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四、女色
唆魯禾帖尼對着玻璃鏡子,仔細端詳自己的樣子。
她今年三十八歲,但風韻猶存,外表上看去,不過三十出頭的模樣。臉上是草原上少有的瑩白,光潔如玉。她頭髮還是烏黑的,就象是瀑布一樣披在肩上,目如秋水,閃爍着智慧、沉靜的光芒。她擡頭的時候,額頭有淡淡的擡頭紋,而當她情緒激烈時,眼角的魚尾紋則很是明顯。
她要把自己的長處和短處都看得清楚,唯有如此,她才能去做下一件事情。
等待總是漫長的,足足過了兩個鐘點,她纔等到了自己需要的消息。
“收拾好自己,陛下要見你們。”來傳旨的並不象她在北方時聽說的那樣,是個陰陽怪氣的太監,相反,這是一個走起路來虎虎生威的少年軍人,雖然他對於唆魯禾帖尼有着明顯的厭惡,但唆魯禾帖尼還是很欣賞這種雷厲風行的風格。南國的天子,重用這樣的軍人,而且君臣都這般年輕,他們的志向定然不會只限於中原東北。
意識到這一點時,唆魯禾帖尼多少有些幸災樂禍,在蒙元最艱難的時候,窩闊臺和察合臺都不肯出兵相助,那麼宋人的火槍遲早會指向他們的。
這幾年,拖雷仿着宋人的制式,在黃龍府原來金國宮殿基礎上稍做改動,建成了自己的大殿。唆魯禾帖尼住不慣這樣地大殿。也不喜歡這種怪模怪樣的建築,總覺得哪裡有不對勁的地方。當她跟着那少年軍人穿過大宋宮殿時,這才明白問題出在哪兒,大宋的宮殿,渾然天成。巍峨壯麗,讓人凜人生敬,而拖雷在黃龍府改的。^^^^畢竟是模仿地假東西,有其形無其神,用漢人的話說,就是畫虎不成反類犬。
旭烈兀咬着牙,他已經十五歲了,個頭高大身體壯實,看上去象只小馬駒。他側過臉看了母親一眼,母親今天打扮得很漂亮。頭上甚至還插上了宋人的首飾。小阿里不哥不明白這意味着什麼,旭烈兀卻再清楚不過:母親要以色示人,好換取他們兄弟地生存。
這讓旭烈兀非常惱怒:男子漢竟然要靠母親出賣色相來活着。
他這個年紀,還未想到這就是他祖輩擄掠搶奪他人妻女的必然結果,淫人妻女者,妻女必爲人所淫。但他心中暗暗發誓,絕對不允許這種情形發生。
倒是阿里不哥還年幼不懂事,見着什麼東西都稀奇,東張西望沒有半刻停的。
最初的時候。旭烈兀還在記穿過幾重庭院,道路是如何走法,但轉了足足五分鐘,他早就暈了頭,乾脆就不去想了。就在他走得不耐煩的時候。前面引路的那個少年軍人突然站直:“到了。”
接着又有幾個人迎了上來。有男有女,在三人身上一陣摸索。旭烈兀嘴角噙起冷笑:宋人的皇帝果然膽怯,連他們三個已經被解除了武裝的人還要再搜上一遍。唆魯禾帖尼卻是泰然自若。非常配合,甚至還對搜她身地宮女笑了笑。
確認他們並未藏着武器之後,三人被放入院中,才入院子,一股清涼之氣撲面而來,然後便是巨大的水幕。\\\\\唆魯禾帖尼三人都來自北方,原本就不耐南方的酷熱,到了這裡,不禁深深吸了口氣,只覺得渾身毛孔都張開了,說不出的舒爽。
這是趙與莒避暑的小院,由水車帶起的清泉從巧妙佈置在院子四周的水道中滴落下來,再加上翠竹小池,將院子中的暑氣都驅得乾淨。
短暫地停了一下,唆魯禾帖尼收拾好自己的情緒,擡頭向水幕對面看去,只見一人端坐在池畔涼亭之中,正在看着什麼書冊,對她們地到來恍若無覺。她目光緊緊盯着這人,可隔着水幕,又覺得有些看不清楚。她向前邁了幾步,穿過水簾,終於將這個男子看得清清楚楚。
這是個相當年輕的男子,看上去還沒有三十歲,相貌儒雅,既不似鐵木真那樣豪氣干雲,又不象拖雷那樣英姿勃發。他在專心看着東西時,眉頭微微擰在一起,有股別樣的味兒,讓唆魯禾帖尼不禁心中一跳。
專心的男兒最動人,她忘記是曾聽說了。
“你們來了。”趙與莒放下書,對着母子三人淡淡地笑了笑,然後輕輕搖了一下石桌上的鈴鐺。立刻有幾個內侍上來,爲這母子搬來馬紮,又在馬紮上墊上棉墊。
唆魯禾帖尼不敢坐下,她盈盈拜倒,用漢話道:“罪婦唆魯禾帖尼拜見大宋天子,大宋天子萬歲、萬萬歲。”
在她身後,兩個兒子卻昂然不拜。
趙與莒放下手中地公文,沒有什麼感情地說道:“起來吧。===”
沒有抓住拖雷、蒙哥和忽必烈,讓趙與莒多少有些失望,這三人之外地在他眼中都是小蝦米,他也沒有興趣將威風施展在唆魯禾帖尼這孤兒寡母身上,叫她們來,不過是希望藉助她們的力量,在處置蒙人方面能做得更好一些。
唆魯禾帖尼穿了微微擡起眼,與趙與莒目光對了對,然後失望地發現,宋國地天子看着她時,目光清澈冷咧,沒有絲毫情慾在裡面。
南國佳麗有的是,便是在這後宮中,青春貌美希望能得到趙與莒寵愛地宮女何其多也,而且,趙與莒對於人妻熟婦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嗜好。
“你就是殺了我祖父和父親兄長的宋國天子?”
