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榜引起的轟動不僅如此,在來自均州商家的帶領下,臨安城內一些有良心的商家聯合起來,給這些英雄的家人送衣物,送糧食,送傢俱,凡是能夠想到的都送過來,看到很多房子破爛的的家屬,還出錢出力修葺房子。
大宋經商的文人學士不多,但喜歡跟風充文雅的卻不少,在有心人的鼓動之下,臨安城內把救助英雄家屬的事當做一件文雅之事,畢竟事情貼上英雄兩個字,意思就變了味道。
如此一來,臨安引起了更大的轟動,一些聰明的商家甚至花錢請這些家人,到他們店裡說一下這些英雄小時候的故事,想不到還真吸引了不少人。
凡是上英雄榜的人,他們的家都得到了極大的照顧,等這些在前線浴血奮戰的回到家,竟然找不到以前任何一點痕跡,彷如有錢的富貴大家一般。
當他們返回戰場,把這個消息傳開,陳孚無意中製造出來的英雄榜,竟然成了將士浴血奮戰的目標。
買報紙的壯漢,跌跌撞撞的跑回破舊的城南,來到一戶家徒四壁的人家,一個老婦人彎着腰在洗衣服,她瘦小的身體像極了一把彎曲的弓箭。
壯漢高聲叫喊:“大嬸子、大嬸子,你家羅布頭沒死,還上了英雄榜,成了大宋的英雄。”
老婦人一愣,但很快又平靜下來,她聽得出是鄰居虎子,羅布頭被bī參軍離家之後,虎子對她照顧不少,有時候也給她開一些善意的玩笑安慰自己。她想直起腰,但由於長時間彎腰,身子卻是怎麼也直不起來,老婦人艱難笑了笑,道:“虎子小哥,你又開玩笑了,羅布頭他大半年也沒有消息,恐怕、恐怕……”
恐怕怎樣?卻是怎麼也說不出來,前段時間說禁軍大敗,死傷無數,就算沒死的也降了韃子,他雖然憎恨膽小怕事的投降的宋軍,卻是一直期待自家的羅布頭也跟着降了宋軍,怎麼說也還能留下一條xìng命,留下xìng命就有希望,難道不是嗎?
“真的,大嬸子。”虎子有力的雙手把老婦人扶到一旁的破爛的凳子,打開報紙指着羅布頭三個字,一字一頓說道:“看到沒有,這就是羅布頭兄弟的名字。”
“真、真的嗎?”老婦人從小喪夫,他們夫家嫌棄她剋死丈夫,和她斷絕了關係,孃家更不用說,嫁出去的人如潑出去的水,卻也是不管。
老婦人與羅布頭相依爲命,平素靠替街坊鄰居洗洗縫縫爲生,勉強把羅布頭拉扯大了,卻被從了軍,她是一個堅強的人,心中爲羅布頭期待,只希望他能夠平安回來,如今得知羅布頭立了功成了英雄,卻是又懷疑虎子在騙她。
“大嬸子,羅布頭兄弟,如今真是英雄了。”虎子一字一頓說道,彷彿要把每一個字印在老婦人的耳邊。
老婦人身體隱隱抖,就算羅布頭被強徵離家時,她也是默默忍受下來,如今卻是憂心忡忡,她寧願羅布頭默默無聞,至少不用冒險去立功。
在她樸素的念頭裡,英雄都是用命拼出來的,難道不是嗎?
官府的動作非常快,還沒等老婦人反應過來,街道里響起了陣陣熱鬧的鑼鼓聲,一隊官吏敲鑼打鼓引起了狹窄的街道所有人的注意。
老婦人有點心慌,虎子也是一聲不吭,他們一輩子的窮人和官府打jiao道的機會除了jiao這個稅那個稅之外,沒有其他的jiao集。
如今這連最底層的小吏也不願意過來的地方,竟然響起了鑼鼓,莫非真是自家的羅布頭立了功?
