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霞寺。
趙普今天特意起了一個大早,然而往日窗外熟悉的聲音卻沒有出現,古寺外寧靜得就如處一般,除了陣陣叫得歡悅的鳥叫聲外,只剩下純潔。
趙普的情緒彷彿也受到影響,突然變得無比低落,他雖然被迫帶到古寺,然而這兩天的安寧與寂靜,這兩天的無憂無慮,是他這半輩都沒有能夠享受,醒來便可以看到整齊、威武的雄師,這雖然只有一百人不到,然而卻給他如千萬人的感覺,就如躺在母親的懷裡那樣安全。
看了看身邊,那一本《石頭記》還在,這是一本充滿靈氣的書,他覺得縱使他翻上十遍,依然體會不到書中所說的那種感覺,他越想知道這均州軍的軍頭張貴究竟是怎麼一個人,大宋文能治國,武能安邦的能臣幾乎找不到一個,如今李庭芝算一個吧,北渡前的寇準也不錯,然而他們都沒有能夠成就大業。如王堅、夏貴、張世傑等不過是一方重臣而已,有劉整、呂文煥、范文虎這等投降之輩。
雖然只是聽聞,但對於均州、江陵的展,他身爲建康的大商家要比朝廷都清楚得很,雖僅是三年,但初一批從均州走出來的商家已展到不少地方,特別是以均州軍名義成立的商隊,幾乎在大宋每個角落都能找到他們的蹤影,甚至於北方也經常遇到。
均州經過三年的展,已從一個小軍州展成爲一座經濟繁榮的大城池,雖然限於地理位置而比不上建康,但均州目前作爲入川的必經水路,已在大宋的商人中赫赫有名,至於均州的百姓,聽說日過得也比其他地方要好。
好吧,均州是均州軍所在地,先天條件要比其他地方好多了,可是荊湖呢?荊湖雖然向來繁華,但在張貴入主江陵之前,荊湖百姓連吃飽都不可能,如今逃亡荊湖的百姓卻越來越多,這僅僅是一年的時間,荊湖就已經不再是往日的荊湖,而是百姓的爲嚮往的地方。
至於武功方面,襄樊、正陽、兩淮這些大的戰役早已經足夠證明了張貴的能力,至於那些小戰也從沒有敗績。
趙普從張貴身上隱約看到希望,若是今日張貴能夠驅除韃,恢復中原,那他無疑會成爲大宋第一人,這若是放在以前,趙普連想也不敢多想,但經過兩天的相伴,他看到均州軍的種種好奇,也看到了希望,如今一覺醒來卻現窗外的均州軍已消失無影,他竟然有幾分失落。
“趙老爺,您醒了。”陳瀟在én外叫了一聲,得到趙普同意之後推開房én,手中端着一盤熱水,外面的天氣多添了幾分寒冷,一股涼氣把趙普衝了一個激靈。
“呂總管臨走前可有吩咐?”趙普道了聲謝,他打心底喜歡這個聰明好學的陳瀟,雖然只是兩天的相處,陳瀟平素也不常說話,但往往卻能猜對自己的心思,和自己探討學問也是有所應對,至於武功,趙普雖然沒有見過,但看到呂武對陳瀟的信任,趙普心裡有數。
陳瀟束手站在一旁,臉sè有點失落,搖頭道:“呂大人什麼也沒說,只是吩咐小一定要把老爺親自護送回建康。”
“哦,還有趙公,只不過趙公現在還沒起牀。”
趙普微微笑了笑,用巾抹了一把臉,然後問道:“呂大人有沒有說什麼時間可以出。”
陳瀟看了看天sè,沉yín了片刻,道:“呂大人也沒有規定時間,不過小認爲日中再回去也不遲,反正路程也不遠,只不過恐怕要辛苦老爺走一段路。”
“呵呵,老夫年紀大了,不過腰桿還不錯,”趙普笑道:“這些天好吃好住實在是舒服,沒有你小說得這麼藺弱。”
陳瀟見趙普洗臉,自己出去了一會,卻給趙普端來了三個小菜當做早餐,然後說道:“老爺慢用,小去把劉公叫醒。”
趙普想起前兩天被迫跟從均州軍一起訓練的劉元,忍不住笑了笑,點頭道:“請自便。”
“不過有件事,老夫想問一下陳兄弟?”見陳瀟走出去,趙普實在是忍不住把他喊住,問道:“老夫想、老夫想聘請陳兄弟爲趙家護院,不知陳兄弟願不願意?”
