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城後,爲了不引起懷疑,二十名僞裝成沙河莊村民的士兵,先挑着擔子朝菜市口走去。
似他們這般,挑着野菜野味來城中販賣的人不在少數。
這會兒還沒夏收,附近村落的百姓家家戶戶都沒餘糧,採些野菜進城來賣,補貼家用是常事。
而鍾伯約則騎着毛驢來到自家鋪子前,駐足良久。
一夜之間,鋪子不但換了主家,連掌櫃與夥計都換了。
店中掌櫃發現了鍾伯約,走出櫃檯,熱情道:“鍾家大郎可是想買些薰香?”
鍾伯約認得對方,此人是張郎中家的門房。
見他不說話,那掌櫃一拍腦門,故作恍然道:“哦,俺倒是忘了,鍾家大郎如今囊中羞澀,不礙事,進來看一看也無妨。”
鍾伯約心頭冷笑,一言不發的轉身離去。
那掌櫃卻沒放過他,高聲喊道:“店中如今還缺個夥計,鍾家大郎若想來,俺給你留着,月俸兩百文哩。”
目視着他離去的背影,掌櫃面露譏諷,揹着手,哼着小調,重新回到鋪子中。
……
張翼等人帶來的野菜野味已經賣完,化整爲零,假模假樣的四處閒逛,實則是在踩點。
一個時辰後,踩點踩的差不多了,一行人陸陸續續的來到城北的一處巷子匯合。
鍾伯約早早等在巷子裡,見人到齊了,招呼一聲:“跟俺來。”
張翼一行人跟在他身後,在巷子裡七轉八繞,最終來到一處僻靜的院落。
敲了敲門,一名杏眼少婦拉開門,見到鍾伯約,頓時面色一喜,膩聲道:“大郎來了。”
後方的張翼挑了挑眉,面露古怪之色。
昨夜在鍾家宅院,他見過鍾伯約的妻兒。
眼下傻子都看得出來,這是他在外面養的小老婆。
這種事兒,男人都懂。
畢竟家花哪有野花香。
這時,那少婦也發現了張翼等人,正要張口發問,鍾伯約搶先道:“進去再說。”
少婦只得讓開身子,一行人魚貫而入。
院子裡,一個小娃騎在木馬上,叼着手指,怯生生的看着他們。
重新關上大門後,鍾伯約吩咐道:“莫要多問,去屋裡待着,今個兒不管聽到甚麼動靜都不要出來!”
見他神色嚴肅,杏眼少婦心下一驚,但卻沒有多說甚麼,點了點頭後,抱起小娃,乖巧的走向裡屋。
看着少婦窈窕的身姿,張翼豎起大拇指:“鍾大郎好眼光!”
“嘿嘿。”
鍾伯約訕笑一聲,小聲道:“文娘丈夫死的早,俺見她們孤兒寡母的着實可憐,便伸手幫了一把。還請張將軍替俺保密,莫要告訴俺家夫人。”
“放心,我懂。”
張翼拍了拍他的肩膀。
鍾伯約問道:“張將軍,還需俺該做些甚麼?”
張翼交代道:“買些火油回來,越多越好,剩下的事兒太危險,就不勞煩鍾大郎了,交給俺們便是。”
“好!”
鍾伯約鄭重地點點頭。
說罷,他就匆匆出門了。
待他離去後,張翼神色嚴肅,將麾下將士召集起來,從懷中掏出一份簡易地圖,開始佈置:“你們九個負責縱火,其餘人兩兩一組,分散在東南西北各處散佈謠言,帶領百姓衝擊行宮,一定要讓城裡亂起來,越亂越好!”
他們畢竟只有一千人,且無火器火炮,正常攻城,根本就是癡心妄想。
因此,唯有讓郡城亂起來。
郡城一亂,王彥以及麾下將士纔有進城的機會。
“都明白了嗎?”
“明白!”
衆人齊齊應道。
兩個時辰後,鍾伯約騎着毛驢回來,主動解釋道:“俺怕在一處鋪子買太多火油,容易遭人懷疑,於是一處買了一點。”
張翼讚賞的點點頭:“小心駛得萬年船,鍾大郎做的好。”
……
深夜。
邦邦邦~
三更天的梆子聲,自巷外傳來。
此時,郡城內一片寂靜,城中百姓俱都進入了夢鄉。
一處衚衕深處的院落,大門緩緩打開,二十道身影接連躥出,不多時便消失在夜色中。
轟!
漆黑的夜空下,熊熊烈火在一處府邸燃起,火勢迅猛。
不消片刻,火光沖天。
“不好啦,走水了!”