就在唆魯禾帖尼失神之時,阿里不哥突然指着趙與莒喝問道。趙與莒目光移到這孩童地臉上。倒沒有什麼怒意,一隻螞蟻對着大象叫罵,大象會去理睬那才奇怪。他垂下眼又去看公文,就這時,一時隱忍未發的旭烈兀猛然向他撲了過來:“宋狗……”
話只說了一半。一隻腳便踹在旭烈兀的胸前,將他身體踢飛了過去,趙與莒眼睛也不擡一下。只是吩咐道:“十二,留他一條性命。”
踢出這一腳的正是龍十二,他在趙與莒身側,就象一個木頭人一般,眼珠都不轉動一下,旭烈兀雖然看到他,卻以爲他是一個內侍,並未將他放在眼中。結果卻被一腳踹飛。旭烈兀爬起來還想掙,卻被龍十二一手抓着衣領,拖到小池邊上,將頭都浸入池水中。
連喝了幾口池水,旭烈兀覺得自己似乎就要氣絕,這才被龍十二拎出來,他才喘了一口氣,緊接着又被塞進水池裡。
趙與莒看完一份奏摺,擡起眼來。發現阿里不哥正呆呆地看着龍十二炮製旭烈兀,而唆魯禾帖尼則平靜地站着,竟然一聲未吭。這讓趙與莒多少有些驚訝,他揚了揚眉:“爲何不替你兒子求情?”
“我已經死了兩個兒子了。”唆魯禾帖尼的回答出乎他地意料:“他們的性命掌握在您的手中,陛下。您不是因爲我地哀求便會饒恕敵人的人。”
趙與莒對於這個評價倒沒有否認。但他還是噗笑了一聲:“你認爲那個魯莽的不知隱忍的小兒會成爲朕的對手麼?”
“啊?”唆魯禾帖尼愣了愣。
“朕不是鐵木真,不是草原上那些喪心病狂的狼。朕是華夏天子,朕所知所學。與你想的不一樣……你信教?”
趙與莒注意到唆魯禾帖尼脖子上掛着的十字架,不禁有些驚訝地問道。他地問題太有跳躍性了,唆魯禾帖尼是在愣了會兒之後纔回答的:“是,願天父保佑我。”
“嘖嘖……”
趙與莒搖了搖頭,對於景教,他也沒有什麼好感,與羅馬的那位教皇不過是一丘之貉罷了。他輕輕敲打了兩下石桌,失去了再與唆魯禾帖尼繞圈子的興趣,而是直截了當地道:“朕不會爲難你們母子,不過你記着,看好那兩個小孩兒,若是他們做了什麼違備我大宋律法的事情,那麼當打便打當殺便殺,誰也救不了他們!”
