輔兵,而非府兵。
兩者雖同音,但卻天差地別。
府兵乃是隋唐時期軍隊的骨幹和中堅力量,是盛唐稱霸天下的資本,非良家子不可爲。
每每作戰自帶戰馬、甲冑、弓箭、唐刀以及乾糧,因此每一個府兵,俱都家境殷實,甚至不乏世家門閥的子弟。
忙時耕田,閒時操練。
若是關中子弟,每年還需上京,由李世民親自領軍操練一段時日。
而輔兵,顧名思義,就是輔助兵種。
輔兵主要職責,是承擔作戰時的軍中雜役,比如挖掘壕溝,建築營壘,運輸糧草輜重乃至埋鍋造飯。
若戰事緊急,輔兵拿上刀箭,也能投入戰場之中。
宋時的廂軍其實就是輔兵,只不過這些年廂軍徹底爛完了,變成了乞丐難民收容所。
時至今日,北宋已經沒有輔兵了,而輔兵也被民夫所替代。
但韓楨卻不想如此,兵就是兵,農就是農,千萬不能混爲一談。
所以,他打算成立輔兵營,同樣有薪水,日日操練。
不過薪水待遇和操練強度,比起正規軍,都會降低不少。
屆時打下壽光與昌平後,鎮海軍直接解散。
而武衛軍與敢熾軍戰俘,則挑選精銳充入青州軍,次一些的則編爲輔軍。
至於剩下的歪瓜裂棗,便放歸鄉野,讓他們開荒種田。
剛好城外有兩個軍營,武衛軍營安置正規軍,鎮海軍營則是輔兵。
“末將遵命!”
張和抱拳應道,匆匆出了大堂。
韓楨轉頭看向朱吉,笑問道:“朱員外近日可好?”
“尚可。”
朱吉神色複雜,語氣感慨道:“還未恭喜縣長拿下益都郡。”
當初第一次見韓楨時,對方僅僅只是佔了個小村子,手下十來個人。
這才短短兩個月時間,已經成長爲一方巨寇。
別看如今治下僅有益都和臨淄兩個縣城,可實際上朱吉心裡清楚,整個青州都是韓楨的囊中之物,只不過暫時還不想過早暴露,所以才一直未動手罷了。
聞言,韓楨搖頭失笑道:“這麼早拿下益都非我所願。”
“益都畢竟是一州郡城,也算有得有失罷。”
朱吉安慰一句後,問道:“不知縣長此次喚俺來,有何吩咐?”
“我已準備對壽光、昌平用兵,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拿下兩縣。”
韓楨語氣平淡,卻透着濃郁的自信。
略微頓了頓,他繼續說道:“張萬仙將這兩縣富商大戶以及官吏屠殺殆盡,拿下之後,兩縣百廢待興。屆時需要你幫忙,讓兩縣的商業重新煥發生機。”
其實不用幹預,兩縣的商業也會慢慢恢復,畢竟有需求就有市場,有市場自然也就有商業。
但這樣太慢了,需要好幾年時間。
若是有外力帶動,能大大縮減時間。
“除此之外,濰、萊、登三州精鹽市場也需鋪開。”
朱吉點頭道:“此事不難,儘管交予俺便是。”
“嗯。”
韓楨滿意的笑道:“這幾日你暫且在郡城中歇一歇,住所我已幫你安排好了。”
“有勞了。”
朱吉道了聲謝。
韓楨吩咐道:“幫我把胥吏們叫進來罷。”
不多時,一百號胥吏紛紛走進大堂,將寬敞的大堂擠得滿滿當當。
這些胥吏都不是傻子,得知要調往益都後,心裡便隱隱已經猜到了。
此刻,這些胥吏們看向韓楨的目光中,充滿了期待。
環顧一圈,韓楨正色道:“我已發兵壽光、昌平,待打下之後,屆時兩縣將會有六個官職空缺!”
唰!
話音剛落,只見大堂中的胥吏們一個個神色興奮,呼吸急促。
來了!
當官的機會來了。
雖說一百人搶奪六個名額,競爭有些激烈,可終歸是機會啊。
胥吏不怕吃苦,他們怕的是看不到希望。
現在,韓楨親手爲他們砸開了天花板,打開了上升的通道。
對此,胥吏們無比感激。
端坐在堂案後方,韓楨將胥吏們的反應盡收眼底。
他微微一笑,繼續說道:“在此之前,伱等需在劉宓劉通判手下任職一段時日,負責清查戶籍、釐定田地等差事。可明白?”
“明白!”
一百號胥吏齊齊高聲應道。
他們聽出了韓楨的言外之意,此次差事,估摸着就是最後的考覈了。
念及此處,胥吏們一個個幹勁十足。
韓楨吩咐道:“你等舟車勞頓,想來也累了,住所已安排好了,且好好歇息罷。明日卯時,於府衙點卯。”
聞言,一名胥吏拱手道:“縣長,俺不累,能否立刻辦差?”
