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萬物,不過一個生死,只看怎麼生來怎麼死!
吳用被幾個軍漢帶了下去,宴席也作了罷,魯達武松等人自然是吃得飽飽,鄭智與盧俊義顯然沒有吃得盡興。
兩人在盧府花園之中,小亭半月,幾盞燈籠,小菜幾碟,美酒幾碗。既是吃飯,也是閒敘。
燕青與李固站在一旁伺候。還有李二也在一旁站着等候。
寒暄三五,鄭智便直入正題:“員外,大名府乃大宋之北京,是個繁華之地,盧家世代在此繁衍生息,家財也是越積越多,往後盧員外不知有何打算?”
盧俊義也飲了幾杯小酒,鄭智所問,其實也是盧俊義一直不願意面對的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在盧俊義自己的思考中,其實有更深層次的一個危機。
盧俊義自己如何打算,其實倒是小事,卻是這盧家該當如何?盧俊義儘管平常刻意去迴避這個問題,但是這個危機一直都是存在的。
盧俊義沒有子嗣,無後這件事情,在這個時代,對於一個家庭,特別是一個大家族來說實在是難以接受的。
“唉……兄弟,不瞞你說,我習武三十年,身體並無隱疾,卻是不知爲何總是生不出一般半女,盧家到我這一代,如此產業,無後還能談什麼打算。不過逍遙度日,了結此生。年輕時候還難以接受,一次一次努力。事到如今便也接受了,不論旁人躲在背後怎麼笑話,也終究影響不了我了。以後這份私財,小乙帶一份走,其餘的都分給叔伯兄弟的子孫們去享受吧。”盧俊義說道此事,終究還是沒有了平時的豪爽,已然有些消沉。
鄭智聽言,卻是知道盧俊義誤會了自己的話語,鄭智並未就此事來問,鄭智真正想問的卻是關於以後兵荒馬亂,盧俊義該當如何。
“員外,此事倒是也簡單,叔伯兄弟中過繼一子便是了,也不需糾結。”既然盧俊義說了出來,鄭智自然也是回答了一句。過繼完全是沒有問題的,中國自古就有這種解決辦法,從皇帝的繼位問題到普通家族的傳承,過繼是解決沒有子嗣最好的辦法,高俅便是如此。
盧俊義點點頭回道:“頭前幾年倒是有過這個想法,只是家中夫人不同意,再過幾年實在無所出,便也只得走這一步了。”
鄭智聽得盧俊義說自己夫人,鄭智難免會想到一些事情,不自覺擡頭看得身旁伺候的李固一眼,接着又道:“員外,其實我所說並非此事。有一事倒是要與你說透徹,燕青也是在此,他也知曉許多內幕。遼宋要開大戰了,往後只怕會是連年戰亂,這大名府雖爲北京,卻也不是穩如泰山之地,所以才問員外有何打算。”
盧俊義聽言驚愕,轉頭便去看燕青,只見燕青也點了點頭。遼宋兩國百年不戰,突然毫無預兆便要再開戰端,盧俊義過得許久,方纔平復下來,開口問道:“兄弟,此事可是一定?”
國家之間開戰,實非小事。盧俊義心中只想,興許這還只是一個提議或者事態還未真正到得那一步,畢竟遼宋檀淵百年,即便要開戰,也要有一個衝突或者理由,這一切不可能毫無預兆就開始。
“板上釘釘之事,年內若是不戰,開年必然舉大兵而起,不死不休!”鄭智話語嚴肅,沒有絲毫作僞。
便是一旁李固,也聽得目瞪口呆,便是在李固心這個層次的人心中,似乎有些難以接受。對於李固而言,家國大事並不在考慮範圍,只想着好好的日子不過,爲何非要去打仗。
“兄弟,這大名府離邊境並不近,當真這大名府也會受到波及?”盧俊義再問。
“此番再戰,不死不休之局面,大名府到邊境之地,快馬也要不了多久,戰亂已起,並非穩如泰山。”鄭智再答,許多事情鄭智心中並不敢打包票,此戰不知關乎遼宋之戰,還關乎宋金之戰,幾年之內,一切如同狂風暴雨呼嘯而來,上百年繁華大宋,便在這暴風雨中左右搖擺。
在這狂風暴雨之中,鄭智沒有什麼事情也可以保證的,鄭智最大的努力,此時也不過是想保住自己一家老小、身邊人的安危性命。
此時對於這個國家,鄭智只有憧憬,並不能去保證。要此時的鄭智去保證自己能護得這個大宋幾千裡地不受戰火侵襲,鄭智沒有這個實力,只能是一個且做且看的希望與憧憬。
