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陸秀宗,範友信前來拜見。
李庭芝問道:“友信,張貴初時在均州,均州、房州地薄,地少人多,平日百姓連活下去都極爲艱難。”
“張貴任節度使後,憑藉均州、房州兩地,養兵一萬多,又有廂軍無計,不到兩年,百姓安居樂業,民富而官府富,均州軍戰無不勝,又有陸秀夫、謝枋得、於石、方萬里等俊才投靠,一派欣欣向榮。”
“後來出兵正陽,奮身抗敵,入主江陵,還不到半年,軍糧充足,百姓安詳,又有吳澄等天才前往投靠,你說張貴難道就是天上神仙下凡不成?”
“初時,貴乃一介江湖遊俠,大人提拔張大人於草莽之中,戰襄樊而勝,襲正陽而戮董文炳,狙擊伯顏數十萬大軍不得南下,挽救朝廷於傾覆之間,張大人行事果斷、計謀通天,實乃不可多得之戰爭天才。”
“然而讓範某不得解,此人不但戰無不勝,安國殖民也是無往不利,聽說其手中有一商隊,出臨安入南方,下四川入成都,過大江入北方,聽聞有不少商隊甚至出海,遠赴呂宋等地。”
“均州、房州能迅速發展,得商隊的協助甚多也,若沒有商隊提供的銀錢,即使張大人有天大的本領,也艱難也。在下又聞商隊以酒聞名天下,而我揚州的鹽名揚天下。”
“友信的意思?”李庭芝看着範友信,範友信年紀不小了,爲人穩重,想不到首先提出改良政策的竟然是他。
揚州,雖富甲一方,可是百姓依然貧瘠,收益的多是豪商,百姓僅能填飽肚子,相對其他地方較好一些而已。
“在下認爲,我揚州亦可仿照張大人,由官府出面組建商隊。”範友信遲疑片刻,道:“在下聽聞海上貿易能夠賺大錢,而我揚州臨海,有比江陵和均州更好的條件。”
“官府的收入增加了,百姓的收入自然也會增加。在下聽聞張大人管轄之下,糧食收購最低限價就已達到了三兩銀子一石,百姓空閒之時,亦可到江陵城或其他地方找點小生意做。”
“還有,官府組織百姓修路,修水利等,都是用銀子直接支付給百姓,這樣一來,官府賺到的錢又回到了百姓手中,而百姓手中有了錢,自然會買更多的東西。”
“官府的稅收自然又會增加。”李庭芝眼睛也亮了:“也就是說張貴的錢越賺越多,百姓的錢也越賺越多。”
“嗯,在下聽說均州美酒大部分銷往北方,特別是北原荒涼之地,北原荒涼之地天寒刺骨,這些烈酒真好是他們驅寒之用。而張貴又限制商隊向méng古出售武器,反而用美酒換來駿馬。”
“唉,世人都讓張貴給méng蔽了。”李庭芝有幾分鬱悶,世人都以爲張貴只不過是一個戰無不勝的莽夫,想不到其實一個計謀通天的文武雙全的人物。
範友信繼續說道:“在下聽說江陵有發明館,凡百姓、學子有新奇的東西都可以拿過去發明館申請所謂的專利,然後由官府付給錢,若日後這些新奇的東西可以生產出來,還可以獲得分成。”
“大量的新奇的東西,使得江陵百姓的生活變得更加便利。若說半年前的江陵還是屬於陸常平等五大姓,現在的江陵,除了他張貴之外,還有誰可以驅使。”
“隨着象山大學的修建,恐怕張大人在江陵的地位越來越牢固也,若張貴有異心,恐怕百姓皆從之。”
“友信,莫要胡說。”李庭芝也不斥罵,知道範友信一心爲國,考慮的雖然有些多餘,但也是爲了大宋擔憂,勸說道:“張貴毀家紓難,義無反顧,豈是不忠不義之人。”
“不過張貴那小子治理地方確實是有一手,不若友信往江陵走一趟?”李庭芝建議道。
範友信點點頭,道:“僅從大人之意。”
陸秀宗迅速進入海州,一路上穿上正陽城內繳獲的董家軍軍裝,打扮成董家軍,也不敢光明正大,僅是挑選隱蔽的小路,幸好有人帶路,又有地圖指引,要不然非mi路不可。
一路上很少碰到人,有些百姓看到陸秀宗,飛一般的逃跑了,看來董家軍在山東路並非很受歡迎。又走了好幾天,竟然又是平安無事的穿過了密州。
“前方就是萊州了,過了萊州就是寧海州了。”帶路的是一個半百的老人,老人在山東路跑商數十年,對山東路比任何人都熟悉。
“王大叔,一路辛苦你老人家了。”陸秀宗敬重說道:“不滿大叔,此行我等前往寧海州,想尋找一個較爲隱蔽、而且易守難攻的地方,最好就是能夠臨海。”
“王大叔常年在山東路各地往返,不知王大叔可有什麼好地方介紹?”
