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餘名被擄掠而來的百姓,站在曬場上,驚恐之餘還夾雜着忐忑。
陸賀將幼子抱在懷中,另一手攬住髮妻,驚疑不定的目光,不斷四下打量。
趙佶惴惴不安道:“也不知這些匪寇會如何對待咱們。”
陸賀嘆息一聲:“既然把咱們帶上山,性命應當無憂,不過免不了要遭些罪。”
“開飯了,開飯了!”
就在這時,不遠處響起一聲高喊。
直到清末改爲與菸葉一起吸食後,纔開始逐漸被人接受。
趙佶嚥了口唾沫,雖聽不懂對方在說甚,卻還是抱着僥倖,用官話戰戰兢兢地問道:“我……我能否沐浴一番?”
摸黑爬上通鋪,一旁的陸賀低聲問道:“宋兄,我知你家境富貴,但此一時彼一時,暫且忍一忍,眼下逃出去纔是頭等大事。”
“宋兄,這邊。”
“這……這如何能睡?”
菜粥一入口,陸賀不由神色怪異。
……
這也是爲何,清末之前,華夏雖早有罌粟,卻並未大規模成癮的原因。
方七佛低眉垂目,盡顯慈悲:“你若誠心皈依,還有一線生機。”
佈道一直持續了近一個時辰,方七佛環顧衆人,溫聲道:“諸位施主不需擔心,本座請汝等入山,只爲消除孽障,過上幾日,若不願皈依者,可大自行離去,本座不會阻攔。”
這幫匪寇不但給他們菜粥吃,還在菜粥裡放了香料?
這些百姓乃至於富商,近些年沒少被官府欺壓,苛稅繁重,一個個心中早就不滿。
趙佶被薰得乾嘔一聲,連忙捂住嘴往外屋外跑。
也有聰明人,陸賀端着菜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喝粥的百姓。
趙佶捂着臉,心中驚懼無比,慌忙逃回屋內。
一旁的趙佶嘖嘖稱奇。
聞言,饒氏與孩子這才端着碗吃粥。
這些手下同樣身着白衣,神色肅穆莊嚴,摩尼教以白爲尊,寓意着光明之意。
聞言,陸賀挑眉道:“宋兄怎地了?”
鶯粟,便是罌粟在蜀中的叫法。
不過這個時候的人,對於罌粟的功效並不太清楚,與棉花一樣,主要作爲觀賞花卉,鄉間百姓會在冬季時,把乾果子當作一種調味品,能讓難以下嚥的菜粥變得可口。
“香料?”
蘇東坡還作詩云:道人勸飲雞蘇水,童子能煎鶯粟湯。
到了宋時,已經在南方少量種植。
趙佶哪見過這種場面,即便是逃命之時,他也是睡在寬敞奢華的龍輦之中。
“嘔!”
話音剛落,又有一名婦人口吐黑水,不過比之上一個男子好些,吐得不多,也並未暈厥。
所以,方七佛製造的極樂丹中,添加了蜜糖,一是爲了稀釋劑量,其次是使其口感更好。
方七佛的教義,算是說到他們心坎裡了。
“我願皈依,我願皈依!”
黑色黏稠,帶有尿騷味,且苦澀無比的鴉片膏,哪個正常人誰會吃?
因此,鴉片在早期一直被作爲一味鎮痛、止咳的中藥。
飯是菜粥,綠油油黏糊糊的,不過聞起來卻隱隱有一股誘人的幽香。
一碗菜粥,根本無法填飽肚子。
就在這時,饒氏小聲的說道:“這是甖子粟的香氣。”
可饒是如此,婦人也被嚇壞了,慌忙跪在地上,不斷叩首:“大師救我,大師救我啊!”
聽聞這香料是一味藥材,趙佶與陸賀不由放下戒心,大口大口吃着菜粥。
這時,曬場周圍點燃一個個火堆。
一記耳光重重抽在趙佶的臉上,直扇的他眼冒金星,鼻血迸流,卻便似開了個油醬鋪,鹹的、酸的、辣的一發都滾出來。
山寨中的信徒單膝跪地,雙手交迭,掐出法印,神色狂熱。
方七佛吸收了鐘相楊幺教義的優點,將等富貴、均平富加入其中。
“哇!”
黑水中夾雜着還未消化的菜粥,腥臭無比。
陸賀速度搶佔了角落的位置,將妻子饒氏與幼子安頓在靠牆的角落裡,自己則擋在最外面。
見狀,負責打飯的信徒笑呵呵地說道:“沒吃飽的自行上前,可加粥,吃飽爲止。”
方七佛停下誦經,看着那名男子,嘆息道:“你孽障太深,積重難返,五魔俱全,如若放任爲之,最多三五年,便會墮入無邊黑獄,受無盡折磨,永世不得超生。”
匪寇低聲罵道:“不知死活的腌臢東西,再不滾回去,老子剁了伱。”
不得不說,營造出的神秘肅穆氣氛,成功唬住了曬場上的百姓。當~
方七佛身後,一名手下敲動銅鐘,發出清脆悠揚的聲響。
咕隆!
匪寇面無表情的看着他,冷聲道:“滾回去,夜間若無許可,不得外出。”
一人手掐法印應道,旋即帶領百姓們朝着山寨南邊走去。
“是!”
竟還有飯吃?
