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九言正坐在院子裡吃西瓜,在她左右隔壁坐着桂王、跛子、陳朗、銀手、蔡卓如和董德慶,三尺堂的四個人以及焦三、顧青山、喬墨和韓當。
有凳子的坐凳子,沒凳子的坐地上。
要不是三個孩子在房裡睡覺,撫廊下都擠不下了。
謝順一家三口嚇的不敢動,直愣愣地站在院子裡,看着十四大男人坐在撫廊下來,吃西瓜。
六個西瓜的西瓜皮堆成了小山。
“接回來了啊,”杜九言打量着謝寶,衝着一家三口招手,“快過來坐,院子裡曬。”
她說着,起來將自己的位置讓給他們坐。
“不用不用。”謝順擺着手道:“杜先生您坐。”
他將謝寶拉到正中來,壓着他道:“給大人、杜先生還有各位叔叔爺爺磕頭!”
謝寶很聽話的,咚的一聲跪下來。
“這麼熱的天,你別折騰小寶,人回來了就好。”杜九言擦了手,去扶謝寶。
謝寶執意磕了三個頭。
“小寶能回來,我們夫妻兩個真的太高興了,杜先生您是我們一家三口的恩人,我們一起給您磕頭。”
杜九言無奈,拉着謝寶問道:“在那邊過的怎麼樣?”
“先生,這孩子回去後又傻了,現在不開口說話。”李嬸無奈地道。
杜九言笑了,捏着謝寶的臉一扯,道:“小子果然聰明,以後好好讀書!”
大家都不解地看着她。
“杜先生,”謝寶也跟着笑了起來,咧着小白牙,“我想好了,我要好好讀書,將來和您一樣做一個大訟師。”
大家一愣,驚訝地看着謝寶。
“爹、娘,我沒有傻!杜先生讓你們送我回去的那天,悄悄和我說讓我回家就裝傻。”
“杜先生說,我只要能忍住三個月,就一定能再回你們身邊,而且以後都不會再離開了。”
謝寶道:“所以我回去第三天就開始裝傻了,不管他們是打我罵我,反正我就不說話,裝傻!”說着,看着杜九言,“杜先生,我做的好不好?”
杜九言豎起個大拇指,“果然聰明,別人沒有白誇你。”
謝寶笑嘻嘻地點着頭。
他要留在這裡,一是因爲他已經不記得三歲前的事,二是因爲他的親生父母並不是真的喜歡他。
果然他回去的第二天就讓他下地幹活,田裡的事他都沒有做過,他做的不好就打他罵他,後來他裝傻了,他們還把他領到劉家凹要賣掉,可惜劉家凹的人不要傻子,他們只能將他又帶回來。
這兩個多月,他每次被打的時候,就會想杜九言告訴他的話。
三個月很快,忍一忍就過去了。
所以,他忍住了。
“我的兒!”李嬸哇地一聲,抱着謝寶哭了起來,謝順又咚咚給杜九言磕頭。
杜九言無奈地道:“都是自己人,這麼客氣幹什麼。”拉着謝順起來,交代道:“在外面還要暫時裝傻,好讓人覺得,謝寶是你們養的好才聰明,回了前唐溝又會變傻。”
“彆着急,等個一個月慢慢讓他機靈起來就好了。”
謝順一個勁兒地點頭。
“杜先生,謝謝您,真是太感謝了。”李嬸緊緊攥着兒子的手,今天的驚喜實在太多了,她感覺自己真的是又重新活過來了。
杜九言失笑,“謝什麼!唯一的要求,就是下次不要再給我們送豬肉了。”
“我們……我們家就只有豬肉,”李嬸有點不好意思。
杜九言搖頭,指着撫廊下的人,“您送個豬腿,然後就招來了這麼多人賴着不走,非要晚上吃餃子!”