“轟”的一聲如五雷轟頂,陳瀟實在想不出趙普怎麼會有這麼的想法,呂武帶着均州軍前往建康沒有把他帶上,他有點悶悶不樂無jīn打採,如今卻被趙普嚇了一跳,一下醒了過來。
他殺過人、被人殺過,當過呂武的親兵,就是從來沒有當過護院,不過聽趙普的意思,像是同情均州軍,自己是否可以爲均州軍爭取一下?
趙普見陳瀟遲遲不語,尷尬說道:“老夫實在是唐突了,還請陳兄弟莫要放在心上。”
陳瀟連忙說道:“小得老爺看重,榮幸之極,不過小疏學淺,恐怕難當重任。”
“再說,小乃均州軍軍籍,不能自行決定。”
趙普沉思了片刻,壓低聲音道:“趙家經營建康上百年,商隊遍佈大宋各地,趙某得均州軍款待,有意暗地盡微薄之力。”
陳瀟大喜,趙普在建康經營上百年,其中的力量不可忽視,若是有他相助,無論是對於建康還是常州,都是一個巨大的影響。
“老爺大義,小一定儘早稟告呂大人,我相信呂大人、張大人都會感激老爺。”
趙普也不再說話,他雖是倉促做出這個決定,但從陳瀟的反應看來,均州軍一定非常尊重每一個能夠真心抗元的人,心底下他也不願意背叛大宋,只不過以前看不到大宋任何一絲希望。
如今既然看到了希望,他也不怕奮力一拼,說句好聽就是支持,說句不好聽就是腳踏兩船罷了,他趙普也沒有承諾什麼,只是想給自己找一條後路,這也算是人之常情。
劉元這幾天都沒有做噩夢,他在建康時雖然風流活,但對於韃的兇狠多少也有聽聞,再加上劉芳又是爲韃效力,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劉元雖孥但卻清楚。
他向來有失眠的壞習慣,再加上白天縱yù過度,所以他晚上倒沒有一天能夠睡好,隨着父親劉芳的跡,他就越睡不好了,就算是能夠入睡,也是噩夢連連,他只有加藉助花叢來í惑自己。
然而被均州軍俘虜的這幾天,幾乎是他這輩睡得好的時光,每天清晨的早訓和入睡之前的訓練,讓自小體弱和縱yù過度的劉元累得幾乎要倒下去,每天都是一覺睡到天亮,他竟然有些病態的渴望這樣的日能夠繼續下去。
“小,你好自爲之。”這是昨晚臨睡前那個兇的小兵敖東給他說的話,經過這些天的相處,他現均州軍中越是長得越兇的人,卻也是善良。
爲了防止自己逃跑,他被要求睡在敖東身邊,可是每天早上醒來,現自己身上總是蓋了兩牀被,而長得兇惡的敖東,卻只是蓋了一牀薄薄的軍被,劉元鼻突然有點酸。
劉元其實是一早已醒來,雖然知道分離,但他卻不願意面對。他躺在厚厚的棉被上,身上一如既往的蓋着兩張棉被,然而他身邊卻再也沒有那個熟悉的身影,古寺靜得連自己的呼吸也能夠聽見,他突然現自己心中有幾分難受。
“嘟嘟、嘟嘟、嘟嘟。”突然一陣刺耳的聲音徹底叫醒了劉元,劉元一個鯉魚打挺迅跳起來,穿靴洗臉,還不到一刻鐘已裝扮完畢 ,他滿懷高興來到古寺前的廣場,卻只現一個孤零零的影。
劉元一愣,跑到陳瀟跟前,陳瀟微微笑了笑,道:“早訓現在開始。”
陳瀟說完,自顧自的如平常一般訓練起來,劉元看着一絲不苟的陳瀟,鼻一酸眼淚終流了出來,他深吸了一口氣,也跟着陳瀟一起開始訓練,他每一個動作都認真去做,他對這套動作的領會從來沒有今天這般的深刻,因爲他清晰的記得,自己每次錯一個動作,身後的敖東就會對自己火,甚至砂鍋大的拳頭也常常威脅自己。
過了半個時辰,一套完整的軍體拳終於打完,劉元基於時間甚短,他根本沒有辦法學會整套軍體拳,但緣分已盡,陳瀟走到劉元面前,微笑說道:“敖東大哥今天臨走前讓我轉告你一句話。”
