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思夜來到南宋後,從未給自己定過努力的方向。
這時代要出人頭地,好似只有科舉一途能走,但他前世當了半輩子官,實在不想再於官場周旋,反而山野田園的生活是他所向往,但他又知,再過幾年,聯蒙滅金的戰事結束後,就是華夏那場劫難一般的宋蒙之戰。
以我二十歲的身軀,再活個幾十年沒問題,難道非要讓我親眼見證華夏傾覆的崖山之戰?
“爺回來了?餓了吧?該用午飯了。”
屏兒先一步回院,那是她家小姐的院子,正房是給林家小姐住的,在成婚後,這裡也暫時是徐思夜跟林小姐的婚房,不過林小姐逃婚,徐思夜一直住在院子的東屋。
對他而言,住在哪都一樣,有瓦遮頭就好。
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這種生活最是愜意,等屏兒把白米飯盛過來,面對桌上有葷有素的兩碟菜,徐思夜突然覺得自己很幸福。
“坐下來一起吃吧。”徐思夜見屏兒看着自己,笑着說道。
“不可以,您是爺,奴婢怎能跟爺一起用飯?”屏兒回話時很認真。
徐思夜平時很不喜歡自己吃飯時,還有個俏麗的小丫鬟在旁盯着。
我吃着,你看着。
我吃着也不得勁啊。
徐思夜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屏兒坐下來,手裡拿着一方蘇繡在繡着,不再去看徐思夜,是因之前徐思夜跟她提過吃飯時不想被她盯着。
“爺去見老太爺,不知老太爺怎說?”屏兒嬌滴滴問一句。
徐思夜吃飯很快,狼吞虎嚥便把一碗飯給吃下,屏兒見狀趕緊道,“爺您慢點,沒人跟您搶。”
徐思夜笑道:“有飯不趕緊吃,暴殄天物。”
屏兒琢磨了一下“暴殄天物”這詞,對她這樣不識字的丫鬟來說,這詞太過於生僻。
“爺可真有學問啊,聽說爺考過了解試,家裡那麼多老爺少爺在赴考,可從沒有能考過的,爺是這裡最有學問的人了。”屏兒言語中帶着些許的崇拜。
林家發跡之後,意識到官宦權力對家族興衰的重要性,後輩子弟中,包括林廷光的幾個弟弟,就已在讀書,至於林家到跟徐思夜同輩的子弟,都在讀書,沒有將他們培養成商界奇才的打算。
反而是身爲女子的林家長孫女,也就是徐思夜的掛名妻子林瑜,卻在做生意,也承擔了林家長房應有的責任。
“老太爺的意思,是讓我到東跨院讀書,準備明年的省試。”徐思夜心平氣和說着,將飯碗再遞給屏兒。
屏兒喜滋滋將碗又盛滿了米飯,遞給徐思夜道:“爺有大學問,就該讀書,若是小姐回來,也一定支持爺讀書……”
“呵呵。”對此徐思夜只能報以一笑。
既然林瑜選擇逃婚,必定是不想嫁給個病秧子,這種素未平生,第一次謀面就要拜天地進洞房的婚姻,好比是政治聯姻,但凡是有主見的女孩都會反對。
何況林瑜也不過纔剛過及笄的年歲,在徐思夜看來還只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姑娘。
“可惜這時代的女孩,都要早當家啊。”徐思夜嘟囔一句。
“爺您說什麼?”
“我說別再稱呼我爺了,太彆扭。”
“不行,您跟小姐還不算是正式的夫妻,不能稱呼您姑爺,就只能稱呼您爺,若稱呼錯了,又要捱罵……”
……
……
徐思夜吃過午飯,又要提着魚竿回到老地方去釣魚。
屏兒過來攔住他,很堅持道:“爺下午可不能出去了,正院那邊吩咐下來,已爲爺準備馬車,下午要去西山。”
“西山?”徐思夜想了想,並未提前收到通知。
屏兒用訝異目光望着徐思夜道:“爺莫不是忘了?今天是徐家老爺的生忌啊。”
生忌,也就是死去之人的生日。
那就是徐思夜父親徐有成的生忌,徐有成死去還不到一年時間,死忌沒到,先來個生忌,就是要去墳地上走走。
徐思夜到底是來自未來的靈魂,跟徐有成有血緣關係但無任何感情羈絆。
但作爲身體的繼承者,他也不得不盡爲人子的孝道,前去墳前拜祭。
“就當是我替你完成未竟的事吧。”
徐思夜倒也坦然,去山上看看光景,比總留在城裡好,能出去走走同樣是散心的一種方式,同時領略不同於城內的田間阡陌,還有別樣的風土人情。
……
……
山間清幽,從出城開始,徐思夜就在四處望。
屏兒跟徐思夜一同出來,趕車的是林家家僕張二虎,人如其名,人有幾分二虎,卻很實誠,年二十尚未成婚,徐思夜問什麼他都會憨厚一笑回答出來。
知無不言。
“多看路,別走錯。”屏兒對張二虎的態度不太好。
張二虎只是個普通家僕,類似於林家長工,即便沒成婚,也不會爲屏兒這樣大戶千金小姐的丫鬟所喜,以屏兒的身價,大抵是有當通房丫頭的可能,混得好是可以給徐思夜做妾的。
自家情況自己知,徐思夜自知寄人籬下,連妻子都沒娶着,更別想那歪心思。
“再有二里路就到了,爺您坐穩了。”張二虎被罵,也不着惱,趕車時卻更有勁。
越罵越精神。
果真是走了二里多的樣子,到了山間,馬車已有些難行,張二虎要下去牽着繮繩走,徐思夜爲了不給馬車增加負擔,也從馬車上跳下來。
“走幾步路,腿都麻了。”徐思夜笑說着,擡頭看看天際,天朗氣清,只有幾朵雲彩在天的遠處,天是那麼藍,讓他找回迴歸田園的神清氣爽。
終於到了一片山坳,在山坳一側,有徐有成的墳墓。
是林家幫建的,並不大,也因並非同族,能給建墳已是恩情,樹立的碑文上刻着徐有成的名字,還有徐有成簡單的人物傳記。
風突然有些冷。
張二虎趕緊從扯上把帶來的香燭元寶帶過來,於墓前點了火盆,讓屏兒在旁燒值錢。
而徐思夜則恭恭敬敬在墳前三拜。
當徐思夜站起身時,見不遠處也有馬車停下,同馬車上下來一名老者,也帶着香燭,正往這邊走過來。
“平遠兄的公子?”來人年約五十,笑容和善親睦,不過笑起時已滿面橫皺。
屏兒本在燒紙錢,聞言擡頭看一眼。
徐思夜已走過去,問道:“正是。不知閣下是?”
“哦,老朽乃令尊的故交,在令尊生忌之日,前來一敘舊情,未曾想見到你……看到你病無大礙,老朽也放心了。”老者笑而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