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是另一件事了。”杜九言看着楊坡,“楊坡,你說呢?”
楊坡面色發白,壯着膽子心虛地吼道:“我不知道你說什麼。”
“怎麼說?”劉縣令問道。
杜九言回道:“大人,一包斷腸草的藥粉,卻並非一個案子。這是一個案中案!”
劉縣令一怔。
杜九言俯視着楊坡,“我剛纔問你,你們一家人商量自殺的時候,你是什麼心情。你不說我來猜一猜。”
“你很焦慮,你的爹死了,卻不能拉着楊長弓墊背,是不是?”
“你還很害怕,你怕你家的仇報不了。”
“你焦躁不安,於是你一定要做點什麼。”杜九言冷眼看着他。
楊坡吼道:“我什麼都沒有做。”
“你做了。”杜九言喝道:“你將給你爹善後而取回的藏起來得斷腸草,重新放進了楊長弓家的後院。”
“因爲只要斷腸草重新在楊長弓家找到,那麼他的殺人罪行就可以確認。”
“但是。你不知道的是,就在前天,我們將他家後院每一寸地方,每一塊轉頭都搜查過。”
杜九言喝道:“你眼睜睜看着你父親去自殺,你不是心痛訣別,而是怕你的父親沒有成功拉着別人墊背。”
“所以,你趁着夜黑,將斷腸草放在了楊長弓家的後院裡!”
“正是因爲你的這個行爲,而導致一個無辜的孩子慘死。”她說着,抓着楊坡的衣領,將他提溜起來,“報仇有很多方法,而你們卻用了最懦弱的一種。孝順有很多方法,而你卻用了最殘忍愚蠢的方式。”
“杜九言,辯訟就辯訟,你不可以對我的請訟人動手。”羅青苗上前,去扯杜九言的胳膊,“你這不是一個訟師該有的態度。”
杜九言眯眼看着楊坡,冷笑一聲,“是因爲你斷子絕孫了,所以你也想讓楊三強感受喪子之痛?”
“你這是故殺之罪,”杜九言我很樂意告訴你,“在你父親白死之後,你也會受到制裁,你離開想必你的母親也不會獨活,幾年後不但你們當初強佔的半丈宅基地,就是你家的房子,都會被楊長弓吞了。”
楊坡氣的發抖,瞪着杜九言雙眸血紅。
“很生氣?”杜九言冷笑道:“再氣你都沒有。這就是你愚蠢、懦弱、殘忍之後必須付出的代價。”
他可以勸父親不要再爭執吵架,他可以攔住父親不要自殺,他可以跳出來爲衙門作證,甚至於他可以什麼都不做。
但是他該做的沒有做,不該做的他卻殘忍至極。
杜九言將楊坡丟在地上,拱手和劉縣令道:“所以此案是案中案。第一,楊長勝意圖用自殺,來構陷楊長弓。第二,楊坡在明知事情所有原委後,不但不阻止,還成爲幫兇,導致楊三強的兒子中毒而死。”
“所以,求大人予以嚴懲,以告訴那些懦弱,無能的人。生命是自己的,就算你無能到只能用自殺的方式報復,最後的結果你也必定會失望。”
“你的死,就會和你的懦弱一樣,讓人看不起,讓人恥笑。”
“所以,求大人按律,嚴懲,以儆效尤。”
她話落,楊長弓忽然跳了起來,一下子將楊坡撲倒,砰地一拳打下去,楊坡的牙頓時飛了出來。
這一切發生的在眨眼之間,杜九言上前將楊長弓拉住,喝道:“住手。”
“杜先生。”楊長弓看着杜九言,道:“杜先生,您讓我打死他,打死我賠命,我賠他一家人的命。”
杜九言將他扯下來,道:“那你和楊長勝又有什麼區別?!”
楊長弓被杜九言扯下來,他抱頭跪在地上大哭。
門外,楊三強也跪在地上捂臉哭着。
楊坡面無表情地爬起來,擦了嘴角的血。
“杜先生。”羅青苗道:“你方纔義憤填膺說了這麼多,你只拿出了兩項證據,而這兩項證據,也同樣存在不確定性和不唯一性。更不要說你提出的案中案,楊坡藏毒。”
“你根本毫無證據,證明是楊坡將斷腸草放去後院。”
“所以杜先生,你說完了嗎,如果說完了,那麼輪到我了。”
杜九言看向羅青苗,道:“抱歉,剛纔一時氣憤而已,現在我要重新言歸正傳。”
羅青苗面色微變。
“關於楊坡藏毒的證據,在這裡。”杜九言從竇榮興手中接過兩根釘子,拿出了一件衣服,“這根釘子是從楊長弓家的院牆上起下來的。”
“上面有刮破肉後留下的血跡。”杜九言將釘子交給劉縣令,“請大人讓楊坡當堂脫掉衣服,驗傷!”
