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軍爺,主家催得急,這批皮子需得儘快交貨,還望通融通融。”
商隊總管滿臉堆笑,手腕一翻,一袋銅錢便出現在手中,跨步上前,隱晦的將銅錢塞入士兵懷中。
這一路行來,他都是用這個法子躲避盤查。
那些個趙宋士兵一個個見錢眼開,收到錢後,只是象徵性的瞅一眼,便立馬放行。
然而,只見那名青州軍士兵面色一變,厲聲道:“幹甚?”
“這……”
商隊總管一愣,只覺這士兵是個愣頭青,白送錢還不要。
下一刻,那士兵大吼一聲:“這支商隊有問題!”
嘩啦!
城門的士兵頓時蜂擁而至,一個個眼中透着興奮。
軍功來了!
與此同時,城樓之上,一柄柄神臂弩以及數架三弓牀弩調整角度,對準下方的商隊。
看了看將商隊團團圍住的青州軍,又擡頭看了眼城樓上的強弩,商隊總管嚥了口唾沫,神色慌亂。
爲首的隊正語氣冰冷道:“所有人,下馬接受盤查,否則殺無赦!”
就在這時,馬車之內響起一陣女真語。
聞言,那商隊總管臉上的慌亂之色消散了一些,壓低聲音道:“我等乃是金國使節,奉金國陛下旨意,前來議事。喬裝打扮,只爲避開趙宋耳目,城門人口衆多,莫要在此節外生枝。”
金國使節?
隊正瞳孔猛地一縮,並未盡信對方的話,而是上前來到馬車前,撩起門簾一角。
馬車之內,完顏謀衍端坐其中,雖穿着漢人的衣裳,可頭上的髮飾卻是典型的金人模樣。
一時間,隊正心下已經信了七八分。
迅速放下簾子,他神色鄭重的吩咐道:“押送商隊進城!”
這種事兒不是他一個小小隊正能摻和的,於是又派人去縣衙通知知縣與都統張和。
……
縣衙大堂。
完顏謀衍負手而立,此刻的他已經戴上了皮帽,目光輕蔑的打量着衆人。
知縣應錦正在主簿檢查使節文書。
一旁的張和問道:“怎麼樣,是真的麼?”
應錦不太確定道:“從行文與制式來看,確實是國書。不過本官沒見過金國使團的文書,無法確定印章真僞。”
他早先只是一個舉人而已,哪裡見過金人的書文,所以不敢妄下斷語。
至於完顏謀衍是金人,並不能代表甚麼。
在遼國乃至趙宋河北地區,存在着大量的女真族奴隸。
完顏阿骨打攻破遼國上京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花錢從遼人和漢人手中,贖回女真族的奴隸。
哪怕到了如今,女真族的奴隸依舊不在少數。
張和提議道:“不如先送去益都,交由縣長親自處置。”
“可!”
應錦連忙點頭。
這種燙手的山芋,他可不願意多沾。
眼下能送走,他自然贊成。
“漢人就是麻煩。”
就在這時,完顏謀衍操着一口生硬的漢話,趾高氣昂的吩咐道:“爲我安排一個住處,再幫我找幾個漢家女人。”
漢家女子雖柔弱,但不得不說,比之金人與遼人更加細嫩。
張和眼中閃過一絲殺意,冷聲道:“蠻夷就是蠻夷,不知禮數,與禽獸無異。”
“你說甚麼?”
完顏謀衍暴喝一聲,一雙嗜血的目光,死死盯着張和。
“怎地?”
張和絲毫不懼,右手緩緩搭在刀柄之上。
見狀,應錦趕忙勸道:“張都統莫要衝動,爲了一個金人不值當。若真是金國使節,縣長恐會怪罪。”
一個金人,殺了也就殺了。
應錦擔心的是對方身份,若是攪和了縣長的大事,那就麻煩了。
“哼!”
