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聽到韓楨自稱爲朕,李黑虎心中冷笑一聲。
果然,沒有男人能抵擋這個東西,孫堅、袁術、王莽……乃至於先祖李昪同樣如此,現在又多了一個韓楨。
旋即,她的心裡不由冒出了一個疑慮。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這八個字,對男人的誘惑竟如此之大?
連韓楨這等心性的豪傑,方纔都不由心神失守,口稱爲朕。
片刻後,李黑虎挑眉道:“你就不怕我拿個假貨騙你?”
韓楨緩緩從傳國玉璽上收回目光,語氣平淡道:“你敢麼?”
黑山寨只要一日在山東地界,他就不怕李黑虎騙自己。
其次,自從後唐末帝李從珂自焚,導致傳國玉璽消失,至今還不到兩百年。
如此短的時間,關於傳國玉璽的記載並未徹底消失,真僞一查便知。
“倒是有幾分雄主氣魄!”
李黑虎那雙鳳目之中閃過一抹異色。
韓楨問道:“伱是李從珂的後人?”
李黑虎搖搖頭,清冷的聲音解釋道:“我本名李南嘉,乃南唐之後,祖上是後主李煜的長孫李正言。”
聞言,韓楨略顯詫異道:“原道是南唐的公主,不過這傳國玉璽怎會落到你的手中?”
以他對南唐歷史的瞭解,只記得一個文采風流的後主李煜,以及大小周後。
不過即便如此,也曉得後唐與南唐並未有任何關係。
“清泰三年閏十一月二十六日,大勢已去的唐廢帝,率曹太后、劉皇后以及兒子李重美等人登上玄武樓,自焚而死。小公主幼澄卻在一衆內侍的保護下,攜帶傳國玉璽逃亡江南。”
“彼時,我南唐太祖李昪還只是左僕射兼參知政事,並無稱帝的野心。幼澄公主以傳國玉璽相托,換取庇護,太祖應之。二十年後,太祖稱帝登基,定國號爲南唐。”
文物都講究一個傳承,更別提這件堪比九鼎與軒轅劍的傳國玉璽了。
哪怕知道它是真的,但若沒有個讓人信服的來龍去脈,旁人始終會心存疑慮。
李黑虎這席話,就是在爲韓楨以及他手中的傳國玉璽做背書。
往後,他韓楨奪了天下,那也是名正言順,天命所歸。
如果當初趙大陳橋兵變之時,有傳國玉璽在手,那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得國不正?
錯!
那是天命所歸!
“原來如此!”
韓楨微微頜首,將傳國玉璽放回木盒之中。
原來是南唐的公主,難怪這麼恨趙宋。
如此,便能解釋的清黑山賊一系列的奇怪操作。
李黑虎說道:“今日我已去信一封新市鎮,你可派人去接收戰俘。”
“嗯!”
韓楨應了一聲。
李黑虎保證道:“你放心,除開黑山寨的弟兄,我一個人都不會多帶。往後我等便是老死在山中,也絕不會踏出山門一步。”
韓楨目光如炬,看着她說道:“我說了,在我治下,沒有黑山寨!”
“你想反悔?”
李黑虎柳眉輕蹙。
“從今日起,黑山寨改寨爲鎮,上繳所有軍械,你爲監鎮,有自治之權。不過,受臨淄縣統轄,該交的稅,一文都不能少!”
韓楨語調雖輕,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勢。
渾身上下散發的煞氣,讓李黑虎呼吸一滯。
只見她神色一陣變幻,掙扎了許久,最終咬牙道:“好,就依你!”
聞言,韓楨微微一笑,幾乎凝結成實質的煞氣也逐漸散去,吩咐道:“待新市鎮的黑山賊來了後,你便領着人回黑山鎮罷。鎮中一應職務,你可自行處置,但需報備臨淄縣縣衙,登記造冊。”
“好!”
李黑虎點了點頭,轉身便要走。
忽地,她腳步一頓,說道:“臨走前,再送你一份大禮。我知曉柴家後人隱居在何處,往後你若想推翻趙宋,興許用得上。”
“不必了!”
韓楨擺擺手,自信道:“該是我的,我自己會去取,用不着利用一羣可憐人!”
深深看了他一眼,李黑虎推門離去。
目視着李黑虎離去的背影,韓楨又將目光放在傳國玉璽之上。
“報!”
就在這時,大堂外傳來一聲急報。
韓楨蓋上木盒,吩咐道:“進來!”
下一刻,一名斥候快步走進大堂,高聲道:“稟縣長,禹城方向斥候來報,今日一早,樑方平率大軍與張俊匯合,倉惶出逃,往大名府方向而去!斥候營的弟兄前往禹城查看,發現城中糧倉,還有數千石糧草。”
樑方平又跑了?
這閹人恁是能跑,關鍵每次逃跑,都還打亂了他的計劃。
韓楨對西軍那三千騎兵可是眼饞的很,只待打下禹城,騎兵營立刻就能擴充。
結果樑方平這廝,愣是不帶絲毫猶豫,當晚得知消息,第二天一大早就溜了,連糧草都沒有全部帶走,可見跑的有多匆忙。
沉吟片刻,韓楨下令道:“着令史文輝坐鎮歷城,接管城中民政。令魏大整編西軍戰俘,順便屯兵臨邑與禹城。令聶東統兵一萬,趕往界首鎮與于軍匯合,十五日之內,拿下東平府與襲慶府。”
東平、襲慶這兩府必須拿下,配合濟南府,這三府握在手中,纔算真正是進可攻,退可守。
“命劉錡統騎兵營備戰,捨棄輜重,輕裝上陣,一人兩馬,人馬只帶一日口糧,隨我追擊敵軍!”