“你小不會永遠都是孬種,你日後好自爲之。”
“敖東是一個粗漢,他不會說話,他只是不想看到一個大好後生就此淪落,荒廢了歲月,日後回想起來,只有碌碌無爲的記憶。”
“陳大哥,”劉元帶着嗚咽,ru了ru鼻問道:“你們、你們會不會再回古寺,若是還回來,我在這裡等你們。”
“呵呵,今天就送你們回家。”陳瀟搖頭道:“這些天委屈你了,咱們均州軍也不是沒j代的主,說得到做得到,不過到時若是韃追查,你小謊話說得多了,應該知道怎麼對付吧。”
“我只希望,你能夠良心現,把這幾天過的日都忘記掉,均州軍不會再回古寺,日後奔赴戰場也是生死未卜,如我、敖東等都渴望戰死沙場,你小就當這是一場夢吧。”
劉元看着陳瀟的背影,嘴裡喃喃念着:均州軍、均州軍。
劉元慢慢收拾,雖然沒有一樣東西是他自己,但他依然是把所用過的一切都收拾整齊,陳瀟已經答應他,只要他看上的東西都可以帶走,他想把這一切都帶回去,雖然陳瀟讓他忘記這一切,然而這已是刻骨銘心,怎麼能夠忘記?
看到趙普的瞬間,劉元大吃一驚,不過也暗中驚歎均州軍的能力,連趙普這樣的人也被請了過來,他是被敖東打壞了,見到趙普不由自主作揖行禮:“趙叔叔,你好。”
他背了一個大背囊如一個鴕鳥一般,幸好這都是些棉被之類東西也不重,只是這彎腰作揖行禮,樣看起來要有多可笑就有多可笑。
趙普平日雖然和劉元這個花花公沒有什麼j集,不過也聽說這個敗家的所作所爲應該是氣死父親的那種,如今變得這麼好禮,自己倒有幾分不適應,揮了揮手道:“賢侄別客氣。”
昨天下午,劉芳已把糧食準備妥當的消息告訴阿術,阿術連忙前往轉告伯顏,然而已是日中時分,自然沒有辦法出征。
伯顏任命襄樊鎮守沙全爲軍中南下開路先鋒,沙全出身武將世家,其先祖卻是淮南人,十八歲那年在湖北投軍,隸劉整帳下。劉整以瀘州十五郡降蒙古,沙全與之同行。宋軍追之,沙全力戰得脫,授管軍百戶。
後來劉整出兵雲頂山,沙全與宋將夏貴兵遇,擊殺甚衆。當年忽必烈命劉整領都元帥事,出師圍襄樊,沙全爲鎮撫。劉整遣沙全率軍攻仙人山、陳家dn諸寨,破之,升千戶,賜銀符。
只不過劉整死後,沙全也被逐漸排擠,襄樊雖然已陷宋軍,但沙全依然只能掛着襄樊鎮守這個名義,伯顏任丞相,不拘一格降人,遍選軍中jīn銳,沙全得以隨軍南下。
所以,沙全對伯顏的感激甚比劉整,劉整讓他成爲家族中的叛逆,大宋的叛徒,毀了他一輩的聲譽,但伯顏卻重給他希望。
這些年過去,沙全早已把自己當做大元朝的一員將領,他出生入死浴血奮戰,就是想得到這個的朝廷的認可,如今伯顏當政,果然不拘一格,自己也是有了奮鬥的目標。
次日,伯顏點將,此次南下,大元朝jīn英幾乎囊括一空,有有“略過人”的中書右丞相阿塔海和慣於征戰的“權樞密院事”的懷都,有一代名臣宿將之稱的阿術。
有都元帥張拔都和“勇冠三軍”的武義將軍完者拔都,有大敗宋大將夏貴的昭武大將軍帖木兒不花;有“冒流矢沿流麈戰八十里,身被數傷,裹傷殊死戰”的昭勇大將軍忽刺出和宣武將軍八十八。
有進攻樊城的監軍、定遠大將軍謁只裡,同時提升爲炮水手元帥的張君佐和“久居宋,險固備知”的襄樊鎮撫沙全,有武略將軍石祖興和屢有戰功的忙兀臺,當然還有建康鎮撫唆都和山東軍指揮董士選。