這句話就像投入水中的石子,蕩起一圈圈漣漪。
其他胥吏也紛紛開口,表示自己不累。
見到這一幕,韓楨心頭暗笑。
卷。
都給我捲起來!
韓楨下令道:“既如此,你等便去戶曹點卯,自會有人爲你等安排差事。”
“小的告退。”
胥吏們行了一禮後,紛紛退出大堂,在皁吏的帶領下,直奔戶曹而去。
清查人口、賬目,釐定田地這種差事,他們已經在臨淄縣做過,一個個業務熟練,很快便能上手。
有了這些胥吏幫忙,效率將會大大提升,估計十天半個月就能交差了。
到了那時,壽光與昌平也應該拿下了。
……
……
平日裡低調的麻家,今日卻大張旗鼓。
硃紅色的大門敞開,高高的門檻被抽掉,方便貴客出入。
兩名僕役,正踩在梯子上,將燈籠掛在屋檐下。
宅院內,丫鬟們忙的腳不沾地,青石板鋪就的地面,被清掃的乾乾淨淨,隨後又在上面潑上水,再度清洗一遍。
大廳之內更是被擦拭的一塵不染,簡直比新年的掃塵日都要細緻。
廚房內,胖胖的廚娘正在準備各種食材。
鮮魚、雞鴨、牛羊肉以及各色應季蔬菜。
後宅小院。
麻舒窈端坐在臥室的軟榻之上,捧着一本話本,看的津津有味。
時不時捻起一枚果脯放入口中,愜意且慵懶。
就在這時,樓下響起小丫鬟的呼喊:“小娘子,小娘子。”
放下話本,麻舒窈將腦袋探出窗外,好奇道:“何事?”
只見樓下的小丫鬟仰着頭,答道:“阿郎喚你去書房哩。”
“哦。”
麻舒窈應了一聲,穿上繡鞋,蹦蹦跳跳下了樓。
出了小院,眼前熱火朝天的一幕,讓她不由微微一愣。
麻舒窈一雙美目中滿是疑惑,問道:“這是怎地了?”
“聽說今晚有貴客上門。”小丫鬟解釋道。
“誰?”
麻舒窈頓時來了興致,追問道。
小丫鬟搖搖頭:“這俺就不曉得了。”
沿着長廊,穿過一片假山水榭,麻舒窈一路來到書房。
敲了敲門,小丫頭這才推門走進書房中。
麻彥民和藹的笑道:“悠悠來啦!”
一進來,麻舒窈便迫不及待地問道:“阿爺,今日要宴請誰呀?”
“還能有誰?”
麻彥民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麻舒窈神色恍然的點了點頭:“我曉得了。”
整個益都郡,值得麻家如此慎重對待的,也就只有縣長了。
麻彥民朝她招招手:“悠悠啊,來,坐下。”
聞言,麻舒窈來到說桌前坐下,一臉乖巧地看着自家阿爺。
迎着那雙充滿靈氣的眸子,麻彥民心中長嘆一聲,而後笑道:“悠悠啊,阿爺爲你挑了一個好夫婿。”
夫婿?
麻舒窈先是一愣,大眼睛撲閃撲閃。
待回過神後,她脫口道:“阿爺挑的是韓楨罷。”
今日家中如此隆重的迎接韓楨,眼下阿爺又這般說,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說起韓楨,她的腦海中不由閃過那道英武霸氣的身影,以及那道如猛虎般攝人的眼神。
以前看話本,總覺得話本中對於英雄、梟雄的描述太過模糊,抽象。
可昨日見到韓楨後,她心中不由升起一個念頭。
所謂英雄豪傑,當如是也!
而現在,阿爺卻忽然將自己許配給了韓楨。
念及此處,麻舒窈心頭不由一顫,手腳也隱隱有些發軟。
見她神色木然,麻彥民以爲她不喜歡,趕忙勸道:“悠悠放心,阿爺不會害你。雖是妾室,但韓楨必成大器,往後成就絕不止於此,嫁於他爲妾室,不會辱沒了你的身份和才情。”
“婚姻大事,阿爺做主便是,何需問我。”
麻舒窈微微低下頭,輕輕咬脣,盡顯小女兒態。
往日裡,她時常與阿爺頑笑,可如今真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女子的矜持與羞澀,頓時一下子全涌上來了。
麻彥民微微嘆了口氣,語氣感慨道:“阿爺其實也不想你這麼早嫁人,原本打算讓你在家中多過兩年無憂無慮的閨中日子,多陪一陪你孃親。”
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韓楨這樣的潛龍,若是猶豫半分,便會被旁人搶先一步。
到了那時,就追悔莫及嘍。
麻舒窈搖了搖頭:“阿爺說這些太早了,那韓楨胸懷大志,說不得還看不上我們麻家這樣的小門小戶,徒增笑話。”
麻彥邦忍不住打趣道:“唉,當真是女大不中留,方纔還一臉不情不願,這會兒卻又急了。”
麻舒窈頓時鬧了個大紅臉,膩聲嗔怪道:“阿爺呀!”