老婦人更是仔細想了好幾遍,確定自己沒有欠官府一分錢,她既然得知羅布頭沒死,也不管他們立功還是建業,默默的拉了拉洗衣盆,免得擋住了街道的路。
然後彎下腰繼續洗衣服,貧困的街坊,他們也沒有替換的衣服,今天若是不能晾乾,明天就沒有衣服換了,所以無論再忙再累,老婦人也會第一時間把衣服洗好,晾乾。
這是她做人的原則,也是她能夠一直堅持下來的小小的期望吧。
“羅胡氏,羅胡氏。”一個老頭跑到跟前,老婦人認得這人是街道的鄉老,在街道里頗有威信,於是在圍裙上抹了抹手,有點遲疑說道:“老爺子可是有衣服要洗?”
分明知道這是不可能之事,但出於職業的習慣,還是順口問了一聲,因爲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鄉老連忙拱手道:“恭喜大嬸子,賀喜大嬸子,你爲朝廷生了一個好兒子啊,如今官府的縣令大人過來看你了,你快點、快點準備一下。”
老婦人這才覺得,然來自己的兒子還真是幹了一件大事,竟然連官府的縣令也來了,她突然慌張起來,她雙腳軟,雙手抖,連呼吸也變得艱難起來。
還沒有等老婦人做好準備,一個穿着官服的縣官已經來到跟前,也如鄉老一樣拱手道:“羅胡氏爲朝廷生了一個好兒子,請受我莫某人一拜。”
老婦人哪裡見過這樣的陣勢,慌張得快暈倒下去,幸好虎子扶住她,莫清知道百姓不知禮儀,也不責怪,接過隨從的盒子,尊重說道:“這是送給羅家的錦旗,還有官府獎獎勵的五十兩銀子和朝廷獎勵十兩銀子,一共是六十兩銀子。”
“這是官府的命書和朝廷的命書,可以保證沒有任何人貪墨羅英雄的獎勵,裡面還有朝廷的文書,準你家三年不用jiao稅,,還請大嬸子仔細看一下。”
直到莫清離開,老婦人還沒有回過神,只是懷裡緊緊抱住那個裝着錦旗、文書和六十兩銀子的盒子。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又或許是不到一刻鐘,老婦人把盒子放在身邊,然後躬下身,如平常一下把衣服洗好,晾好衣服,抱起盒子回到房間。
不一會兒,房間裡傳出一陣陣嗚咽的哭聲。
這一期的《大宋戰地報》註定要名留青史,陳汝龍憑藉《誰有罪》一遍文章,成爲大宋炙手可熱的大文豪,《誰有罪》看得人心沸騰,不僅僅觸動了大宋百姓的心靈,也激起了民憤,更多的年輕人選擇加入義勇、禁軍。
報紙流出去之後,在大宋境內引起了前所未有的轟動,更多的勤王之兵從大宋各地涌過來京城,他們拿着簡陋的武器,帶着乾糧,懷着一顆炙熱的心來到進城,他們誓要保家衛國,他們誓要名留青史。
幸好臨安一直有所準備,王清惠親自披甲,代表皇上太皇太后接待這些勤王之兵,然後安置妥當,他們之中很多都是新兵,這沒問題,從均州軍chou調出來的軍事學院的學子,他們都是訓練士兵一等一的好手,他們有把握在三個月之內把這些從來沒有拿過武器的新兵蛋子變成看到熱血就會沸騰的小兵。
更多的糧食從各地運送到京城,秋糧的豐收給大宋增添了幾分生氣,那些貪官污吏突然也有了幾分良心,把收起來的糧食顆粒不少運到京城,但終究有些沒有良心之人,他們每個人的枕頭邊上都有一封署名“正義”的信。
那些在前線的宋兵的家屬,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照顧,不僅僅朝廷提高了他們的待遇,很多鄉里、商家都出錢出力照顧他們,而由《大宋戰地報》帶頭組織的捐款,竟然達到了前所未有的一百萬之多,這筆錢在陳孚的提議之下設立了一個叫做所謂的“宋軍義款”成爲了大宋將士的保障。
臨安官府下令調查羅布頭從軍的原因,果然現臨安富豪朱平陽賄賂官府,官府強行抓羅布頭冒名頂替。