南路張弘範大軍就不用說了,“善騎shè”的昭勇大將軍塔出,有進攻樊城以勇猛出名的宣武將軍高鬧兒和“剛勇有志”的武節將軍四家奴,進攻樊城“勇敢出諸軍右”的完者都,只是此時伯顏還不知道已有一人陣亡,一人被俘。
而進攻荊湖地區的則有漢軍指揮呂師夔和總督的李庭。由於董士選極力反對,呂文煥留在健康,以保後路,責任非同小可。
“諸位乃我朝重臣,此戰關乎大元朝的命運和前程,還請諸位同心戮力,報效大汗。”
阿術不由暗中佩服,這些猛將悍將,恐怕也只有伯顏能完全掌控,自己能夠和此人共事也算是榮幸,他日攻下臨安,也算是自己大功一場。
在場的將領,雖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但他們心中無一不是充滿了必勝的希望,只覺得臨安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只覺得功勞就是熟透了的果,自己只要伸手就可以摘到。
次日一早,南大街封鎖,兩旁的商鋪被勒令不能開én,從北大營穿過南大én,無論是伯顏還是阿術,無論是阿塔海和懷都,他們心中都涌起了一種叫做征服的滿足感,那些匍匐在底下的低微的漢人,他們註定是自己墊腳石。
二十萬滿營大軍,對外宣稱爲百萬,伯顏一點臉紅的意思而已沒有,所以百萬大軍南征臨安的消息,一大早就傳遍了整個建康城內。
喜歡湊熱鬧是大宋每個人的陋習,雖然韃武備jīn良,雖然韃惡名在外,但阿術入主建康之後並沒有多造孽,阿術、伯顏的所在作爲無疑能夠矇蔽不少人心,他們都是普通的老百姓,能夠活下去就是大的滿足。
“嘖嘖,看到了沒有,那就是丞相伯顏,還有右丞相阿塔海,”一個管家摸樣的八卦先生忍不住說道:“咱家宋朝的丞相,恐怕只會躲在京城吧。”
“那不好說,”一個長得有點猥瑣的中年人壓低聲音說道:“我前不久聽說文狀元爺現在也是朝廷的丞相,還領兵駐守在平江呢?”
“那能有什麼用處。”管家不悅說道:“前有呂城、常州等地爲他拼命呢,你沒看大元朝的丞相,可是一等一的威風,聽說還能上陣殺敵呢?”
這人恐怕是被毒害不輕,猥瑣的中年人也不再說話,只是死死的看着人羣中的大兵小將,彷彿要把所有人都一一記住。
“喳喳,可不少人啊。”管家見中年人不搭理,卻沒話找話,硬是拉着中年人說道:“聽說百萬大軍呢?我思量縱使是沒有百萬,但看這個勢頭也是差不多了吧。”
“哼,牛鼻也不怕吹破了。”中年人像是被管家的無恥氣怒了,幾乎壓不住說話的聲音:“建康有多少人?百萬大軍,百萬大軍,也不怕被人笑話。”
“那、那你知道多少人嗎?”管家彷彿也有點生氣,這中年人叫做張數,是趙家商隊的老資格,平素都是在外跑商,今天不知道怎麼到了城裡,自己是趙家外莊的管家,也不知道倒了哪én黴,在還沒家之前竟然把nv兒嫁給了張數的大兒。
“多不過二十萬罷了。”張數年過四旬,這次回建康爲了見一下自己剛出生的孫,想不到被這個狗眼看人低的親家拉了過來,說什麼要爲大元朝舉行歡送儀式。
“你、你可別1un言。”張數的話似乎的打破了管家心中的鏡,怒道:“大元朝雄師百萬,怎麼會只有二十萬。”
“我大元朝將士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就算只有二十萬大軍,臨安也是守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