“好好好,阿爺不說了。”
打趣過後,麻彥民收斂起笑意,語氣自信道:“悠悠放心,他會同意的。我們麻家的嫁妝,沒人能拒絕!”
“阿爺又說笑了,妾室哪來的嫁妝之說。”麻舒窈羞澀之餘,心中又有些失落。
不管怎麼說,妾室到底是妾室,哪裡能比得上正妻。
作爲女子,麻舒窈何嘗不想出嫁之時,身着一席大綠的嫁衣呢。
從古至今,妾的地位都很低。
男子納妾,就如同買一個婢女一般,既無三書六聘,也無十里紅妝。
僅有一頂青衣轎,匆匆入偏門,不拜天地,不拜父母。
哪怕妾室極爲受寵,了不起也就擺幾桌酒席,請親朋好友一起飲宴。
麻彥民眼中閃過一絲自責:“悠悠,委屈你了。”
對於這個孫女,他是打心底裡疼愛。
麻舒窈搖了搖頭,反而安慰道:“阿爺不必自責,這些年阿爺和大伯都對我疼愛有加,如今該是悠悠回報麻家了。”
她聰慧過人,自家阿爺的心思,心裡一清二楚。
大伯資質平庸,於讀書一道也無天賦,又是個優柔寡斷的性子,做個守成之君都難。
膝下雖有兩子,卻也都不成器。
等到阿爺百年之後,麻家再無扛鼎之人。
因此,當發現韓楨是一條潛龍之後,便決定把寶壓在自己身上。
往後若韓楨事成,憑藉她的身份,能保麻家百年富貴。
麻彥民長嘆一聲:“你若是男子,阿爺又何需出此下策啊。”
……
……
傍晚。
忙碌了一天的韓楨,騎上戰馬回到府邸。
沐浴更衣,換上一身錦袍後,韓楨架馬來到麻家。
麻允迪領着兩名僕役,早早地便等在大門外。
見到韓楨到來,麻允迪作揖道:“今日蒙縣長大駕光臨,寒舍蓬蓽生輝,不勝榮幸。”
“麻郎君客氣了。”
韓楨翻身下馬,笑着拱了拱手。
麻允迪伸手邀請道:“縣長快請,家父已備好了薄酒。”
“嗯。”
韓楨點了點頭,將繮繩遞給僕役,邁步踏入大門。
此時,天色漸晚,麻家宅院內點起盞盞彩燈。
在麻允迪的帶領下,兩人穿過亭閣水榭,來到大廳之中。
麻彥民立刻迎上前。
韓楨寒暄道:“麻員外,叨擾了。”
“縣長能來,已是給足了老拙臉面,何談叨擾。”麻彥民姿態擺的很低。
事實上,在他心中,韓楨已非反賊,而是一條能夠騰雲駕霧的蛟龍。
在一陣寒暄中,韓楨被請上主位坐下。
下一刻,丫鬟們端着一盤盤精美的菜餚上了桌。
趁着丫鬟佈置酒菜的間隙,麻彥民笑吟吟地說道:“老拙有個孫女,對縣長甚是敬仰,一直求着老拙,想要一睹縣長風采。”
韓楨隱隱已經猜到了什麼,不動聲色地說道:“既如此,且喚出來見上一見。”
麻彥民立即吩咐道:“去將悠悠喚來。”
不多時,一位明眸皓齒的少女,盈盈走進大廳。
待看清少女之後,韓楨不由挑了挑眉。
正是昨日腳店二樓的兩名女子之一。
麻舒窈嘴角含笑,落落大方地行了個萬福禮:“麻舒窈見過縣長。”
韓楨上下打量了對方一眼,五官精緻,氣質甜美,眉宇間還有一股稚氣。
倒是個難得的美人。
就單論容貌而言,是韓楨目前爲止,見過最好看的女子,沒有之一。
只是當看到麻舒窈頭頂的雙丫髻時,不由微微一愣。
未成年?
一瞬間,韓楨只覺索然無味。
他對這種小屁孩實在沒什麼興趣,年紀太小了,哪裡有什麼情趣可言。
再說了,這個年紀身子骨都沒長開,這會兒又無避運措施,若是不小心懷孕了,很有可能一屍兩命。
到了那時,可真就造孽了。
察覺到韓楨的眼神變化,麻彥民心裡頓時咯噔一下。
這韓楨的眼光竟這般高?
連悠悠這樣的容姿,都看不上?
念及此處,麻彥民試探道:“縣長,老拙這孫女如何?”
“霞姿月韻,顧盼生姿,秀外慧中。”
韓楨搜腸刮肚,努力想出了幾個成語。
聽到韓楨的誇讚,麻舒窈眼中閃過一絲羞澀。
見到這一幕,麻彥民乾脆也不裝了,攤牌道:“縣長初至郡城,身邊也無體己人。老拙欲將悠悠許配給縣長爲妾,如何?”
韓楨搖頭道:“小娘子年歲還小,說這些尚早了。”
感情是嫌悠悠年紀小啊!
麻彥民趕忙解釋道:“縣長有所不知,再有幾月,便可行笄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