王老漢沉思了片刻,道:“不滿大人,還真有幾處這樣的地方。”
陸秀宗大喜,自己還不知道在哪裡落腳,現在見王大叔xiong有成竹的樣子,連忙取出地圖,遞給王大叔,王大叔看了半天,又在陸秀宗的指點下才看明白,不由爲地圖的精準而感到奇怪,指着密州和寧海州交接,道:“此地名青島,北面的海灣稱爲青島灣,灣邊的村莊稱爲青島村,有民居數十戶,多以漁業爲生。”
“青島不遠處,有一處高山,山曰嶗山,有主峰命爲巨峰,山高不可攀,有着海上第一山之稱。當地有句話言泰山雖雲高,不如東海嶗。”
“老漢曾經去過嶗山,山上有太清宮,聽說漢朝時就有了,太清宮前臨太清灣,背依七峰,爲嶗山道教祖庭,是嶗山最大的道觀。老漢當年還在山上小住了半年,那時煙火可茂盛了。”
“這倒是一個不錯的地方,張貴雖讓自己在寧海州發展,可是若青島真的不錯,恐怕張大人也會同意,畢竟張大人還有便宜行事的命令。”陸秀宗暗中思量。
“另外一地卻是在寧海州。”王大叔指着山東路邊上的一處地方,道:“這地方往年老漢倒也經常去,此地曰芝罘,據當地百姓傳言始皇帝統一後,曾三次東巡,三次登臨芝罘島;漢武帝也曾駕臨芝罘行登基大典。”
王大叔見陸秀宗聽得入mi,也高興的說下去:“老夫聽當地老百姓傳言,始皇帝統一天下後,曾三次東巡,始皇帝第一次東巡時才四十來歲,沿海東行,巡視東部海疆,尋找長生不老之藥。在路上,他遇到了齊人徐福。徐福向他進獻長生不老之道,並說,大海里有蓬萊、瀛洲、方丈‘三神山’,那裡瓊樓王閣,有仙人居住,並長有長生不老草。始皇帝信以爲真,遂派遣徐福率數千童男童女乘大船入海求仙藥。”
這個故事陸秀宗倒沒聽人說過,不過看到王大叔興致勃勃的樣子,也不打擾他。
“當年老夫到芝罘販鹽,一直住在一個老漁民家裡,聽說此人乃齊人之後,對這段隱史非常熟悉,始皇帝第二次東巡,登上芝罘島,刻石勒碑,頌揚自己的文治武功。”
“到了十年之後公,五十歲的始皇帝長生的yu望越來越強烈,第三次東巡找到徐福。徐福見始皇帝震怒,便謊稱海中有大魚擋路,不能到達仙山。始皇帝求藥心切,竟親設連弩,追殺大魚。到了芝罘,終於發現一條大魚,並挽弓發箭,親手將其射殺。”
“莫不是連弩。”陸秀宗大吃一驚,張貴爲了重新制作連弩,費盡心思,如今也不過是三支弩箭而已。
“當年芝罘可熱鬧,港口往來船隻絡繹不絕,熱鬧非凡,只可惜韃子攻佔山東路之後,禁止百姓出海,芝罘的熱鬧就不再重現,現在恐怕已不知破落成什麼樣子。”
陸秀宗大喜,想不到寧海州還有這樣的好地方,不過既然順路,先去青島看一下也無妨,於是準備啓程,想不到前方探子回報。
“大人,前面有戰鬥,距離太遠,看得不是很清楚。”
“怎麼回事?人多不多?”陸秀宗本來不想惹是生非,不過終究是有點好奇,因爲張貴曾經說過,北方有不少義軍一直堅持和韃子鬥爭,李璮舉事失敗後,不少將士逃亡,說不定還在山東路sāo擾韃子。
“人不多,看得不是很清楚。”探子搖頭說道。