朝廷下令沒收朱平陽的所有財產,竟得糧食數百石,金銀財寶無數,陳宜中等人從中嚐到了甜頭,讓臨安官府展開調查,抓出了數百個冒名頂替的富豪。
這些有錢人,哪個身上沒有不乾淨的地方,不過他們很快就現了朝廷不僅僅是針對他們,而是針對他們的財產,於是臨安的富貴之家聯合起來,向朝廷上書,願意捐出家中七成財物充裕國庫,獎勵將士抵禦外敵。
朝廷也沒有趕盡殺絕,殺jī取卵之事沒有必要做得太多,於是同意了他們的做法,他們並不知道,這一切還真是有人策劃。
“君誠,這些人還真有錢啊?僅糧食就足夠三十萬勤王之兵一年之資,金銀財寶無數,國庫都快要堆不下了。”這些日子,陳宜中被壓得幾乎踹不過氣,他屢次想離京城而逃亡,但老孃一直被太皇太后以種種藉口留在宮中,更爲心痛的是,兩個兒子也黏在宮中不肯出來。
萬幸的是,一直病怏怏的兩個兒子終於有了起色,聽說王清惠給他們開了yao,兩人一直在服用,陳宜中也只有硬着頭皮留下來。
陸秀夫最終還是按照歷史的軌道被李庭芝推薦進入朝廷,不過此時朝廷的情況要好很多,外有張世傑、張貴、李庭芝和夏貴等人抗擊元軍,內有陳宜中、陸秀夫等人已形成助力,又有太皇太后和王清惠堅持抗元,韃子雖然勢如破竹,但局勢還沒有糜爛到不可挽救的地步。
獨鬆關、常州等地,各有得力干將在防守,又有文天祥駐守平江,各地趕來京城的勤王之兵高達三十萬人,朝廷任命王堅之女王清惠協助文天祥整頓,所有將士打1uan重新成軍,設禁軍三十軍,根據戰鬥力又分爲上中下三等,上軍十萬駐守在京城附近城池,挖溝壑修土牆,誓言要把京城外變成一片荊棘之地。
又有中軍十等萬防守京城內,由駙馬李彥親自帶軍,餘下下等軍十萬人則分散防守八大門,不過無論是上中下那一路將士,都需要重新經過訓練,跟從牛富從江陵過來的軍事學院還沒畢業的學子,他們沒有給均州軍丟臉,擔任起這個重任,後來張貴聽到這個消息後,更是從均州軍中派出上千久經戰火的精英進入京城,對這些新兵蛋子進行嚴格的訓練,三十萬大軍迅成長,成爲防守臨安的主力。
這一期的《大宋戰地報》註定要名留青史,張貴指揮均州軍,殺一名韃子萬戶,俘虜一名韃子萬戶,還從韃子手中救出了三萬降軍,不僅在臨安引起轟動,獨鬆關前線、常州前線、江陵前線甚至於山東等地很快就傳開,從此以後宋軍投降的少了很多,但是不放棄一個兄弟的格言在軍中流傳,很多投降了的宋軍,也想方設法逃出來,或那些無奈受降的宋軍,他們所屬的將領也計劃把他們救出來。
伯顏前期越打越強的打算破滅,越來越多的宋軍寧願戰死沙場也不願意投降。
“錢多了吧,那就錢吧。”陸秀夫笑了笑,看着目瞪口呆的陳宜中,笑道:“給前線的將士錢,給勤王臨安的將士錢,甚至給京城的百姓錢。”
“什麼。”陳宜中差點跳了起來:“給將士們錢老夫還明白,但是給百姓錢這又是何故?”
“他們留守臨安,沒有逃亡,他們是大宋的忠士。”陸秀夫認真說道:“三十萬勤王之兵涌進京城,又有各地進入臨安躲避兵災的百姓,臨安城內的物價已經出了百姓的承受能力,這些收繳的一部分錢投入壓低價格之外,我建議給臨安每一個人一兩銀子。”
“臨安城內有多少人?總戶不過四十萬,人口亦不過是一百二十萬,每個人一兩銀子,只不過一百二十萬多一點,這些錢還不到收繳朱平陽家中的一半,但這些小錢卻能提高百姓的義氣,他日韃子真的兵臨城下時,他們定然會想着這一兩銀子的好處。”
“再說朝廷又不是沒有前例,凡孤寡、或許天寒地冷之時,朝廷都有銀子的習慣,只是這些年財政不好,所以才漸漸淡忘。”
“君誠,老夫說不過你,不過這事、這事前所未有,老夫、老夫不敢決定,還是等太皇太后和朝中相公們決定。”陳宜中艱難說道。
“這筆錢朝廷若是不肯出,老夫、老夫便離開京城,返回江陵。”陸秀夫賭氣說道:“僅是徹查兵役事件,朝廷就了橫財,難道這筆錢現在不用,非要留給韃子嗎?”