“兄弟要我如何去做?”盧俊義此時剛受到這個消息,自然是更想聽到鄭智的建議。
“把能賣的田地鋪面以及財產全部變賣了,隨我去滄州!”鄭智直言答道。
盧俊義聽得鄭智一句,內心沒來由一陣疼痛,多少代人的積累,哪裡能說賣就賣。盧俊義臉上已然就是糾結與不忍。
燕青見得盧俊義爲難,湊上來說得一句:“主人,相公此法較爲妥當,時間還長,主人尋到合適的價錢,慢慢變賣也來得及。滄州兵強馬壯,若是真有亂世,也能保得一方平安。”
燕青在滄州這麼久,對於滄州的一切已然極爲熟悉。鄭智這個辦法,若真逢亂世,不失爲一個非常好的保全之道。不論多麼豪富的身家,亂世之中不過也是無根浮萍,反而容易招來更加大的災禍。這一點纔是和平穩定的可貴。
盧俊義點點道:“鄭兄弟自然不會害我,小乙也不會害我。此事當辦,先把街面上的店鋪都盤出去再說。”
亂世人,不如狗,即便是富人也不過如此。盧俊義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也更是知道這事情當真不是開玩笑的,理性與感性,已經不是盧俊義這個年紀的武人去糾結的事情了。做真正的決斷,內心也糾結,卻不會反覆。
“如此便好,滄州置產之事,便讓小乙幫你辦,清池城也還算不錯,好的宅子也不少。”鄭智點頭說道,也算了結一樁心事。
一旁的李固聽得盧俊義要變賣大名府中所有的產業,心中不禁有些緊張,腦中浮現了許多想法與事情,也試探性開口問道:“員外,我等要不要先等候些時日再看?若是真開戰了再變賣也不遲。”
李固自然有自己的小算盤,或者說這李固起自己的私心。這麼多年幫盧俊義這樣一個好說話的主人操持家中事務,其中的灰色好處不用多說。卻是盧俊義突然要把所有產業都變賣了,李固哪裡還有財源?
更不說李固心中還有一份深藏着的覬覦之心,對於盧俊義家產的覬覦。聽得盧俊義說要把財產分給燕青與叔伯兄弟,這每日在眼前進進出出的金銀跟李固也沒有絲毫關係。
自然也關乎李固與盧俊義夫人賈氏的私情。
盧俊義聽得李固出言,眉頭一皺,虎目瞪了一眼,開口怒道:“我與鄭相公交談,哪裡有你說話的份,好不知禮。你說此話,可是以爲我家兄弟口出虛言不成?”
李固連忙躬身往後退得幾步,口稱:“不敢不敢。”
鄭智更是盯着李固看得幾眼,心中也有怒意,並非對這李固胡亂插話的憤怒。而是鄭智也在李固話語之中聽出了一些私心,不由自主就想到這李固與主母偷情不說,還陷害盧俊義與牢獄之中,差點被斬了首級。
“不妨事,員外且來吃酒!”鄭智收回了目光,不再多看李固。
“兄弟莫怪,這李固好生不曉事,無禮衝撞了。”盧俊義回過頭來,拿起酒杯與鄭智對飲。
便是在此,也看出盧俊義心中對於燕青與李固的不同,按理說燕青的身份地位比不上這李固。卻是兩人區別甚大,燕青插嘴說事,盧俊義只當作平常應該,李固此時插嘴便是一頓怒斥。
燕青自小被盧俊義當作兒子來養,燕青自然也是極爲爭氣,更有聰明伶俐,舞槍弄棒、相撲散手無一不精。
若真要論起來,李固對於盧俊義,也是功勞不小,家中一應事情都靠管家李固打理,外面生意也大多是李固經手操持。這也是李固起覬覦之心的主要誘因,每日經手無數銀錢,卻是沒有一分真正屬於自己,換做旁人也容易去多想。
兩人小飲小酌,吃喝閒談。也有李二上來彙報一些生意上的事情,李固與盧俊義也不時補充一點。
月上頭頂,方纔散去。
盧俊義往內宅而去,燕青帶着鄭智往安排好的房屋走去,李二跟在身後相送。
走得片刻,鄭智忽然停下腳步,靜靜聽得片刻,又重新起步。
燕青李二對視一眼,一臉疑惑,卻是也不發問。
直到到得一間小院廂房,燕青準備告退,鄭智說道:“小乙,你且隨我進來,有事問你。”
燕青跟着鄭智進得廂房,鄭智又吩咐李二道:“李二,你且到院子裡守候片刻,不得讓人打擾。”
李二自然聽話出門,心中卻是疑惑,這夜半三更,哪裡還會有人來打擾。反過頭來一想,也知道自家相公要說的事情必然極爲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