧了,小刀就在這一帶,他正準備北上會合虎王,最近和遼軍打了好幾仗。”
羅青漢和董仲孫又驚又喜。
“小刀北上了?”老董捋須大笑,“這個土鱉,總算把腦袋伸出來了,小刀終於要重舞大刀了,哈哈……好,好啊。”
“好個屁啊。”胡家勇沒好氣地罵了起來,“直娘賊,他要做土鱉乾脆一直做到底,沒事跑出來舞什麼大刀?他這大刀一舞,老子們受累了,董帥也跟着倒黴。”
“小刀來了,你們不過去敲敲鼓打打鑼而已,又不會真打,累什麼累?”老董不以爲然,“董帥大不了因爲攻擊不利挨幾句罵,他能倒什麼黴?”
“現在不一樣了。”胡家勇那張臉非常難看,窮兇極惡的樣子,“契丹人把我們調到興中府後,接二連三地折騰怨軍,董帥的地位如今岌岌可危,就連老子這個指揮使,估計都做不長了。”
嗯?這個消息很重要,幸好老天保佑,先碰到了惡鬼。羅青漢和老董心裡一喜,繼續聽胡家勇發牢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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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軍建立之初,受燕王耶律淳節制。因爲耶律淳是南京留守,長期戍守幽燕,所以一般人習慣上叫他燕王,而不是稱其爲秦晉國王。
遼國皇帝在護步達崗大敗之後,又受政變之苦,所以把宮帳設在南京不動了,把攻擊女真人的事都交給了耶律淳。
耶律淳是都元帥,是對金作戰的統帥,他組建了怨軍。宮帳考慮到怨軍人數衆多,一個營基本上相當於一個小規模的軍,所以設了個怨軍八營都穩詳司以掌率怨軍,都詳穩一職由副元帥蕭德恭兼領。
都穩詳司屬於北面官系,一般都用來統御蕃軍,像怨軍這種純粹由漢人組成的軍隊,按道理應該納入侍衛親軍。侍衛親軍都是漢軍,從漢制。怨軍的問題好象從這裡埋下了禍根。
怨軍在蒺藜山譁變,原因是大冬天不發棉衣,爲什麼不發棉衣?簡單啦,都穩詳司是北面官系,隸屬於南北大王院,大王院一看,你這軍隊都是漢人,棉衣應該由南京都元帥府調撥,關我屁事。南京都元帥府的老大是誰?就是耶律淳,掌率漢人軍隊。
這問題就清楚了,怨軍因爲是臨時組建的,後臺是耶律淳,雖然皇帝信任他,但宮帳要摯肘他,南北兩院樞密使於是想了這麼個損招,這樣一來,怨軍成了奶奶不親姥姥不愛的孤兒,誰都不願拿錢養它。說白了,就是又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這當官的黑啊,哪管什麼社稷國祚?就看自己的腰包鼓不鼓。
怨軍譁變,耶律淳不得不出來收拾殘局,他有他的難處,所以請奚王蕭幹出面,重整怨軍,再建怨軍八營。但問題依舊,怨軍八營都詳穩司還在,怨軍還是隸屬於北面官系,耶律淳只能在自己的職權範圍內盡力給予關照。
怨軍窘迫,利益之爭當然也很激烈了。大家當兵,都是爲了肚子,招募的都是饑民嘛,可想而知了。當兵的肚子吃飽了,當然希望還能拿幾個俸薪,當官的肚子吃飽了,不僅僅是飽暖思*,還想着發財啊。虛報人數,剋扣軍餉,靠那點錢肯定發不了財,要想賺大錢,就要開動腦筋,比如開作坊,開酒樓,開博戲館……興中府是個大城,人多,有錢人也多,錢好賺,但做這些事都需要人手,那找誰?當然是當兵的了,任勞任怨,作苦力,還不要花錢,典型的不吃草的馬,使喚起來舒服啊。
這樣利益之爭更激烈了,當官的整天想的都是這些勾心鬥角的事,打仗的事早丟到腦後了。
偏偏張關羽那個土鱉不長眼睛,在年關將近,正是大把賺錢的時候,跑出來鬧事,搞得雞飛狗跳的,不讓人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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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詳穩,遼國官名。又譯相溫、詳溫、襄昆、桑昆、想昆等。爲漢語“將軍”的契丹語轉譯。
詳穩非專指某一職官,爲將軍、長官的一種通稱。遼許多機構中都設有詳穩。
元帥府屬下設大詳穩,有詳穩、都監、將軍、小將軍、軍校、隊帥等職,轄有軍隊。各軍中分設詳穩司。在朝中的府、監、治等局長官亦爲詳穩。皇族、國舅及遙輦諸帳,均設詳穩司,有詳穩、都監、將軍、小將軍等官,轄有軍隊。皇族帳並設有都詳穩。各部族設某部詳穩司,有詳穩、都監等官。遼後期,主要邊防機構亦多用漢制稱謂,基本上不再用以稱呼高級將帥和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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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國南、北兩面官系:
契丹人爲適應對從事遊牧、農業兩種不同經濟類型居民的管理,“因俗而治”,職官的設置採用了北面官和南面官兩套官制體系。
北面官爲治宮帳、部族、屬國之政,南面官系治漢人州縣、租賦、軍馬之事。分而治之是爲了建立“以國制治契丹,以漢制待漢人”,“蕃漢分治”而又一體的政權,但北面官是統治重心,契丹國的統治大權集中在北面官手中,是遼朝政權體制中的一個重要特點。
北面官,中央一級設立北、南樞密院等14個機構。其中,樞密院、宰相府、大王院、宣徽院又分北、南,共佔8個。北面官系統的地方區劃與官吏,採取的是部族制。即對契丹諸部及被征服的諸遊牧、狩獵民族維持原有的部族制不變,成立大王府或王府,亦可稱國;以原有的酋長爲首長,稱大王或節度使等;平時只納貢,戰時聽從調遣即可。
南面官多用漢人,亦雜以契丹人。朝官設有三師(太師、太傅、太保)、三公(太尉、司徒、司空),漢人樞密院,三省(中書初名政事省、門下、尚書)、六部(吏、兵、工、禮、虞、□),還有臺、院、寺、監諸機構之設。其中,真正管事的最高南面官,是漢人樞密使和中書省的宰相;象三師、三公是因人而置或一時暫設,有的還只偏設於一地,亦不固定,故南面官有不少職位是有名無實。
南面官系統的地方行政區劃,有州、縣兩級。全境皆有,主要設在經濟和文化發達的漢人地區,渤海人集中的遼東地區。州根據其大小和位置重要程度,分節度、觀察、團練、防禦、刺使五級,實行軍政統一管理,州名和軍名並用。縣設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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