張和冷哼一聲,緩緩鬆開刀柄:“這裡不是金國,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胡忠,現命你領三百精兵,將這些金人儘快押解到益都。”
“末將領命!”
胡忠抱拳應道,而後朝着完顏謀衍說道:“走罷!”
“記住,我叫完顏謀衍,往後我會親手摘下伱的腦袋!”
完顏謀衍深深看了一眼張和,轉身離去。
……
“金國使節?”
當日傍晚,韓楨就收到了從禹城加急送來的密報。
史文輝沉吟道:“金人狼子野心,前陣子出兵侵吞應、蔚二州,明顯是爲南下做打算。此番喬裝打扮前來,定然是想與縣長商議聯手攻宋之事。”
一旁的趙霆點頭附和:“史僕射言之有理。”
若非聯手攻宋,金人使節又何必喬裝打扮,掩人耳目呢。
韓楨好整以暇的問道:“你們覺得該如何?”
趙霆冷笑道:“金人狡詐,不可盡信。如今趙宋十幾萬大軍,屯兵於大名府、興仁府與應天府三地,聯手攻宋,說得好聽,實則是把我們當槍使。臣覺得,縣長應當果斷拒絕。”
“沒錯!”
史文輝先是贊同一句,而後語氣興奮道:“說起來,金人攻宋對縣長來說是一件好事,也是一個機會。縣長只需隔岸觀火,坐收漁翁之利。若是趙宋敗了,縣長可趁勢侵吞河北及兩淮之地。甚至,連京畿之地都未嘗不可收歸手中。”
趙霆聽得雙眼放光,只覺心潮涌動。
一旦拿下兩淮與河北,疆域便可提升數倍。
且,兩淮氣候宜人,可作爲糧倉。
韓楨卻搖頭失笑:“你想的太簡單了。不管是金人還是趙宋,都不可能對我放任不管,必定會派重兵嚴防,想要坐收漁翁之利,只怕會受到兩面夾擊。”
“是臣草率了。”
史文輝拱手道。
趙霆問道:“依縣長之見,該當如何?”“不管我與趙宋如何,那都是漢人自家的事,肉爛在鍋裡,誰吃都無妨。”
韓楨一字一句道:“金人要打,京畿我也要!”
聞言,趙霆遲疑道:“縣長,那金人使節還見不見?”
韓楨吩咐道:“來都來了,見上一面罷,看看金國到底想耍甚麼花招。”
……
……
五日後。
胡忠押解着金國使節隊伍,趕到益都。
這五日時間,完顏謀衍被限制在馬車上,不允許下車,吃喝拉撒睡都在車上解決。
這讓完顏謀衍如何忍受的了,但胡忠卻不管那麼多。
商隊總管爲此交涉了數次,都被胡忠用冰冷的語氣拒絕。
完顏謀衍雖性情殘暴,可不是傻子。
相反,他作爲金國年輕一輩的貴族,自幼學習遼、漢語言和文化,比老一輩女真人更聰明,心思更加縝密。
知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
可知道歸知道,心中的怒氣,卻已積蓄到了極點。
抵達益都已是傍晚,在臨時館驛住了一夜後,完顏謀衍等人被帶到少陽宮。
商隊大半都是僱傭來的遼國漢人,真正的使節團隊,只有三人。
除開完顏謀衍之外,還有兩名文士。
這二人本是黃龍府的遼人,自從完顏阿骨打攻破黃龍府後,便歸附了金人,當了文官。
少陽宮大殿內,四部主官俱在。
韓楨端坐於堂案後方,面色無悲無喜,看不出表情。
“金國使節到!”
伴隨着殿外補官的唱喏,三道身影踏入大殿。
完顏謀衍環顧一圈大殿,而後目光落在韓楨身上,眼中閃過一絲不屑,朗聲道:“你便是韓楨?”
“放肆!”