“得令!”
一名親衛高聲應道,隨後拿着韓楨手諭,直奔軍營而去。
隨着一條條指令發出,整個軍營再次忙碌了起來。
不多時,史文輝便帶着一羣隨軍書記來到府衙,接手民政。
而韓楨率領一衆親衛,架馬回到軍營。
軍營中,劉錡率領的騎兵營已經整裝完畢。韓楨也不廢話,大手一揮:“出發!”
轟隆隆!
戰馬奔騰聲響起。
一人兩馬,俱都是戰馬,且輕裝上陣,只帶一日口糧,這明顯是要就糧於敵。
如此一來,便能將騎兵的機動性提升到極致,日行百里不在話下。
四千餘騎兵,下午出發,晚上便趕到了禹城。
此時的禹城,徹底成了一座空城,城中只有青州軍的十幾名斥候。
在禹城歇息一夜,吃飽喝足後,翌日一大早,再次上路。
樑方平哪怕走得急,帶總歸有不少輜重糧草,一日能走五十里已經極限。
韓楨預計,當天傍晚,便能追上他們。
……
……
青州,益都。
今日是大年初三,年節將末,但整個郡城的百姓卻依舊陷入一片歡慶的海洋之中。
西軍又敗了。
而且與前三次不同,乃是主力大敗,一衆將領被俘,只餘一支殘兵逃走。
所有人都知道,這山東,要改姓韓了。
其中最振奮與激動的,當屬胥吏。
整個山東那麼多州縣,起碼能出上百個官位的實缺。
一時間,這些個胥吏們拼了命一樣的辦差,只求能在每月月末考覈中,評上一個甲等,好參加鎖廳試。
下了差之後,或頭懸梁錐刺股的讀書,或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商討治國利民之政策。
麻允迪這段時間忙的腳不沾地,就連年節都沒怎麼過,只是大年夜裡在家中吃了一頓年夜飯,便又匆匆離去了。
進奏院日夜趕工,一份份邸報,順着官道被送外各路州縣。
麻家的地位,也隨之水漲船高,前來拜訪的賓客絡繹不絕。
先前麻家將長孫女許給韓楨做妾時,不少高門大戶明面上沒說什麼,卻在背地裡嗤笑。
如今,他們卻是笑不出來了。
妾?
這麻舒窈哪裡是小妾,分明是妃子!
好在麻彥民拎的清,謊稱身體抱恙,閉門謝客。
老頭活了這麼些年,看的通透,知道越是這個時候,麻家越是要低調。
後院小樓中。
林晚晴正在指導麻舒窈,親手給嫁衣上縫金線。
她現在的身份今非昔比,嫁衣也該合乎規制纔是,否則會惹人笑話。
鳳冠霞帔,缺一不可。
《宋史·輿服三》載,妃子受冊封和朝賀時,須戴首飾花九株並兩博鬢,以及九翬四鳳形制的冠飾。
鳳冠霞帔制式複雜,且工藝繁瑣,需尋手藝高超的匠人制作。
但霞帔之下的嫁衣,卻需女子親手縫製。
正所謂,年年壓金線。
林晚晴柔聲細語,耐心的手把手教導:“金線軟脆,不能使蠻力,需得用巧勁。”
麻舒窈忽地說道:“阿孃,待我過了門,你也搬去一起住罷?”
“你這丫頭,說的甚麼渾話!”
林晚晴被這番話氣笑了,伸手在她額頭上,重重點了一下。
“我捨不得阿孃嘛。”
麻舒窈放下嫁衣,依偎在林晚晴的懷中。
林晚晴揉着她的小腦袋,柔聲道:“阿孃也捨不得你,可你總歸是要嫁人生子。”
“阿孃放心,夫君性情寬厚,不會過於拘束於我,到時我會時常回來探望阿孃的。”麻舒窈說着,嘴角勾起一抹甜甜的笑意。
“不知羞,還未過門,倒想起過門後的日子了。”
娘倆正嬉鬧着,就見小丫鬟珠珠推門走進來,通報道:“夫人,小娘子,李夫人來了!”
林晚晴雙眼一亮,吩咐道:“姐姐來了,快請!”
“噯!”
珠珠清脆的應了一聲。
不多時,李清照邁步走進閨房。
林晚晴問道:“外頭天寒地凍,姐姐今兒個怎麼捨得出門了?”
閨蜜十幾年,她對李清照可是極爲熟悉。
李清照怕冷,有貓冬兒的習慣,每到冬日,便不願出門。
閨房內溫暖如春,李清照脫下厚重的皮氅,來到軟榻坐下,面色爲難道:“今日來,是有件事想麻煩悠悠。”
林晚晴問道:“姐姐有何事?”
“韓縣長如今打退了西軍,遲早要拿下其他京東州縣。”
三個女人都是玲瓏心思,李清照只是稍稍提了一句,林晚晴與麻舒窈便立刻明白了。
李清照的夫君趙明誠,時任萊州知州。
此次前來,是想保住夫君的性命。
麻舒窈提議道:“李姨不如去信一封,告知趙伯伯,屆時大軍壓境,只需打開城門,自會安然無恙。”
“是呀姐姐。”
林晚晴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李清朝對趙宋無感,早年間蔡京的所作所爲,讓她心懷芥蒂。
辭了官也好,生活雖會清貧些,但能夫妻重聚,也是一樁喜事。
念及此處,李清照嘆了口氣:“這……我試一試罷,但願夫君能聽信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