曬場上的百姓們一愣,滿臉不可思議。
睡通鋪,他也就忍了,可不沐浴,他真的受不了。
不少百姓面露喜色,紛紛出聲道謝。
“遵佛子法旨。”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住所是木屋,且是通鋪,一間屋子可容納十五六人居住。
忽地,一名站在前排的男子,捧腹嘔吐。
他乃趙宋皇帝,奢靡至極,昔日品嚐過的珍饈數不勝數,其中包括許多西域以及海外番邦的貢品,甚麼香料他沒見過。
不多時,百姓們便人手一碗菜粥。
“拜見佛子!”
邁步來到衆人面前,方七佛緩緩開口,聲音洪亮:“汝等罪孽深重,光明聖王降下法旨,讓本座爲你等消除孽障。”
身後的手下答道:“絕大多數人蠢笨,可爲信徒,不過也有幾個心智堅定之人。”
下一刻,一道破風聲傳來。
見趙佶傻乎乎地愣在原地,陸賀朝他招招手,示意睡自己旁邊。
方七佛吩咐道:“時辰不早,善明子,領諸位施主去歇息。”
剛出門,便被一名匪寇擋住。
人羣中,趙佶與陸賀對視一眼,紛紛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怪異之色。
起初,沒人敢吃。
在鐘聲中,方七佛口誦經文:“汝當知!即此世界未立以前,淨風善母二光明使,入於暗坑無明境界,拔擢、驍健、常勝,大智甲五分明身,策持升進,令出五坑。其五類魔,黏五明身,如蠅著蜜,如鳥被黐,如魚吞鉤。以是義故,淨風明使以五類魔及五明身二力和合,造成世界十天八地……”
但此刻,菜粥裡的香氣卻連他都聞不出來。
不少百姓吃完後,眼巴巴地看着木桶。
很快,就有餓得受不了的百姓開始喝粥,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第三個……
陸賀早就認定他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哥,所以聽聞他的話,並未覺得驚奇。
本身走了一天一夜,渾身上下就被汗水浸溼,身上又沾染了血跡和尿液,多種味道混合在一起,差點沒把他薰暈過去。
“多謝大師。”
而鴉片,是從未成熟的果實中提取汁液,有一股尿騷味,很難被人接受。
但走了一天一夜,後半段還是崎嶇陡峭的山路,不少百姓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兩眼冒綠光。
趙佶砸吧砸吧嘴,面露疑惑道:“這菜粥的香味好生奇怪,我竟嘗不出是何種香料。”
這詭異一幕,嚇壞了不少百姓。
饒氏點點頭,柔聲解釋道:“甖子粟又稱罌粟,奴家鄉有不少人種植,冬季溼寒,常以幹殼煮粥,有暖身之效,亦可入藥。每年成熟時,都會有藥材商販來收購。”
婦人忙不迭的點頭。
一羣民夫打扮的人,擡着一個個木桶走來。
見他們一碗粥喝完,並未有不良反應,這才溫聲道:“吃罷。”
吐完之後,那男子身子一軟,暈倒在地上。
“甖子粟?”
事實上,罌粟早在唐時就傳入中國。
方七佛吩咐道:“再觀察幾日,若那幾人無法皈依,就送去奴隸營。”
一頓飯吃完,天色已經徹底變黑。
蘇軾發明的西蜀煎茶中,有一味茶料就是罌粟殼。
看得出來,陸家家教很好,哪怕這會兒很餓,一家三口吃起粥來依舊慢條斯理。
聞言,百姓們頓時一擁而上。
眼下十幾人擠在一個通鋪上,他實在接受不了。
成書於宋仁宗嘉祐年間的《本草圖經》中就有詳細記載:“甖子粟,舊不著所出州土,今處處有之,人家園庭多蒔以爲飾。花有紅、白二種,微腥氣。其實作瓶子似髇箭頭。中有米極細,種之甚難,圃人隔年糞地,九月布子;渉冬至春始生苗極繁茂矣。不爾種之多不岀,亦不茂。俟其缾焦黃則採之。”
大灘大灘的黑水,從那男子口中噴出。
畢竟這事兒太詭異了,原本凶神惡煞,動輒殺人砍頭的匪寇,卻突然給他們飯吃。
這些手下在他講經佈道之時,負責觀察這些百姓的反應,暗暗記在心中。
手下應道。
目視衆人的背影,方七佛輕聲問道:“如何?”
此外,還有最關鍵一點,生吞鴉片,有猝死的風險。
加上先前的菜粥,以及神蹟,不少百姓的眼中已沒了驚恐,取而代之的是敬畏。
眼下有熱乎乎的菜粥,哪裡能忍得住。
方七佛身着一襲白色法袍,在一衆麾下的擁簇下,緩緩走來。
逃難的百姓走了一天一夜,又遭受了驚嚇,一個個身心俱疲,紛紛躺在通鋪上。
展現了一番神蹟後,方七佛開始正式佈道,不過這一次並非是晦澀難懂的經文,而是一些通俗易懂的話。
陸賀與趙佶紛紛一愣。
“稀奇!”
這點小伎倆,騙騙普通百姓還行,哪裡能瞞過他們。
隨着不斷有人脫鞋,一股濃郁的酸臭味,在木屋中蔓延開來。
趙佶一言不發,心中悔恨無比。
早知如此,還不如讓僞齊抓住,起碼不會遭受虐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