“走,去看一下。”陸秀宗招呼探子前往,找了一處高地,從懷裡拿出千里眼,對準方向看過去,這一看不要緊,手中的千里眼差點摔倒地上。
“集中。”陸秀宗從吹了一個響哨,剛纔還在休息的第二指揮將士,迅速集合起來。
“兄弟們,立功的機會到了。”陸秀宗簡單說道:“前面正是王大超的兄弟,對方人也不多,速戰速決。”
“衝。”第二指揮的將士,沒有太多的語言,沒有太多的轟轟烈烈的誓言,圍住陸秀宗衝了過去,衆人手中先是拿了一把手弩,大刀已放在最適合的地方,只等手弩放完弩箭,就可以抽刀和韃子拼殺。
“殺。”簡單的一個字,突然充滿了肅然。
“嘭”的一聲,戰場上突然響起了一聲震耳yu聾的響聲,差點把前來救援的陸秀宗第二指揮擾亂,幸好均州軍向來重視火藥的威力,戰馬也多是經過相關的訓練,雖然也被嚇了一跳,可是相對韃子來說已經好了不知多少倍。
王大超也發現了來人,舉起懷裡的千里眼看了一下,大喜,吼道:“兄弟們,援軍來了,跟老子衝。”
唐全有些奇怪,想不到自己運氣真好,在韃子的地方還可以碰到援軍。
“放。”陸秀宗冷冷喊了一聲,前排的騎兵早已對準各自的對象,手中的弩箭紛紛向韃子射去,手弩的殺傷力雖然遠遠比不上弓箭,可是帶着衝鋒的慣xing和近距離擊殺,第一輪卻放到了不少。
韃子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又被火藥震得不知所措,前後夾擊之下,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夠逃脫。
陸秀宗一個衝鋒,事後竟然沒有一個人傷亡,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蹟。
“你小子怎麼hun得這麼慘。”看到王大超,陸秀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往日精悍的漢子,此刻雙眼深深陷了進去,頭髮凌亂,盔甲破爛,臉上的鬍鬚渣子像是一個月也沒有打理,還沒走近王大超,就聞到一股sāo味。
而他身邊的唐全和朱老三更是不堪,朱老三右手用一塊爛布纏住,爛布還滲出血跡,顯然是受了傷,而唐全也好不到哪裡去,腰部用爛布纏住,恐怕也是受了重傷。
除了他們,其他士卒也多是受傷,簡直沒有一個完整的人,若不是自己趕到,恐怕這夥人就交代在這裡了。
“陸大人,嗚嗚。”王大超忍不住哭了起來:“弟兄們,弟兄們都完了,三百人就剩下我們這些人了。”
“怎麼回事?”陸秀宗冷靜下來,連忙吩咐派出探子,讓自己的士兵幫忙包紮傷口,他們都是攜帶一些便攜式的藥膏和布條。
“他們都是自己的兄弟。”王大超看到一些李冰的部下被控制了起來,連忙說道:“這些將士都是李璮大帥的小兒子李冰的部下,都是自己的兄弟。”
陸秀宗讓部下幫忙照顧,一邊幫唐全重新包紮傷口,一邊問道:“大超,你說一下怎麼回事?”