值差巡夜的差役,敲着銅鑼,口中大喊。
刺耳的銅鑼聲,在寂靜的夜空下格外刺耳,不少百姓從睡夢中驚醒。
然而,火光一個接一個出現,不斷在城中各處燃起。
張翼混在人羣中,高聲大吼:“齊軍殺進城啦,鄉親們快跑啊!!!”
“齊軍殺進城啦,鄉親們快跑啊!!!”剛剛從睡夢中驚醒的百姓,根本來不及思考,打開門便往外衝。
一時間,整個郡城陷入恐慌之中,街道上擠滿了四散奔逃的百姓。
絕大多數百姓甚至都不清楚發生了何事,像無頭蒼蠅一般,跟着人羣往四處亂跑。
潑皮無賴趁亂劫掠,場面無比混亂。
“快往行宮跑,那裡安全!”
張翼等人,故意將百姓往行宮方向引去。
護衛行宮的二百餘勝捷軍頓時如臨大敵。
行宮之中。
趙佶摟着兩名御侍正睡得香甜,忽然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太上皇,太上皇!”
趙佶猛地坐起身,大聲問道:“發生了何事?”
李彥焦急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太上皇不好了,齊軍殺進城了!”
“啊?”
趙佶神色驚懼,嗖一下跳下牀,摸黑往自己身上套衣服。
一邊套衣服,一邊問道:“郡城有勝捷軍駐守,齊軍怎地殺進城了?”
李彥慌忙答道:“奴婢也不知,眼下城中混亂,各處火光沖天。”
趙佶被嚇壞了,已經成了驚弓之鳥,當即下令道:“快,傳朕旨意,讓童貫率領城外勝捷軍,進城護駕!”
城中的勝捷軍只有千餘,這點人讓他沒有絲毫安全感。
“奴婢這就去。”
李彥應了一聲,轉身就走。
行宮旁的府邸,童貫早已被驚醒,正欲出門,迎面便撞上一路小跑而來的李彥。
李彥喘着粗氣,尖着嗓子道:“童……童國公,太上皇有旨,讓你火速率城外勝捷軍進城護駕。”
童貫到底是在西北混跡了幾十年,雖然打仗水平低下,可總歸是懂一些。
只見他微微皺眉道:“我未曾接到守軍通報齊軍攻城,齊軍又是如何殺進城的?”
別說齊軍火器火炮暫時沒法使用,就算能用,也需片刻時間,才能轟開城門。
這段時間,足夠守城的將士前來彙報了。
況且,齊軍攻城,必然會先驚動駐紮在城外的勝捷軍。
李彥哪懂這些,焦急道:“這是太上皇的旨意。”
“殺啊!!!”
“生擒狗皇帝!!!”
就在這時,四面八方隱隱傳來喊殺聲。
童貫面色一變,也來不及細想,當即說道:“我這就去,伱且回去復旨!”
“辛興宗,護送本國公出城!”
童貫喚來自己的心腹部將,護送自己朝就近的南城而去。
此時,城中無比混亂,失火的房屋越來越多。
沖天火光下,放眼望去,盡是四散奔跑的百姓。
尖叫聲、哭喊聲、哀嚎聲不絕於耳。
童貫面色驚疑不定,問道:“你可曾接到齊軍攻城的消息?”
“卑職未曾接到消息。”
辛興宗先是搖搖頭,旋即沉聲道:“國公,卑職覺得齊軍應當是白日混進城,數量絕不會太多。城中有千餘勝捷軍將士駐守,足以拿下齊軍,冒然出城反而不妥。”
童貫呵斥道:“太上皇若有差池,你能擔得起責麼?”
辛興宗縮了縮脖子,不再言語。
其實童貫隱隱察覺出了不對勁,可事發突然,容不得他細想。
況且,行宮附近只有兩百餘勝捷軍護衛,一旦被齊軍衝破防線,殺進行宮,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所以,童貫不敢賭,穩妥起見還是決定調遣勝捷軍入城。
來到南城門,城門完好無損,果然沒有齊軍攻城。
童貫高聲吩咐道:“速速打開城門!”
咯吱!
伴隨着領着牙酸的聲音,千斤閘緩緩升起。
緊接着,兩扇厚重的城門從內打開。
“你等速速趕去行宮,護衛太上皇和陛下。”
交代城樓上的守軍一句,童貫在辛興宗以及一羣親衛的護送下,架馬出城,朝軍營方向狂奔而去。
他們前腳剛走,後腳王彥率兵殺到。
“殺啊!!!”
王彥身先士卒,衝入城門之中。
千餘徐州軍將士士氣高漲,每個人神情瘋狂,悍不畏死。
封妻廕子,就在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