劉縣令看過釘子,眉頭微擰看向羅青苗。
“杜先生,此證據你不曾上繳登記?”羅青苗問道。
杜九言掃他一眼,含笑道:“今天早上我剛剛在楊長弓家找來,還沒來得及交,你有意見嗎?”
“你這是無賴行徑。”羅青苗道。
杜九言看着劉縣令,“請大人讓楊坡當堂脫衣驗傷。”
“嗯。”劉縣令昏老的眸光投向焦三,“你查一查。”
焦三應是上前,喝道:“把衣服脫了。”
“大人,小人身上是有釘子劃過的傷口。”楊坡道:“但這是我昨天修桌子的時候不小心滑到的。”
他說着,擼起袖子,露出一截胳膊。
就見從手腕到手肘的中間位置,有一條長約一指頗深的口子,傷口是新的,所以依舊紅腫。
“是不是,很好證實。”杜九言看向屍大。
屍大接過釘子,做傷口的比對,回道:“大人,這個釘子可能是因爲倒插的緣故,曾經用錘子敲過,所以釘子的尖端有些平,而楊坡的傷口,也是平整的劃口,和這個釘子的形狀非常吻合。”
“你確認?”劉縣令問道。
屍大應是,“小人確認。”
羅青苗的面色,再不如方纔的淡然從容,他凝眉看向劉縣令,神色凝重。
這個案子,非常出乎他的意料。杜九言居然反證了楊長勝自殺,更意外的是,她還證明楊坡居然是幫兇,將毒藏在楊長弓家的後院。
現在怎麼做?羅青苗心頭轉着。
那邊杜九言抖開一件衣服,“這件衣服你可認得?”
楊坡一擡頭看到了杜九言手裡的衣服,頓時嚇的跪坐在地上,滿頭冷汗地搖頭道:“不,我不認識。”
“你不認識,我認識。”杜九言將楊坡的衣服丟在地上,喝道:“有傷,有物證,你還想抵賴嗎。”
楊坡回頭去看羅青苗,“羅先生。”
“大人。”羅青苗上前一步,“我的請訟人是原告,告的是楊長弓毒殺楊長勝的案件。”
“關於杜先生所提供三個論點兩個證據,我認爲都具有不確定性,所以,學生要求休堂,給原告時間,充分準備。”羅青苗道:“至於杜先生所說的楊坡的罪行,學生建議杜先生作爲原告,再寫訴狀,來告楊坡。”
說着,一拱手行禮。
杜九言面色微沉。兩個案子是案中案。因爲楊長勝雖死了,但是他犯了構陷之罪,而楊坡則是他的幫兇,爲了掩蓋楊長勝的罪行,他將斷腸草放在楊長弓的家中,而致使幼童死亡。
按律,兩個案子是可以放在一起審理的,並有先例可循。
“大人!”杜九言上前,正要說話,劉縣令忽然拍了驚堂木,道:“就依原告之言,本日休堂,待何時升堂再另行通知。”
劉縣令說着就要走。
“大人。”杜九言很不客氣的攔住了劉縣令,“楊坡您打算如何辦?”
劉縣令目光閃爍,根本不敢看杜九言,胡亂吩咐道:“先、先將人關押起來,待查明以後再說。”話落,由自己常隨扶着就走了。
“劉大人怎麼這樣?”有人低聲道:“他又在刁難杜先生嗎?”
“就是刁難,案子審了一半,他忽然說休堂。我聽了這麼多年的辯訟,還是頭一次看到這種情況。”
“杜先生很生氣呢。”有人道:“我們要不要去幫杜先生,像上次那樣,將劉縣令圍起來,砸雞蛋?”
“我看可以,這個劉縣令偏幫太明顯了。”
“就是,肯定收西南的錢了。”
“收錢不知道,但是劉縣令和西南的李先生是同科,兩人來往頻繁。”
“走,走,我們進去幫杜先生。不能讓杜先生生氣。”
大家說着,推開守門的衙役就要進去。
杜九言衝他們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要進來。
大家就站在門口,沒有動。
“杜九言。”羅青苗走過來,站在杜九言的身側,低聲道:“你這麼生氣,是因爲劉縣令沒有給你面子,沒有受你支配?”
杜九言衝着羅青苗一笑,道:“不氣。逃得過今天一時,逃不過這一世。羅先生你還不快去找證據去,不然你可就沒機會再休堂了。”
羅青苗面色一僵,冷笑道:“那就走着瞧。”
他說着拂袖走了。
方顯然一臉滿臉通紅,憋着口氣看着杜九言:“九哥,我、我去問去。”
“不用問。”杜九言道:“只要在程序內的休堂,可以忍。”
方顯然羞愧不已,掉頭就跑了出去。
“你得罪劉大人了?”焦三上前來,低聲問道。
杜九言道:“不是我得罪他,而是他不敢得罪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