陸秀宗的地位遠遠要比王大超要高,王大超向來對陸秀宗也頗爲尊重,連忙把事情說了一遍,道:“大超一直不死,乃不敢死啊。”
那天王大超等人在山洞發現了結塊的火藥,朱老三靈犀一動,道:“想必把結塊了的火藥碾碎了還可以用。”
衆人抱着試試看的心態,朱老三把其中一桶火藥倒出來,然後碾碎,重新用土罐子裝起來,問道:“要不要現在就試一下。”
王大超也沒想到還會有用,點點頭,道:“試一下也無妨,若是有用,我們就把這些火藥帶走,若是沒用就算了。。”
“嘭”的一聲巨響,把不遠處的王大超等人震得差點昏過去,朱老三和唐全更加不幸,被飛濺過來的石塊劃傷,火藥不但響了,而且威力比以前的火藥厲害三倍以上。
“朱老三,你小子是不是看着火藥多,拼命的往土罐子裡裝?”王大超發怒,一邊幫忙包紮傷口。
唐全腹部受了傷,怒道:“朱老三,你小子搞什麼?是不是想害死老子?”
朱老三苦着臉道:“老子一點也沒放多,再說多了也放不下啊。老子總不能爲了害死你老唐,把自己的xing命搭上啊。”
“難道這些結塊之後的火藥碾碎之後,威力更加厲害。”朱老三眼睛亮了,忍不住跳了起來,道:“***,原來結塊之後的火藥,碾碎之後威力更加大,老子這次可立了大功。”
李冰跑過來,苦笑道:“能逃過這次xing命再說。”
“於是我等迅速搬了火藥桶,倉皇逃亡。”王大超嗚咽道:“弟兄們爲了掩護我們撤退,前赴後繼,老子,老子若不是爲了把這個發現告訴張大人,早就死了。”
不一會兒,前方的哨兵傳來消息,說後方的韃子追了過來,不過也不怪韃子厲害,這麼大的響聲,就算是聾子也能聽到了。
陸秀宗先是安撫了一下王大超,最後在王大叔的帶領之下,衆人撤退到青島,青島小漁村只有十來戶人家,陸秀宗也不客氣,先是讓將士把他們控制起來,然後才把王大超等人找到,把張貴的話給他說了一遍,道:“大超,你的任務算是完成了,大人命你迅速回江陵。”
“不。”王大超連想也不想,大聲叫了起來:“兄弟們都死了,大超何來面目回去。”
“放肆,這是張大人的命令,你是否連張大人的命令也不聽了,再說火藥威力變大,這是一件大事,關於大宋的未來。”
“這次你做錯了,不過也算是戴罪立功,難道你就要揹負這個失敗的名字,一直走下去不成?”陸秀宗罵道:“你小子怎麼就這麼不爭氣,天下的韃子,難道就只有山東路嗎?給老子乖乖回去,進軍事學院學幾年,然後再出來,給張大人好好打韃子。”
“大人,你要爲兄弟們報仇。”王大超痛苦,他雖年紀比陸秀宗還要大,可是此時卻彷彿一個小孩子。
於是陸秀宗臨時徵用了小漁村的漁船,反正李冰他們帶的銀子多得很,也不在乎這些錢財,大把的銀子撒下去,自然有不拍死的百姓。
陸秀宗許諾他們到了江陵,可以在江陵生存下去,又給他們描繪了一下江陵的美好日子,大夥也就不爭氣了,十來戶的漁民,都願意前往。
原來青島地理隱蔽,這些人也是不願意當韃子百姓才逃亡到這裡,現在有機會離開,竟然不願意收錢。
陸秀宗可不管,把一些傷重的將士陪同王大超一起回去,又給了一大堆銀子。
把王大超送走,李冰、唐全和朱老三都被留了下來。
“李冰,既然你現在已是均州軍的將領,在下也希望你能夠如對待王大超一般對我,在下也會對爾等一視同仁。”
魁字營是均州軍的主力,第二指揮又是主力中的主力,聲勢自然和王大超帶領的將士有所不同,李冰看在眼裡,真不知道怎樣跟陸秀宗說話,想不到陸秀宗就安撫自己,連忙道:“在下李冰,聽從陸大人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