“陛下寬厚,願天父也保佑你!”唆魯禾帖尼大喜,但她心中又存有猶豫,在草原上,她看多了背叛與陰謀,她總覺得,如果不抓住些什麼的話,宋國皇帝的這個承諾仍然顯得並不牢靠。\\\\\\
她的臉上很自然地浮起了紅暈,眼波也盈盈若水,微微撩起的睫毛輕輕撲扇了兩下。然而,當她目光轉到趙與莒身上時,卻發現自己地媚態完全沒有被對方注意到。趙與莒端着一封奏摺,又在一本正經地批閱起來。
“蒙古人將進行臻別,能說漢話的可以留在草原之上,會寫漢字的可以擔任貴族,不能說不能寫的,必須進行減丁。”又過了會兒,趙與莒淡淡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朕自然不會殺了這些人,朕在海外有些島嶼,比較適合蒙人放牧,先從最近的北海島開始,此事告訴你們,你們母子若是願意相助,這過程中便會少些損傷,若不願相助……”
說到這裡,趙與莒便不再說什麼了,他準備結束與唆魯禾帖尼地談話:“總之,朕地土地之上,只允許蒙人象羊一樣的活着,爲朕提供羊毛、羊奶,若是蒙人還想繼續當狼,也可以,去西邊,在朕管不着地地方----你們可以寫封信給窩闊臺和察合臺,朕收拾完西夏,便要去收拾他們了,識相的就早些來降,或者就給朕從草原上滾開。”
唆魯禾帖尼只覺得身體一陣冰冷,她嘴脣輕輕顫動了兩下,龍十二也放了被灌了半肚子水地旭烈兀,母子三人在他的怒目之下離開。
趙與莒沒有再關注這母子,他又批閱了一份奏摺,然後放下筆:“高麗王請朕駕臨他的宅邸----是今日麼?”
“是,陛下。”身後的侍女應道。
“那就擺駕吧,朕也有些累,倒要見見高麗王在耍什麼把戲。”趙與莒道。
高麗王王居住在臨安已經有六年,從最初那戰戰兢兢朝不保夕的外藩蕃王,到現在也算是混了個臉熟。這兩年來,他屢次上奏,請求趙與莒駕幸他的藩王宅邸,趙與莒多數時候都婉拒了。這次蒙元被滅,他又上奏,請求趙與莒駕臨,奏摺中說“臣家仇國恨唯陛下雪之,值此大慶之際,伏請陛下幸臨寒舍,以表小臣附驥之心”,言辭甚爲懇切。而有關半島北部問題,趙與莒也有話要對他交待,故此應允了他的請求。
他的藩王府離皇宮較遠,不過倒是西湖畔的一塊好地方,宅院不大,外觀也不起眼,但到得裡面則別有洞天。高麗王每年有藩王俸祿,又派王室子弟參與經商,在資財上從未短缺,他不敢廣置宅院以免惹禍,便將心思用在如何佈置內部裝飾上了。除了一步一景的中華園林風格,也沒少使用較爲現代的一些飾物,象是瓷磚、水泥與玻璃,比起趙與莒的皇宮都在局部上更用心些。
“王卿的府邸不錯,朕來了也覺得內藏玄機,在這臨安城中也算是一景,爲何一向不曾聽人說起過?”趙與莒遊賞完畢之後笑道。
“陛下這邊請。”王引着他行向後園:“臣交遊少,從不請同儕來此,故而陛下不知。”
在後園中,趙與莒坐下,王於一旁侍俸,過了片刻,趙與莒只覺眼前一亮,便見着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婀娜而來,爲他奉上香茶。那少女面如桃花目似朗星,笑的時候,兩隻眼又彎彎有如月芽,有一種健康活潑的青春氣息。趙與莒多看了她兩眼,王心中便是一笑,恭恭敬敬地說道:“這是臣小女壽
“哦……”
趙與莒算是明白王的主意了,他又想到方纔唆魯禾帖尼的表現,心中不由苦笑,所謂飽暖思淫慾,方纔經過人妻熟女的誘惑,現在又要開始蘿莉少女的考驗麼?
“臣在高麗之時,爲崔氏傀儡,朝不保夕,從未睡過一個安穩覺,在江華島躲避蒙胡時,甚至食不裹腹衣不蔽體。臣來大宋後則不然,不僅睡得安穩吃得香甜,身體也胖了許多。臣之一切,皆爲陛下所賜,本有心獻土以報陛下之德,奈何臣雖說名爲高麗之王,實際上卻並無寸土。”過了好一會兒,也沒有見着趙與莒有其它反應,王將心一橫,直接挑明瞭自己的意思:“臣唯有這一女,姿色雖是醜陋,還堪爲陛下灑掃庭除,願獻其入宮,以替臣報陛下厚恩。”
原本想裝不知道的趙與莒,沒料到這位高麗王竟然會如此直接,他看了看王,又看了看滿面紅暈拜伏在地的壽興,微微苦笑了。
(修改加入:月票,月票……)
注1:唆魯禾帖尼的年齡未查到,以她生長子時十六歲猜測。
注2:壽興的生卒也未查到,這裡只作她十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