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泥水工匠就來了。來的應該是一對父子,年紀較大的應該有四十歲,但不願意說話,臉色也黝黑髮亮;年紀小的還不到二十歲,但很願意說話,一見面就唧唧哇哇的說過不停,兩人把房子前後左右看了一下,還低聲交談了一會,不過多半是兒子說話,父親點頭或搖頭。
年紀小的工匠才道:“這堵牆是承重牆,不好完全打通,只能打開一半,而且還要用橫樑加固上面的房頂。”
葛氏有點遲疑,葛老頭不在,陳大舉沒空過來,張娘子自然還在衙門,她一下子也沒了主意,朱娘子猶疑了一會,低聲道:“可以把牆打開,加固屋頂,再用幾根柱子頂住,然後在順着後牆隔開幾間小房子用作試衣服,還可以承重,不知道東家認爲怎樣?”
葛氏猶疑了片刻,想象了一下房子改造後的樣子,確實不錯,也很方便,於是把朱娘子的話說一遍,小工匠眼睛一亮,然後又和老工匠低頭說了一會,最後還起了不少爭吵,良久小工匠才站起來,道:“阿爹說了,這工程量大了很多,需要多收三貫銀子。”
之前陳大舉幫忙談好了價格,現在竟然要漲價,算下來改造這兩間大堂就要花費七兩銀子了,在鄉下不要說一間大屋,就上是一間大屋加上一間小屋也做好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不但要給兩個大小工匠七兩銀子,還需給戶司參軍七兩銀子備案,預防葛氏拍屁股走人時沒人修復原狀。
朱娘子尷尬道:“東家,想不到給你添麻煩了。”
一下子多了幾兩銀子,朱娘子覺得自己有心幫忙辦壞事的感覺。
葛氏搖了搖頭,咬牙道:“好,就按照這樣修,不過麻煩修快一些。”
小工匠面露喜色,點頭道:“掌櫃的請放心,慢則旬日便可,快則幾天,還請掌櫃收拾一下,在下與阿爹馬上開工。”
幾人雖是婦人,但都是操勞貫的人,力氣也不小,就算是迷糊的方大嫂,力氣雖然小了一點,但也比平常婦人大很多。衆人齊心協力把大堂的布料和成衣搬到後院的小廳,反正現在牛蛙和葛老頭也不見蹤影,葛氏也不嫌棄堵路。
朱娘子不好意思看了一下葛氏,見她沒說什麼,建議道:“如今大堂要修整,不若我們就在院子裡做些衣裳,奴家聽說今年均州又是大豐收,下個禮拜日說不定人流非常多。”
有這樣好的屬下,葛娘子肯定很開心,因爲朱娘子能言善道,爲人又是大方得體,葛氏眼看也到了日中時分,於是讓朱娘子去市場賣點菜回來。
因爲牛蛙與葛老頭都不在,院子裡也是空蕩蕩,葛娘子搬了些椅子,然後做起衣服來。
均州的婦人姓張,年紀有點大了,葛氏想了片刻,計劃按照張大娘的身體先做幾件,再按照方大嫂的身體做幾件,至於其他的到時再想辦法。
一旦開工,馬上可以看得出三人之間的差距,方大嫂雖是迷糊,但對於裁縫手藝卻是潛意識熟悉,看到標誌和數據,隨手拿出布料挑選一下,也不用葛氏說話就縫了起來,速度之快連葛氏也遠遠趕不上。
葛氏就不用說了,中規中矩,但勝在步驟熟悉,但張大娘就跟不上了,步驟也很亂,葛氏不得不經常停下來指點。
“東家,老身給你添麻煩了。”張大娘尷尬道,她年紀較大,又是擔心葛氏看她不是熟手要解僱她,說話比較謹慎。
“看你說的,”葛氏搖頭道:“大家都是姐妹,張大娘這樣說就見外了,慢慢來,總會熟悉的。”
朱娘子回來,方大嫂已縫了一半,朱娘子也沒買什麼,只有一些青菜,葛氏埋汰道:“不是給你錢了嗎?怎麼就買這些東西回來。”
朱娘子笑了笑,道:“夠了,夠了,往日連大米飯也吃不飽,現在有大米飯,已經足夠了。”
張大娘也是點頭,今年的情況雖然好了一些,但每餐大米飯也是吃不上,都是往裡面添些雜糧。
“現在不同往日。”葛氏搖頭,道:“該吃的還是要吃,也省不了那些錢。”
朱娘子笑了笑,也不再說話,葛氏見狀,只好等下次自己去買菜時再說。
大堂的聲音雖然很大,灰塵卻很小,葛氏在做飯期間偷偷出去看了一下,卻發現小工匠非常聰明,每次要拆開時都要往那個部位噴上一些水,這樣就沒有灰塵。
“東家,是不是吵着您了。”小工匠眼睛很厲害,看到院子裡探頭出來的葛氏。
葛氏不好意思,搖頭道:“沒有,你們繼續。”
因爲張貴石炭燃火非常好,還有就是爐具也非常方便。不一會兒就已煮好飯,香噴噴的白米飯,冒着香味,還有綠油油的青菜,散發出清香,一下子把衆人食慾勾引起來。
由於第一次要煮這麼多飯,再加上朱娘子和方大嫂的飯量小得很,等他們吃完後鍋裡竟然還剩下一半,難得人多,葛氏也比往日多吃了半碗,但鍋裡還剩下一半。
“咦,停工了?”朱娘子奇怪的向院子外看了看,葛氏潛意識走了出去,只見房頂上已拆了一個大洞,老工匠和小工匠正蹲在一個角落啃着饅頭。
“怎麼吃這個東西?”朱娘子有點不忍,看着老工匠被幹渴的饅頭嚥住,雙眼泛白,連忙讓朱娘子幫忙打點水過來。
小工匠道了聲謝謝,然後才把水小心翼翼的放在老工匠嘴邊,老工匠迫不及待的喝了半碗才放手,難得開口道:“多謝東家。”
葛氏搖頭,低聲吩咐朱娘子把米飯拿來,道:“你們怎麼不回去用飯?”
