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智與童貫慢慢跟着這韓知府往知府衙門裡行去,今日這晚宴也就在衙門裡了。天 籟小
說
一路上鄭智心中依舊還在想着稅例這件事情,也只有這樣一個吃相難看的知府,會因爲孔目攔了自己斂財之路,便要誣陷這孔目配到幾千裡之外去。
手段也實在有些過火,此事也並非真正的官場傾軋,不過就是上級看不慣下級,撤職或者趕走就是了,即便多有得罪之處,也沒有必要這般狠辣。
鄭智想到此節,更是連連搖頭。
此時裴宣的樣貌與當初比起來也是相差巨大,臉上有刺字不說,還一身甲冑,幾個月往西夏風餐露宿的趕路,更是讓裴宣滄桑了不少。
直到進得這熟悉的知府衙門,也還未有人真正認出這個不太起眼的軍漢便是原來那個裴孔目。這事情是鄭智與裴宣自己都沒有想到的。
晚宴之時,京兆府各方主官悉數到場,童相公自然衆星拱月,鄭智也在一旁做個陪襯。魯達朱武幾人倒是沒有資格入正席,只在衙門偏廳開了一桌。
酒菜上來,衆人先吃幾口墊了肚子。
“裴大哥,這衙門上下倒是沒有人注意到你,也是怪事。”魯達奇怪道。
“如今變化太大,便是我自己有時候照銅鏡,也不敢認自己這番顏面了。”裴宣感慨道,對於裴宣自己來說,不敢認的主要還是臉上的刺字。
“那狗官當真長得人模狗樣的,若是哥哥當了大官,定然會給你報仇的。”魯達義憤填膺道,裴宣是魯達親手救下的,對於裴宣遭遇的同情自然不言而喻。
朱武聽言,眼神一眯,端起一個小酒杯慢慢道:“哥哥既然帶裴大哥入了這衙門,只怕已經打定了這番主意了。”
朱武心思縝密不凡,之前路上鄭智前後的動作,朱武自然看在眼裡,也似乎心中猜想到了什麼。
“朱武,你說的可當真?”史進身形往旁邊的朱武一湊,壓低聲音問道。
朱武看着史進遞過來的眼神,又看了看幾人疑惑的表情,四周瞄上一眼,見無人在旁,慢慢道:“哥哥此番十有**是要給裴大哥報仇的。”
幾人都是疑惑,朱武這番猜想,也實在有些駭人,不過魯達與史進跟着鄭智也是幹過大案的,便是那高太尉的兒子也殺過。
魯達顯然便是往殺人的方向去想了,連忙開口道:“這世間,也就只有哥哥有這個膽子。灑家的哥哥當真是好漢。”
史進也會意到了意思,爲了兄弟仇恨,便要殺京兆知府,附和道:“哥哥義氣非常啊!”
倒是朱武聽得迷糊了,似乎覺得這兩人話語有些不對勁,語氣中還帶有一股狠厲,自然也想到鄭智在東京乾的事情,連忙又道:“你們兩人想錯了,且看哥哥手段。”
朱武雖然能想到鄭智會從哪裡入手,卻是不知鄭智該怎麼去扳倒這個韓知府。
酒席散去,衆人都被安排在衙門裡一個單獨的小院,環境清幽,院內裝潢自然也不差。
鄭智徑直入了院內一處小書房,童貫正在書房端坐,翻看着關於兵事的雜書。自從接下了西北這份差事,童貫在兵事上自然下了不少功夫。
鄭智進門隨意拱手,童貫點頭笑笑迴應一下。
“相公,你說這姓韓的怎麼不來送禮呢?”鄭智笑着開口道,似乎只是開個玩笑一般。
“自然要來,來得越晚,證明這送來的銀錢越多。”童貫自然看透了一切。
“也是,合該這姓韓的多送些,打着我們的旗號搜刮了百姓,總要給個買名號的錢。不然我們的名號白給他用了。”鄭智看似說笑,卻是也一語道破了事情的本質。
“呵呵。。。可是心中不快?”童貫呵呵一笑,卻是這笑聲也不那麼自然。
“相公,心中快不快,也要看他今晚能送多少錢來。”鄭智語氣陡然一變,俱是狠厲。
“送來再多,自然也是九牛一毛。”童貫對這些事情再清楚不過,見鄭智語氣狠厲起來,臉色也嚴肅不少,目光看向鄭智,大概也是知道鄭智有話要說。
“豈能讓這狗東西佔了我們這麼大的好處?”鄭智語氣更厲。卻是這番態度,也是五分真五分假。氣憤自然是真的,卻是這態度是鄭智故意要做給童貫看的。
