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人錯了,本官是來找事的,那鵲鳥又怎會報喜?”秦天德突然將手中的茶杯磕在了桌案上,繃着臉說道。
張俊原本也正在品茶,猛地看到秦天德翻臉,手中就是一抖,茶杯中的冒着熱氣的茶水險些灑了出來。
這倒不是他膽小,而是他太清楚秦檜的手段了。
想當初他手握重兵,對內鎮壓各種叛亂,對外征討僞齊抵禦金兵,大小陣仗經歷無數,雖然不能說是當世名將,但也算有一定的統兵之才,至少比那個只會逃跑的劉光世強上了許多。
可就是這樣,當他發覺朝中風頭不對,看到秦檜在趙構的放任下磨亮了手中的刀刃,立馬主動請辭放棄兵權,更是投效於秦檜麾下,在秦檜對諸多抗金將領的迫害中衝鋒陷陣。
所以他對秦檜太瞭解了,這麼多年來他見慣了秦檜的狠辣,尤其是秦檜此人不僅對外狠辣,就是自己的黨羽下手也狠。
他好容易算是辭去了朝中一切職務,只是領了個郡王頭銜,終日裡沉迷於黃白之物,絲毫不理會朝政,一是爲了滿足自己的貪慾,二是爲了避禍。
可是秦天德居然今日突然上門造訪,又突然翻臉,這讓張俊心中不能不擔憂。雖說他刻意撇清自己與朝中的聯繫,可仍舊會關注朝中發生的大事,這幾個月突然冒出來的頭號倖臣秦天德他自然聽過。
對於如今的部分傳言,說是二秦不和之類的,他根本就不相信。一筆寫不出兩個秦字,就算秦天德有心取代秦檜,也絕不會這麼早就表露端倪,而秦檜也絕不會放任這種能夠威脅到自身的傢伙發展壯大的。
正是由於他對秦檜的瞭解,因此他斷定這種傳言多半是出自秦檜的手筆,爲的就是迷惑一些對秦檜不忠的黨羽,然後藉機剪除,要不然二秦合參趙鼎一事如何解釋?
難道說秦檜看上了我的家產,要對我下手?
出於這種心理,張俊慌忙中將茶杯放到桌案上,臉上擠出一個笑容,略帶緊張的說道:“秦大人開玩笑了,本王與大人素未謀面,不知哪裡得罪了大人,居然引來大人上門問罪?還請大人直言,本王一定賠罪就是。”
對於張俊的膽小,秦天德也沒想到,笑着擺了擺手:“郡王大人說的沒錯,的確是下官開的玩笑,郡王莫要緊張,剛剛若是有驚嚇到郡王的地方,還請原諒則個。”
聽到秦天德如此說法,張俊這才鬆了口氣,心中腹誹不已,臉上卻是笑容更盛。正準備吩咐下人去取些錢銀的時候,秦天德又開口了:“下官此次前來的確是有要事,而郡王看到的那報喜的鵲兒,也的確是個吉兆,因爲郡王馬上就會有天大的喜事了!”
說到這裡秦天德的話音戛然而止,笑而不語的看着張俊,目光最終落在了張俊腰間掛着的一塊白玉鏤空雙鶴玉佩。
張俊收禮和送禮的經驗實在是太豐富了,雖然心疼又有些不甘,可還是毫不遲疑的解下了掛在腰間的白玉鏤空雙鶴玉佩,遞了過去:“不知秦大人所謂的天大喜事,究竟是何事?”
秦天德好不掩飾的一把抓了過去,放在眼前反覆的把玩着,臉上的笑容將內心的貪婪表達的淋漓極致,好半天后才說道:“多謝郡王了。下官前來是要知會郡王一聲,官家不日將要道郡王府上做客,希望郡王能夠妥善安排,這還不是天大的喜事?要知道這是下官極力諫言所致,要不然官家有怎肯輕易離宮?”
最後的那句話秦天德加重的語氣,張俊也不是傻子,不用秦天德再多說,立刻說道:“果真如此,本王自當多謝秦大人了。今日勞煩秦大人專程通知本王,本王心中甚是過意不去,這就命人準備薄禮,希望大人不要推辭。來人,去取五。。。”
“郡王太客氣了,不用那許多,五千兩足以了。”不等張俊說完,秦天德就接過了話茬。
五,五千兩?張俊嘴角抽搐了幾下,他剛纔想說的是五百兩,結果秦天德一開口就翻了十倍!他這回是真的肉疼了,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秦檜的侄兒跟秦檜居然會那麼像!
