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相當於全國最高法院。
宋初時,一改唐朝舊制,大理寺不設獄。
元豐年間改制,恢復大理寺獄,設卿一人、少卿二人、正二人、推丞四人等。
一般而言,能被關在大理寺獄的犯人,要麼是罪大惡極,如謀反等罪責,要麼是官員與皇親國戚。
“呼呼呼!”
一間牢房中,傳來沉悶的呼吸聲。
一名囚犯正在打拳,拳勁剛猛,虎虎生風。
張叔夜盤坐在地上,手捧一份青州日報。
他雖是囚徒,可待遇卻不差。
大理寺的官吏也知道,官家想勸降他們。
保不準過段時日,就成了朝中大臣,甚至是自己的上官。
似是練拳聲打擾了自己,張叔夜無奈道:“鵬程你傷勢初愈,莫要折騰了。”
邢萬里停下動作,苦笑道:“相公,俺都快發黴了,若不疏通疏通筋骨,只怕會被憋瘋。”
張叔夜沉聲道:“再等等,咱們很快就會出去了。”
“果真?”
邢萬里心頭一喜。
張叔夜撣了撣手中的青州日報:“昨日齊國舉辦了登基大典,按照慣例會大赦天下,以此收攏民心。”
就在這時,隔壁牢房傳來孫傅的聲音:“嵇仲兄覺得傳國玉璽之事,有幾分真?”
張叔夜沉吟道:“齊國皇帝雖出身草莽,性格卻高傲的很,不屑用這些鬼域伎倆,否則將柴家後人拉出來,豈不是更好?所以吾覺得,傳國玉璽應當是真的。”
孫傅喃喃自語:“難道他真是二郎真君下凡,天命所歸?”
從一介草莽,到建元稱帝,不過才短短三年而已。
其勢頭之迅猛,簡直令人駭然。
劉秀雖也是三年稱帝,可人家是漢室宗親,劉邦九世孫,親爹和叔伯是縣令,外祖父是當地首富,不管是政治資源還是人脈資源,都不是韓楨一個平頭百姓能比的。
甚麼是平頭百姓?
家裡要錢沒錢,要人沒人,了不起有幾畝破地。
這樣的人,憑甚麼能在短短兩三年時間建元稱帝?
就算是方臘、鐘相那也是地主富商,家中有錢有糧。
而今登基大典上,又有南唐公主獻傳國玉璽,這讓一向對鬼神之說敬而遠之的孫傅,此刻都不由開始動搖了。
“伯野兄,子不語怪力亂神!”
張叔夜提醒道。
噠噠噠~
陣陣腳步聲,緩緩傳入幾人耳中。
步伐沉穩,且帶着一股韻味,明顯是官步。
張叔夜與孫傅神色一凜,心知來人地位不小。
腳步越來越近,不多時,一襲玄色官服出現在孫傅等人的視線之中。
謝鼎拱了拱手,輕笑道:“伯野兄、嵇仲兄,別來無恙。”
孫傅拱手回禮,只是語氣中帶着幾分譏諷之意:“守器兄如今登閣入相,宰執天下,風光無限啊。”
謝鼎也不惱,只是回了句:“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伯野兄做得,爲何本官做不得?”
僅這一句,就讓孫傅啞口無言。
此言出自《論語.八佾》,闡述了孔子對於君臣關係的看法。
爲君者,當去讒遠色,賤利而貴德,所以尊賢也;爵其能,重其祿,同其好惡,所以篤親親也;官盛任使,所以敬大臣也;忠信重祿,所以勸士也。
若君主能做到這些,那麼爲臣者,當以死效忠,以報君恩。
若君主昏庸無道,視臣子百姓爲草芥,當視君主爲仇敵。
翻譯翻譯就是,君主賢明,當以死效忠。
君主昏庸無道,那就推翻他,換一個賢明的君主,否則就是愚忠腐儒。
事實上,孫傅他們確實是這麼幹的,逼宋徽宗禪位,換一個皇帝。
謝鼎也是這麼幹的,所以纔會這般說。
張叔夜幫忙解圍道:“守器兄此番前來,所爲何事?”
謝鼎答道:“官家昨日登基,下令大赦天下,赦免釋放諸位。”
“多謝!”
張叔夜拱手道謝。
雖然謝鼎沒言明,但張叔夜可以肯定,對方必然幫忙了。
謝鼎輕笑道:“嵇仲兄客氣了,本官在樊樓設了酒宴,爲諸位接風洗塵。”
身後的獄卒聞言,立刻上前打開牢門。
出了大理寺獄,耀眼的陽光,讓幾人不由眯起眼睛。
坐上馬車,一行人直奔樊樓。
雅間中,吳敏早已等在那裡獨酌。
見狀,孫傅笑罵道:“好你個吳元中,我等的接風宴,你倒是先喝上了。”
“快且坐。”
吳敏招呼他們坐下,同時解釋道:“文縝如今擔任開封府尹,公務繁忙,暫時脫不開身。”
“不礙事。”
孫傅擺擺手。
一行人落座,酒過三巡。
謝鼎緩緩開口道:“嵇仲與伯野兄有大才,不如留在齊國,爲官入仕,造福一方百姓。”
話音剛落,氣氛不由一滯。
張叔夜與孫傅二人沉默不語,似在思索。
倒是邢萬里,坐在角落裡吃的不亦樂乎。見到這一幕,謝鼎朝吳敏使了個眼色。
吳敏沉吟道:“想必伱們通過邸報,也已經知曉,蔡京、童貫復起,趙宋皇帝雖禪位於鄆王楷,退居幕後,可卻依舊暗中操控朝堂。即便能奪得大權,以鄆王楷的品性,只怕又是下一個太上皇。”
“當今官家賢明,心懷百姓,志向遠大,我等當一展胸中抱負,爲萬世開太平,如此方不負寒窗苦讀數十載。”
這番話,可謂是正中要害。
南邊趙宋雖還在,可太上皇依舊掌控朝堂,關鍵是現如今的皇帝乃是鄆王楷。
趙楷甚麼德行,他們豈能不知?