小工匠搖頭,道:“俺們不是在城內,現在趕在空閒進城賺點小錢,還請東家莫要見怪。”
此時,朱娘子已把飯拿出來,葛氏搖頭,道:“這又有什麼好見怪的,奴家以前也不是均州城內。”
“嗯,這裡,這裡還有些飯,如果你們兩人不介意,唉,實在不好意思。”葛氏想到這些剩飯必然會有些尷尬,再聯想到老工匠的尊嚴,兩人肯定會拒絕。
果然,小工匠連忙搖頭,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們已吃得很飽了。”
說完,還故意拍了拍肚子。
葛氏也就不說話,把剩餘的飯拿回去,不過卻建議,道:“如果兩位不介意,奴家晚飯是多做點飯。”
小工匠看了老工匠一下,道:“東家,不用了,實在不用了,我們帶了饅頭,今晚還夠。”
“呵呵,奴家可是爲了房子着想。”葛氏笑了笑,道:“兩位吃得飽,房子自然就修得快,眼看就是下個禮拜日,奴家還想爭取下個禮拜日弄好呢?”
小工匠一愣,拍拍胸口,道:“東家放心,就算小子丟半斤肉,也一定幫東家把房子儘快修好。”
葛氏正說話間,一個年輕的頭顱探進來,見到葛氏,雙眼露出喜悅的光芒:“葛娘子,在下均州小報主編陳孚。”
葛氏笑了笑,此人還真有毅力,想到昨天把這件事給張娘子說的時候,張娘子建議她接受陳孚的拜訪,爭取在大堂完工重新開業時把葛氏裁縫店再次打響名頭。
葛氏雖不是很明白其中意思,但想到均州小報開業時給自己帶來的好處,於是也有點心動,正想着怎樣找陳孚呢?想不到陳孚就過來了。
連忙把陳孚請進院子,反正院子裡有幾個婦人,也不用尷尬,沒想到朱娘子與陳孚還認識,上個月陳孚也專門拜訪了朱娘子。
有了朱娘子認識,事情就好辦很多了,陳孚遠遠的找地方坐下來,拿出一支輕巧的筆和一個小本子,然後問道:“葛娘子,聽說您在鄉下有一棟大房子,又有良田十畝,卻不知爲何捨得離開,來到均州?”
葛娘子自己其實也有些疑惑,良久,才道:“奴家相公死得早,僅有兒子葛起耕是奴家的寄託。牛蛙在均州求學,奴家實在是放心不下。”
陳孚點頭,道:“當初決定小學子在均州書院求學,確實是魯莽了些,不過後來官府已決定,在各地舉辦小學,葛娘子也是知道的吧。”
“嗯,”葛氏點頭,道:“不過牛蛙好不容易纔上了學,奴家怕一旦回到家裡又會發生變故,於是咬牙堅持了下來。”
“要知道,當初來到均州求學的小學子,剩下不到十分一,是什麼使得你堅持下來?”陳孚繼續問道:“葛娘子不但堅持了下來,還把葛氏裁縫店開得紅紅火火,實在讓小生佩服。”
葛氏逐漸談開了,覺得陳孚的拜訪也沒想象中可怕,道:“奴家當初想到的只是牛蛙能夠好好上學,卻是沒想到後果,所謂堅持不堅持,卻是從來沒有想過。”
朱娘子在身邊笑了笑,覺得葛氏說得都是實話,所謂堅持不堅持,大家都是身爲婦人,不過是咬咬牙罷了,當初自己相公過世,自己還不是一樣。
陳孚在本子上寫了一會,然後才問道:“葛娘子,在下想問一下,葛氏裁縫店這個月獲利應該不小吧?是什麼促使你僱傭了幾個幫工,然後又租下了另外一間房子?”
葛氏想了片刻,猶疑道:“大舉兄弟曾說過,奴家請這些姐妹幫忙,不但可以幫自己,自己還可以幫到姐妹們,再說奴家一個人確實忙不過來,耽擱了不少人取衣裳。”
“之所以租下另一間房子,只是覺得這房子有點小,奴家算了賬,覺得自己可以租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