“我們要搭面搭柴搭時間,太虧了。”
李嬸噗嗤笑了,道:“也對,是我粗心了!你們一屋子的男人,哪會做這些事。各位先生等着,我這就喊人去。”
“不用,”杜九言正要阻攔,李嬸就已經跑出去了。
轉眼功夫,喊了十幾個女人來。
嘰嘰喳喳地說着話,就聽到廚房裡乒乒乓乓的剁肉聲,咚咚咚地擀麪聲,嘻嘻哈哈地笑着,一個時辰後,餃子全部煮了出來,李嬸又帶着一羣女人,一陣風似的消失在院子裡。
大家目瞪口呆,桂王砸了砸嘴,道:“這樣的,倒是很好。比那些只會貼着人的女子好多了。”
有的姑娘也不做正經事,就知道跟着杜九言哭哭啼啼拋媚眼。
一點用都沒有。
“吃飯,吃飯。”杜九言招呼大家,大半個豬腿加着酸白菜和成了餡包了幾斤的麪粉,餃子煮出來裝了五個大臉盆。
十四個男人加三個孩子,吃的乾乾淨淨。
“比上次的好吃,”桂王不瞞地看着陳朗,“你的手藝進步的空間很大。”
陳朗也難得放縱一次,吃的有些撐,他轉頭看着董德慶,“董掌櫃,比您店裡的也好吃,您的廚子進步的空間也很大。”
“陳先生也會埋汰人了。”董德慶不服氣,“以後不要再喊我帶廚子來了,既然我廚子這麼不好。”
杜九言道:“您不帶廚子,誰來做飯呢。你們在這裡打了一天的秋風了,當初給我的營養費都要吃掉了。”
“我可是給了二十兩的營養費!”董德慶道:“吃你兩頓就吃完了?”
二十兩?蔡卓如咳嗽了一聲,低聲道:“董掌櫃,我給了一千兩。”
董德慶哼了一聲,“你做大買賣的,不能比。”
“跛兄也是一千,連銀手小哥都是三百兩!”蔡卓如道。
“我、我們四個人,一千!”
董德慶不想留在這裡,“現在大家是準備用錢來衡量友情了嗎?”
他說完,四周獲得了無數個“嗯”。
杜九言和衆人拱手,“都是好朋友,多謝大家照顧了。”
衆人嘴角直抖!
“沒法玩了,”董德慶拂袍起身,“都是讀書人,比我這個做買賣的商人都要現實,都要渾身銅臭!”
“看不起你們,走了走了。”
他說着要走,小蘿蔔喊道:“爺爺,以後還來嗎?”
“反正今天不來了,”董德慶腳下很快,他有預感,可不等他出去,身後就聽到有人道:“……明天晚上,我們德慶樓繼續聚會!”
衆人齊聲“嗯”。
董德慶扶住門框,看着一屋子的男人,就覺得是一個個血盆大口。
難怪男人都喜歡女人,還是女人可愛。
男人沒意思,還無恥。
說着,跑走了。
杜九言忍着笑!
“你讓謝寶裝傻的事都沒告訴我,”焦三吃撐了,靠在椅子上不滿地道:“你太不夠意思了。”
杜九言看到了焦三,眉梢一挑。
“杜九言,”焦三嚇的跳起來,“你受了點皮毛小罪,就威逼利誘的讓我們出營養費,你要不要臉?”
杜九言搖頭,“不要!”
“我給了!”焦三拍着桌子道:“而且這裡的人,我最窮!”
他最近是真的窮。
“行吧,”杜九言道:“我也不是斤斤計較的人。”
焦三白松了口氣,又氣不過白她一眼,什麼叫她不是斤斤計較人?
明明是她趁機敲詐勒索。
“這事辦的有心計,”錢道安道:“我們都以爲謝寶就這麼回去了,沒想到你還留了這手。”
杜九言摸了摸兒子的頭,道:“也是謝寶聰明,要不然這事辦不成。”
她的本意,如果唐六夫妻真一心想要謝寶,就算他是個傻子,也應該善待的,可事實上並沒有,他們是覺得孩子養大了能做事又聰明,無論是做勞動力還是賣掉,總比留在別人家好。
“那對夫妻也真是畜生。”竇榮興道:“謝寶這麼個讀書的好苗子,留在他們家就是害了他。”
杜九言點頭。
希望謝寶能知道謝順和李嬸對他的愛。她始終相信,人和人的親情以及感情都是相處出來的,並不存在一日不曾撫養就有血濃於水的感情。
“九哥,您明天去西南嗎?”竇榮興眼巴巴地看着她。
“我現在是會長,風頭都沒有出,我豈能卸任!”杜九言道:“還都沒拿過俸例,更不能走。”
周肖道:“恐怕你想走也不行了,聖上既然給了你半年之期,時間沒到,你是不可能卸任。”
“一個月過去了。”杜九言笑道:“不怕的。”
衆人聊到半夜才各自散了。
今天銀手在,桂王沒地方睡覺,就不滿地看着他,“早點回去辦正經事,賴在這裡,會荒廢!”
說着,拉着杜九言,“走、走,送我回家,天黑路遠我一個人走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