活脫脫一個小號趙佶,就算幫助趙楷奪得大權,又有甚麼用呢?
沉默了半晌,孫傅緩緩開口道:“伯紀後事如何了?”
謝鼎答道:“官家爲其收斂屍骨,並讓伯紀兄的家眷,送歸無錫老家下葬。”
孫傅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謝鼎與吳敏心頭一喜,知道此事成了一半,於是看向張叔夜,問道:“嵇仲兄還有何顧慮?”
張叔夜憂慮道:“當今官家行事太過霸道,殊不知剛則易折,緊弦易斷。”
吳敏正色道:“正因如此,才更需我等,時時勸誡。”
一旁的謝鼎也幫襯道:“亂世當行霸道,待天下安定,四海歸一,再行春風化雨的王道亦不遲。”
聞言,張叔夜嘆息一聲:“罷了罷了,再推辭就顯得吾矯情了。”
謝鼎與吳敏相視一笑。
成了!
……
……
垂拱殿內。
韓楨正在享用着冰飲子,趙富金站在他身後,一雙白嫩的小手,不斷在他肩頭揉捏。
“夫君呀,昨個兒福金姐姐也在蕊珠殿歇息的?”
韓楨拿着勺子的手一滯,而後打趣道:“你當時喝得伶仃大醉,抱着茂德帝姬不鬆手,等你徹底睡熟,宮門早就關了,只能在側室湊合一晚了。”
趙福金的事兒,韓楨是不在乎的,他向來的宗旨是做了就認。
但問題是趙福金自個兒不願意,可能是覺得對妹妹愧疚,昨夜到了側室後,一直哀求韓楨莫要把兩人的關係公諸於衆,甚至不惜主動說往後多來皇宮頑兒。
趙富金撒嬌道:“妾身昨夜喝多了嘛,迷迷糊糊的。”
“呵呵。”
韓楨微微一笑,心頭不由回味趙福金的水潤。
小丫頭繼續說道:“夫君,我們好久沒有一起逛市子了,聽悠悠說今晚兒南城的瓦市子格外熱鬧。”
“好。”
韓楨點點頭。
增進夫妻感情,還是很有必要的。
就在這時,劉昌邁步走上前,稟報道:“陛下,袁院長求見!”
袁工匠回來了!
韓楨忙吩咐道:“快宣!”
“夫君你先忙,妾身先行告退。”
見他有政務要忙,趙富金識趣的離去。
不多時,袁工匠匆匆邁步走進大殿,躬身見禮:“見過陛下。”
看着他滿頭大汗,韓楨吩咐道:“賜坐,上茶!”
“多謝陛下。”
袁工匠受寵若驚。
待袁工匠坐下後,韓楨問道:“幾時回來的?”
“微臣方纔回京。”
“軍工所如何了?”
“回陛下,軍工所再有兩個月便能完工。”
袁工匠說着站起身,從袖兜中取出一副輿圖,展開在堂案上,講解道:“陛下請看,此處是火藥工坊,位於軍工所腹地,東邊臨河的是軍械研究所,南北山腳是工匠住所,西邊則是駐紮士兵的軍營衛所。”
原先韓楨是打算將軍工所放在開封府周邊,可袁工匠率領一幫大匠轉悠了一圈,愣是沒找到合適之所。
最後經過商議,決定安置在泰山山脈之中。
天然環境隱蔽,加上山東又是韓楨的大本營,放在泰山山脈更加放心。
至於交通與運輸問題倒還好,畢竟軍工所是軍械研發中心,不是軍械製造的地方,只負責火藥生產和軍械研發。
軍械製造,另有青州與其他軍械作坊負責生產。
韓楨對軍械所設立了賞金制度,大力鼓勵匠人創新,別怕浪費材料,有靈感,有好點子,立刻投入實驗。
不管是火藥,還是火炮,還是石油,又或是其他軍械,只要研究出突破性成果,便有豐厚的賞賜,甚至封妻廕子。
這筆賞金不走國庫,由內帑支出。
如此一來,便能提高軍工所匠人們的研發熱情。
等往後工學院建造完畢,便能給軍工所源源不斷的輸送人才。
韓楨輕笑道:“待建成之後,朕會親自去巡視一番。”
“陛下,臣此次回來一是探望家眷,二來則是請求撥款的,主要是泰山山脈險峻,開鑿道路花費頗大,這是工程賬目,請陛下過目。”
袁工匠說着,又取出一份摺子呈上去。
接過後,韓楨只是隨便翻看了幾眼,便問道:“還差多少?”
袁工匠搓着手道:“再有一百萬貫,差不多就夠了。”
聞言,韓楨大手一揮,提筆寫下一份手諭,遞過去道:“朕給你一百五十萬貫,去找太府寺拿錢。”
“多謝陛下。”
接過手諭,袁工匠喜笑顏開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