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汴梁若是高官聚飲,必是金紫銀青,冠蓋雲集,蓋因汴梁東京乃是大宋的中心。
濟州府尹的宴席,坐中雖然都是當地官吏、豪紳,連個配穿緋服的都沒有。
楊霖從城中穿行,偶然經過一條稍顯破落的街道,領頭的濟州府衙役眼裡神色莫名,沒來由說道:“這裡雖近,卻是個腌臢的所在,我們還是繞道吧。”
“本官肚子餓了,走哪裡不是走,來時荒山都爬了幾座,就從這裡過去吧。”
其他衙役面帶難色,終究還是不敢違逆,都詫異地望向最先說話的同伴。
楊霖身邊的呂望看在眼裡,低頭附耳對着楊霖耳語幾句,楊霖低聲道:“我們就是路過,別管閒事。”
呂望轉過頭去,眼光卻不住地往那個指出近路的濟州公人身上看去。
這個衙役低着頭,不敢面對同伴的目光,也不敢面對欽差身邊人的目光。
不一會,進了這條街道,兩側多是穿着破爛的衣服的乞索兒,袖着雙手看着這隊衣甲鮮明的隊伍從路旁經過,目光呆滯如同泥塑,偶爾才能見到他們動一動,擡起袖子麻利的把流到嘴邊的鼻涕一把蹭去。
兩邊都是些茅草鋪在地上,有很多骨瘦如柴的人,躺在上面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死活。
這濟州...似乎有點窮啊。
楊霖招了招手,想把那個公人喊過來,可惜他低着頭沒有看到。
呂望一直注意着,便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叫道:“欽差叫你,聽不到麼?”
公人眼珠圓瞪,似乎十分害怕,走了過來結結巴巴應承道:“欽差叫小人有何吩咐。”
楊霖不直接問,卻閒聊似的,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人何濤,是此處的三都緝捕使臣,奉府尹之命,來護送楊欽差。”
何濤?楊霖突然覺得有點耳熟,這不就是水滸中被割掉耳朵的巡檢麼..沒想到濟州還真有這麼一個官兒。
“這些都是你們濟州府的乞索兒麼?”
“欽差慧眼如炬,這些都是我們濟州府的百姓...”
說話是門藝術,學會了受用無窮。
短短一句話,楊霖心中頓時瞭然,這個小官肯定是知道內情,又害怕自己和府尹蛇鼠一窩,不敢舉報。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楊霖也不多問,不一會就到了李崇文的府邸。
出乎楊霖的預料,破落的濟州府內,這處宅子竟看上去極爲闊綽,宅第從西大街延綿至南河岸,佔地百畝,房屋五百餘間。
宅第中房舍層層分明,錯落有致,樓閣崢嶸,氣度非凡。
進了大門、中門,迎面便是石礎木柱的客廳,套方花窗,隔扇支摘門,內外坊間飾以大塊的木雕花鳥,顯得古色古色。
楊霖暗暗咋舌,媽的都說汴梁是個富貴窩子,外面都是窮鄉僻壤,我看這宅子在貴胄雲集的汴梁西城也不露怯了吧。
李崇文全家,在門口前站着,笑呵呵地上前道:“下官拜見楊欽差,欽差遠道而來辛苦了。”
這個時代,是不說大人的,大人這個詞是專門叫自己的爹爹的。一般官員見了上官,熟悉有提拔之恩的都稱呼恩相,否則大多以官職相稱。而且除非是祭天祭祖或者大朝會,亦或是犯了天誅地滅的大罪要認罪悔過,否則也不會跪拜。就是見了皇帝,也是彎腰作揖就算行禮了。
楊霖揹着手,笑道:“有勞李府尹設宴,本欽差到這濟州,眼見到處歌舞昇平,百姓安居樂業,都是李府尹的功勞吶。”
此言一出,身後的何濤眼中的光彩逐漸消失,變得黯淡起來,李崇文卻十分開心,笑道:“欽差謬讚了,快快裡面請。”
廳堂內卻另有一番景象,房中涼爽如秋,四壁銀盆高掛,裡面都是消暑的刨冰。
主座上據案高坐着一英武少年,儀表不俗,臉色紅潤,身穿緋服,正是楊霖。
堂內滿滿當當,大都穿着錦緞衣衫,一看就是些富泰士紳。這些都是李崇文請來,陪客的。
每個人旁邊都坐了一個盛妝麗人伺候,窄袖子徘色春衫,把隆胸細腰的美妙曲線暴露無遺。
楊霖心中已經斷定,這就是個貪官的窩,看來濟州府是爛透了。
本來他就是想,等待着宋江去招募點人手,自己就帶着他們去密州重開市舶司。
但是這他孃的王八蛋,窮奢極欲,想起自己還要到處奔跑,這羣爛人卻在背後舒舒服服地掏空這個國家的民脂民膏,楊霖就氣不打一處來。
如此看來,街道上那些渾渾噩噩的所謂百姓,也是這些人的傑作了。
被安排伺候楊霖的女人,是席上最漂亮的兩個,見到年輕的欽差狀元郎竟然不被自己吸引,不服輸地扯開春衫,酥xiong半露,嫵媚地用軟處研磨他的左右肩膀。
有那麼一瞬間,楊霖真想下令把這些全部砍了,然後再一一查,他可以保證沒有幾個冤假錯案。
美人侍酒,瓊漿玉液入喉,楊霖一口乾掉,只覺得酒液苦澀,嘗不出一點別的味道。
滿座推杯換盞,楊霖和他們虛與委蛇,所有人都看不出異樣。
只有楊霖身邊的人,纔看得出他的目光有些不同,似乎比平時...冷了一些。
李崇文見他如此,只道是被自己猜中了,這個欽差先前的出奇行爲,是因爲嫌棄自己沒有送禮。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服侍的美貌侍女們俏盈盈起身離座。
幾個下人搬進來一個木箱,打開之後是一個紅綢覆蓋的泥塑,李崇文道:“素問狀元郎深諳道教,在殿試上拔得頭籌,我們濟州官紳,送您一座道君像,內中奧妙無限。”
楊霖笑着道:“如此,楊某卻之不恭了。”
一羣人把楊霖送出李府,揮手告別,楊霖帶人回到酒樓。
酒樓的臥房內,楊霖吩咐人打開新得的金絲楠木百寶嵌官皮箱,箱內擺放着一尊泥塑,奇怪的是並不是道君像。
“內里奧妙無窮?”楊霖冷笑一聲,從呂望的懷裡抽出朴刀,用刀背一刀斬下。
咣鐺一聲,泥塑破裂,泥塑內散落了出一地的金珠寶石,珠光寶氣,耀眼生輝。
楊霖沉聲道:“呂望,去把那個叫何濤的小官,給我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