“你覺得當如何?”童貫自然也感受到了鄭智的態度,之前童貫倒是把這事情放下了,也不想多生枝節。卻是鄭智又拿來說,對於鄭智這番反應,童貫倒是也能理解,鄭智便是那個拋頭顱灑熱血之人,如今有人拿着鄭智去訛詐錢,讓鄭智如何不氣。
“要末將說,把這廝一槍捅個對穿方纔解恨,這般狗官,比羌狗還要可惡。”鄭智語氣狠厲非常,便是手中的動作也在空中虛捅一下,毫不遮掩顯出心中憤怒。
“鄭智啊,官場沉浮,不比沙場廝殺,若想在官場風生水起,眼中自然要容得沙子,人本就是隻爲自己,何須在乎他人,利益至上也是沒錯的,我等途徑京兆府,若要拿這知府開刀,沒有那麼簡單的,真若要做,自然要得罪許多人。”
童貫說到這裡,看了看鄭智,這也是童貫在教鄭智爲官的道理,能當京兆府的知府,自然上上下下門路也是不少,這般斂財,只怕也是爲了許多人的胃口,這也是最終童貫選擇視而不見的原因,實在是沒有必要去做這個事情。
鄭智聽了這話,臉上陰晴一轉,卻是不說話,也是知道是自己把事情想簡單了,卻是也不放棄,腦中思索着,想找一個能讓童貫出手的理由。否則就只剩下最後一條路了,明天半夜快馬再回長安城。
童貫見鄭智不言不語,又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這韓韜雖然可惡了些,也就當作沒看見,送來錢財,笑納就是。明日我們便走了。”
鄭智聽言,忽然開口道:“這狗官卻是犯了我們,犯了我西軍幾萬浴血將士,犯了相公兩年心血謀劃、陣前犯險。”
鄭智話語雖然熱血,童貫四五十歲的人,自然早已不似年輕人那般熱血沸騰。聽得言語,童貫出口便是兩聲淺笑。
淺笑過後,童貫突然感覺當真如鯁在喉,腦中浮現出許多景象,印象最深便是那日党項攻城,城池已破,童貫站在一旁,呆呆看着眼前無數党項人打馬直入城池,西軍步卒損失慘重,節節敗退。
童貫想起自己呆立的那一刻,眼前党項人的刀鋒近在眼前,那一刻,一切功名利祿皆成泡影。身邊護衛簇擁着自己,卻是沒有一個方向能走出廝殺人羣。
西軍士卒依舊奮勇向前去阻擋,被健馬撞飛的屍體就躺在了童貫身邊。
最終天佑童貫,那鳴金之聲來得太是時候。
腦中慢慢浮現這一切的童貫忽然像是找回了什麼東西,眼神再向鄭智看去,兩眼之間已然有了一種神采。
“鄭智,可有門路?”童貫問道。
鄭智大喜,開口便道:“有,相公容得一日。”
童貫點點頭。鄭智轉頭便出了小書房。鄭智說的有門路,自然就是裴宣。
帖面孔目裴宣,在京兆府當孔目多年,雖然得罪人無數,自然也有無數人受了他的恩惠。
童貫見鄭智出去,回過神來,似乎又有些後悔剛纔的決定。慢慢搖了搖頭,拿起手中兵書再翻,卻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站起身來出了這小書房。
有宋一朝,彈劾官員從來就是御史言官的事,童貫今日做了這越俎代庖的事情,自然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去了東京也是容易受人攻訐的,何況這韓韜,上面自然也有人。若是真要做這事情,實在吃力不討好。
更何況,大宋朝,從來不殺文官。文人犯罪,那便是罪低一等。從來只有文人互相攻訐傾軋,童貫一個剛升上權力中心的太監,也不該在此時去管文人的事情。
這些事情,鄭智當真也是一知半解,只以爲像童貫這樣深受皇帝寵信的太監,便是在朝堂橫着走的。卻是也沒有多想,若是童貫真能在朝堂橫着走,何必要送財物去巴結那個受了自己提攜之恩的蔡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