不過肯要錢的秦天德總好過不要錢的秦天德,對方越是貪婪,那麼他就越是安全。想通了這一點後,張俊毫不遲疑,立刻吩咐下人去賬房去了厚厚一沓銀票,擺到了秦天德面前。
讓張俊想不到的是,秦天德的無恥大有超過秦檜的架勢,這貨居然當着他的面,大模大樣的清點起銀票來。
對此張俊只能視而不見,有命人奉上兩杯新茶,假裝口渴慢慢的品着茶水。
然而,更無恥的一幕出現了。當秦天德數完了銀票後,居然從其中抽出了兩張,推還道他的面前,義正詞嚴的說道:“郡王,非是下官貪財,實在是官家親臨一事事關重要,尤其是官家的安危,郡王更要小心謹慎。
本官在這方面能做的不多,因此只能圖個吉利討個彩頭,取這四千八百兩,取個四平八穩之意,還望郡王不要誤會啊。”
“咳咳!”被茶水嗆住了的張俊連着咳了好幾聲,只弄得面紅耳赤,這纔算舒服一些:“本王知道,大人對官家的忠心,天下皆知,大人無須解釋,本王心知。”
說道這裡,他再次端起了茶杯,這一次他不是要喝茶,而是送客之意。他今日算是領教到秦天德的貪婪了,爲了防止秦天德在弄些事端訛詐於他,只能想着儘快將這個瘟神送走。
秦天德卻好像是根本沒有看懂他端茶之意。他將銀票塞入懷中,然後端起面前的茶杯,用杯蓋輕颳了兩下,細品了一口,又閉上眼回味了一番,這才睜眼笑着說道:“官家命下官全權負責此事,不知張大人準備用何種宴席來招待官家呢?”
聽到秦天德提及這個話題,張俊也不好再趕秦天德了:“秦大人放心,本王自然會用最好的筵宴來招待官家,必定讓官家大飽口福。”
“不知郡王如今可準備好了食單?”
廢話,你剛通知本王,本王那裡能那麼快準備好食單?聽出了秦天德用意的張俊心中抱怨了一句,接着問道:“這個,本王一時間尚未擬好,不知秦大人有何見解。”
“哈哈哈哈!”秦天德忽然仰天大笑起來,“也該是郡王大人福氣到了,下官前兩日高價從他人手中購得一份食單,本想將官家邀至寒舍,以此來討好官家,哪知道這好運氣卻是便宜了郡王大人。也罷,送佛送到西,下官就將這份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食單送給郡王大人好了。”
張俊有些狐疑,弄不清秦天德話中的含義,更想不到世間究竟有什麼食單能夠算得上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秦天德卻是停頓了一下,他需要回憶起那份食單上的內容。由於心中早就有了這個計劃,因此很快他就開口說道:“郡王大人最好命下人備好紙筆記錄,不然下官擔心郡王大人記不下來。”
起初張俊還有些不在意,可是聽到了秦天德念出的食單,不由得目瞪口呆,連忙命下人從賬房喊來了兩個先生,快速記錄起來。
繡花高一行:八果壘、香櫞、真柑、石榴、棖子、鵝梨、乳梨、楂、花木瓜。
樂仙乾果子叉袋兒一行:荔枝、圓眼、香蓮、榧子、榛子、松子、銀杏、犁肉、棗圈、蓮子肉、林檎旋、大蒸棗。
。。。。。。
酒十五盞:
第一盞:花炊鵪子、荔枝白腰子。
第二盞:奶房籤、三脆羹。
第三盞:羊舌籤、萌芽肚眩。
。。。。。。
插食:炒白腰子、炙肚臃、炙鵪子脯、潤雞、潤兔、炙炊餅、炙炊餅臠骨。
勸酒果子庫十番:砌香果子、雕花蜜煎、時新果子、獨裝巴欖子、鹹酸蜜煎、裝大金橘、小橄欖、獨裝新椰子、四時果四色、對裝揀鬆番葡萄、對裝春藕陳公梨。
。。。。。。
準備上細壘四卓。又次細壘二卓:內有蜜煎鹹酸時新脯臘等件。對食十盞二十分:蓮花鴨籤、繭兒羹、三珍膾、南炒鱔、水母膾、鵪子羹、 魚膾、三脆羹、洗手蟹、炸肚。
這原本是歷史上最大的一桌筵席的食單,沒有之一。不過卻並非秦天德所獨創,也不是秦天德從他人手中高價求得,而本應是張俊自己想出來款待趙構的。
只不過秦天德既然來了,這份食單自然就成了他的東西,由他親口提出,然後轉賣給張俊。張俊的下場在趙構同意秦天德請求之時就已經確定了,只不過到那時秦天德沒有機會在其中上下其手,只能提前撈些好處了。
這份食單秦天德說是送給張俊,可張俊又怎會聽不出這僅是一個客套話,要知道能夠請得趙構赴宴就已經是天大的榮耀了,而且在他看來,這對他也算是一重保障。
因此秦天德又從張俊那裡要來了十個四平八穩,只不過張俊一時間難以立刻拿出那麼多四平八穩,二人說好三日內張俊會派人將這十個四平八穩送至秦府。
從清河郡王府出來,秦天德隨手將那白玉鏤空雙鶴玉佩丟給了秦三,算是賞賜,然後又從懷中掏出百兩銀票交給牛二娃,讓其破開後分給其餘下人。
秦三牛二娃以及轎伕和每日護送秦天德的下人算是又過年了,一個個臉上眉開眼笑,口中不停的吹捧着秦天德。
到底牛二娃實誠一些,沒有被這份喜悅衝昏了頭腦,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少爺,剛剛你在郡王府的時候,普安王府派人通傳,說是普安王下午請您過府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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