謝鼎怒斥一聲。
趙霆等人也紛紛怒目而視。
完顏謀衍冷笑一聲,用生硬的漢話說道:“我是金國使節,代表的乃是金國皇帝。你等只不過是一介反賊而已,直呼其名,有何不可?”
在他眼裡,韓楨不過是一個小小反賊而已,只佔據了山東之地,而他代表的卻是金國皇帝,雙方不管是從法統地位,還是實力,都完全不對等。
所以,他何需客氣?
哪怕是面對趙宋二品大員,完顏謀衍也是直呼其名,想罵就罵,更何況一介反賊。
韓楨忽地笑了,問道:“金國使節前來山東,所謂何事?”
見狀,完顏謀衍臉上的輕視之色更濃了,用居高臨下的口吻說道:“我國陛下準備南下攻宋,命你一齊起兵。屆時打下了宋國,賞你個皇帝當一當。”
話中的命令口吻,以及施捨之意,讓一衆文臣面色憤怒。
韓楨臉上的笑意更甚了。
只見他緩緩站起身,邁步走下殿臺,來到完顏謀衍身前,笑道:“我方纔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完顏謀衍體型也算高大,但站在韓楨面前,卻矮了一頭。
他微微揚起下巴,語氣輕蔑道:“你聽好了,我國陛下命你一齊……”
嗖!
話音未落,一道破風聲響起。
韓楨揚起右手,猛地朝完顏謀衍臉上扇去。
完顏謀衍反應迅猛,擡手想要擋下這記耳光。
然而下一刻,他的瞳孔猛然一縮。
一股巨力自左臂傳來,緊接着,整個人倒飛出去,撞翻了數個桌椅。
“好膽!”
那兩名隨同的使節神色大變,其中一人戟指怒目道:“韓楨,你要與我金國爲敵麼?”
所謂戟指,便是豎起食指和中指,指向他人,羞辱的意味極其明顯。
砰!
韓楨一腳踹出。
恐怖的力道之下,那使節噴出一口血霧,胸口當即塌陷,徑直飛出殿外,當場斃命。
“啊!!!”
就在這時,一道野獸般的咆哮在大殿中響起。
完顏謀衍從地上爬起來,左半邊臉頰高高腫起,口鼻止不住的淌血,其中還夾雜了幾顆脫落的牙齒。
他的左眼,在巨力之下血管爆裂,赤紅一片,看上去格外駭人。
“死!”
完顏謀衍大吼一聲,近乎癲狂一般,朝韓楨衝來。
待衝到近前,揚起拳頭狠狠砸向韓楨的腦袋。
韓楨腳步不動,絲毫沒有閃避的打算。
在拳頭砸來的瞬間,閃電般伸出手,抓住襲向面門的拳頭,隨後用力往下一掰。
咔擦!
清脆的聲響,在大殿中響起。
完顏謀衍的拳頭,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向着自己彎曲。
趙霆等人紛紛嚥了口唾沫,只覺頭皮一陣發麻。
此時的完顏謀衍,已在劇痛中失去了理智,宛如一頭髮狂的野獸,揚起另一隻拳頭砸去。
又一聲脆響傳來,掰斷了完顏謀衍兩隻手腕後,韓楨擡腳將對方膝蓋踹斷。
鬆開手,完顏謀衍頓時癱軟在地上,發出淒厲的嚎叫。
“啊啊啊!!!”
剩下的一名金國使節,此刻已經嚇傻了。
瞥了眼地上如蛆蟲般扭動的完顏謀衍,韓楨上前一步,伸出手,動作輕柔的整整了那名金國使節的衣領。
金國使節嚇得瑟瑟發抖,動都不敢動。
整好了衣衫,韓楨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臉頰,語氣和藹道:“回去之後,幫我向吳乞買帶句話,讓他洗乾淨脖子等着,用不了多久,我會親自去會寧府,摘下他的狗頭!”
金國使節磕磕巴巴地答道:“我……我知曉了。”
韓楨滿意的笑了笑,吩咐道:“帶上這條廢狗,滾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