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啓很忙。
既要替王楷大辦喪禮,又要安撫開京百姓,同時處理李資謙與拓俊京留下的爛攤子。
正如王愨所言,這二人雖身死,可親信遍佈全國,尤其是鎮守北疆長城的十三萬大軍,一旦處理不好,後果不堪設想。
從古至今,武夫的破壞力可不是文臣能比的。
在最初的興奮與狂喜過後,王啓便陷入忙碌之中,甚至連妻兒都沒時間接到王宮之中。
不過即便如此,他依舊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在宮中宴請李南嘉。
他又不傻,知曉自己是如何登上王位。
況且,他一沒根基,二沒親信,如果不想成爲堂弟那樣的傀儡國君,就得好好抱住天朝上國這條大粗腿。
酒宴上,王啓姿態擺的很低,不時主動敬酒。
酒宴正酣,他略顯爲難道:“秣陵郡主,小王有個不情之請。”
李南嘉說道:“渤海王但說無妨。”
渤海王這個冊封,不單單對王楷,而是高麗國君的冊封。
不管誰是高麗國君,只要還奉齊國爲宗主,就繼承渤海王這個封號。
王啓神色真摯道:“馬尚書爲救王弟,身負重傷,醫師叮囑需靜養,小王的意思,是想請天使多停留些時日,待馬尚書傷勢徹底痊癒,再回國也不遲。”
距離他登上王位已過去七日,馬擴已經能下地走路了。
照這個趨勢,用不了幾日就會回國。
換一個藩國君主,巴不得天使早些走,可王啓卻相反,希望天使逗留的越久越好。
最好能等到自己徹底坐穩王位,整頓好軍隊與朝堂。
但他心裡也清楚,這不可能,因爲想做完這些事兒,沒個兩三年時間根本不現實,所以只能儘量拖延。
李南嘉沉吟道:“渤海王好意,本都帥代馬尚書謝過了,馬尚書就留在開京養傷,不過本都帥卻另有皇命在身。”
王啓一愣,脫口而出道:“陛下來旨意了?”
話一出口,他不由懊惱,高麗與山東雖一海相隔,可一來一回至少需要二十日時間,這還不算膠州港到汴京的路程。
李南嘉並未取笑,正色道:“去歲之時,陛下就打算收復耽羅島。”
“耽羅島?”
王啓再一次愣住了。
耽羅毗鄰高麗,人口稀少,土地貧瘠,島上民衆皆是未開化的蠻夷,屬於雞肋中的雞肋。
就這麼說罷,王氏高麗統一朝鮮半島已有二百餘年,可二百餘年了,愣是沒打過隔壁耽羅國的主意,可想而知,此地是何等貧瘠。
也就前幾年,王楷初登王位時,爲了鞏固自身王權,這才提出要攻打耽羅國。
連高麗都懶得要的地方,王啓實在想不明白,富饒的天朝上國爲何想要。
“不錯。”
李南嘉點點頭,並未多言。
攻打倭國還早,待準備完畢,再說也不遲。
雖然心中有不少疑惑,不過王啓卻很開心,耽羅緊挨着高麗,上國水師打下耽羅後,不可能放任不管,必定會駐軍,屆時自己也好借力。
念及此處,他略顯愧疚道:“可惜小王初登王位,國內還不安定,幫不上甚麼忙。”
“往後會有機會的。”
李南嘉神秘一笑。
酒宴結束,已是月上中天,李南嘉拜別王啓後,出了王宮,直奔館驛而去。
東南方的小院內,書房依舊亮着燭光。
李南嘉站在門前,伸手敲了敲門。
“進。”
馬擴的聲音響起。
李南嘉這才推門走進去,徑直來到書桌對面坐下,她自顧自地拿起茶盞,給自己沖泡了一杯熱茶。
馬擴臉色好一些,不過依舊有些蠟黃。
血乃人之本,氣乃血之母,腹部被開了洞泄了氣,又失血過多,沒那麼快養好。
他手握一卷書,問道:“王啓說了甚?”
李南嘉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答道:“不外乎是旁敲側擊,想讓我們在高麗久留。”
“呵呵。”
馬擴微微一笑,緊了緊肩頭披着的大氅:“他是個聰明人,知曉想坐穩這個位置,必須抱緊陛下的腿,否則王楷就是前車之鑑。”
李南嘉輕啜一口熱茶:“酒宴上,我提及了攻打耽羅之事。”
“無妨。”
馬擴擺擺手,沉吟道:“眼下水師還走不得,再等幾日,等駐守北疆長城的將領進京,便可攻打耽羅。”
王啓還是有些手段的,對李資謙與拓俊京的親信恩威並用,打壓一批,拉攏一批。
尤其是軍中將領,玩了一手明升暗降。
只待那些將領入京受封,再想回去就難了。
如此一來,王啓便能輕而易舉的奪回兵權。
當然,之所以能如此順利,最主要的原因是那些將領驚懼上國天兵。
有大齊這個宗主做靠山,王啓可謂是底氣十足。
“好。”
李南嘉點頭應道。
……
……
臨近三月,冰雪消融,春暖花開。
汴京城外,隨處可見踏青的百姓。
噠噠噠!
一隊騎兵沿着官道策馬狂奔,爲首的騎兵頭盔兩側分別插着一根鷹羽,背後身負一杆旗幟。
所過之處,百姓及牛馬車輛紛紛提前避讓。
這是八百里加急的驛卒,一旦有人膽敢阻攔,誅滅九族。
驛卒一路狂奔,自南薰門入城,直奔皇宮而去。
垂拱殿內。
韓楨翻看着手中的國書,語氣嫌棄道:“朕政務繁忙,沒空接見他。你領他在京師轉幾天,再送幾尊琉璃器,將他打發走。”
李幹順這小子不死心,又派人前來和親。
這次一下送來倆兒。
西夏最近動作頻頻,一面繼續派遣使節與齊國洽談和親稱臣之事,另一面則暗中接觸隴右和吐蕃的大小部族酋長,試圖合縱連橫,共同抗擊齊國。
只不過效果卻並不好,因爲年節朝貢之時,韓楨曾向吐蕃與隴右的使節承諾過,以往之事一筆勾銷。
往後就算齊國重新佔據隴右,他們還是部族酋長,與現在沒甚區別。
所以,爲何跟着西夏趟渾水呢?
鴻臚寺少卿汪直應道:“臣明白了。”
汪直前腳剛走,劉昌後腳就邁入大殿,稟報道:“陛下,高麗急奏。”
聽到是高麗的急奏,韓楨吩咐道:“呈上來。”
接過奏疏,他打開查看。
李南嘉這份奏疏事無鉅細,極爲詳細。
“朕果然沒有看錯馬卿。”
當看到馬擴在高麗王宮中,將李資謙梟首時,韓楨忍不住讚賞。
按照李南嘉描述的情況,整個高麗朝堂包括軍隊,已徹底被李資謙掌控,尋常計謀已無用,唯有出其不意,纔可迅速破局。
很顯然,馬擴此舉是抱着必死的決心。
好在李南嘉馳援及時,將其救了下來。
至於王楷身死,推選王啓登上王位,韓楨則不在乎。
誰當渤海灣無所謂,他只需要一個忠心恭謙的高麗。
收起奏疏,韓楨吩咐道:“宣張叔夜。”
高麗已定,那麼攻打倭國之事,也該提上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