“好、好、好,老夫支持你。”陳宜中苦笑,陸秀夫被李庭芝押送進京城,還是一臉的憤怒,不過一個小妙計卻讓朝廷初步解決了國庫羞澀的問題,那些富貴之家雖有幾分憤怒,但如今非正常時期,朝廷若真是壓下來,誰知道城內那些虎視眈眈的勤王之兵會不會找他們麻煩?
這些外來的兵蛋子,他們可不好說話,不像以前城內的禁軍,他們都是臨安人士,擡頭不見低頭見,如今這些人可是不認人。
“那些富貴之家,”陸秀夫沉yín片刻,道:“凡經商者,朝廷免他們三年稅收,凡有田賦之人,朝廷也免他們三年稅收。”
“這、這,恐怕朝廷不同意吧?”陸秀夫恐怕是早有準備,一環接一環,打得陳宜中一個措手不及。
“呵呵,朝廷能從他們身上收上來的賦稅幾何?恐怕十年也收不到這麼多糧食和財物吧?還不如買一個好處給他們,讓他們也好死心爲朝廷效命。”
陳宜中沉yín片刻,竟然答應下來,這件事次日公告之後,那些被迫捐了銀子的富翁,差點沒哭了起來。
尚且不說陸秀夫的種種策略bī得陳宜中踹不過氣,此時臨安的民衆的熱情,在陳汝龍等人護送完者都進城時達到高峰,陳汝龍在籠子前寫了八個大字:明日午時,南門處斬。
這八個字,徹底斷絕了朝廷相公的仁義,也激起了臨安民衆的巨大思考,韃子向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然而看着這個口中塞滿了爛布,雙手雙腳被牢牢綁住的完者都,他們才覺得韃子原來並不害怕。
“完者都,元軍萬戶,殺我大宋將士六十七人,殺我大宋百姓九十六人,這就是一個畜生。”陳汝龍站在車前,手拿鐵皮喇叭,大聲吶喊。
見百姓有點不相信,他突然拿出完者都嘴裡的爛布,一陣憤怒的蒙古語叫囂出來:“該死的漢奴,你們都會死。”
一些懂得蒙古語的走商,早已把這句話翻譯成漢語,他們也知道了韃子的暴戾並不因爲身處尷尬而改變,也不會因爲大宋的仁義而改變。
他們就是一匹養不熟的狼。
“該死的漢奴,你們都會死的。”完者都憤怒的大笑,將士不能戰死沙場,對他來說未免不是一件可惜之事。
爲了避免完者都會咬舌自殺,於成把爛布重新塞回到完者都的嘴中,馬車漸漸走向南門,在完者都的籠子周圍,於成等張貴八大親衛一步也沒有離開,對他們來說,完者都一天不死,這都是他們的責任。
一些熱心的相公,迅召開會議,斥責陳汝龍自作主張,由於陳汝龍及押送完者都過來臨安的都是均州軍將士,於是又有一些所謂的不拍死的相公,把矛頭直接指向均州軍:“我大宋向來以仁義之國,以孝感天,殺戮並不能解決問題,老夫請願不要開殺戮,以感化這些蠻子。”
然而,朝堂上沒有人符合他,韃子都快要打到臨安了,再沒有腦子的人都知道韃子不會放過大宋,文天祥從平江趕回來,指着這個相公的鼻子大罵:“韃子的命就是命,我大宋將士的命就不是命嗎?”
“丁家洲十數萬大軍被屠過半,兩淮將士死傷無數,襄樊呢?鄂州呢?”
“我大宋的將士難道就不是命。”
“明天午時處斬,徐大人要想救他一命也行,明天拿你人頭來換吧。”
衆人不敢說話,陳宜中連忙出來打哈哈,太皇太后主持朝政,第一時間免去許棫的官職,然後調往常州前線戴罪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