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王給杜九言打了個眼色,去了後衙。
杜九言摸了摸鼻子,不動聲色跟着他去了後面,桂王在房間裡等她,問道:“這什麼妖怪案子,我不會判。”
杜九言看着他一臉糾結的樣子,不由失笑,“我看你一點都不糾結,剛纔嗑瓜子的聲音,可不小。”
“看熱鬧,有什麼。”這個案子裡頭,死的人該死,沒什麼可悲可同情的,“你先給我分析一下,這案子一會兒我要怎麼判刑。”
杜九言和他對面坐下來,給他說案子,“王氏的罪,等會兒沒有證據證明她設計陷害,那你按《周律、刑律、詐僞、教誘人犯法》來判,又因爲江燁已死罪可重擬,杖八十徒三年。”王氏還有教唆作僞證之嫌。
“如果有證據證明,那你則按《周律、戶律、人命》,凡卑幼圖謀父母財產,謀殺謀害者,按律凌遲。”
“如果最後證明呂氏和江燁通姦罪,那麼就按照《周律、刑律、人命》,判呂氏通姦罪的同時,判她從犯,”杜九言看着他,“明白嗎?”
桂王嘴角抖了抖,“這麼複雜?”差距還很大。
他不是刑名出身,雖會背周律,但要遇到這種複雜難以界定的案子,他就沒有辦法了。
“王氏的案情可花判,全靠大人您的感情傾向。最重要的,她還懷有身孕,現在無法行刑,只能等她順利生產後,再領罪。”杜九言道。
桂王點頭,用一副崇拜的眼神看着她,“言言,你真厲害!”
杜九言一口氣沒喘勻咳嗽起來。
“是不是受涼了,要不要請大夫?”桂王輕輕給她撫摸着後背,“要喝水嗎?”
“王爺,我們好好說話行嗎?”杜九言拍開他的手。
桂王看着她,“言言,你要努力,讓他們無地自容!”
“好,”杜九言道:“大人,您也要努力啊,罪名實在不會判的時候,就休堂!”杜九言起身,鬼使神差地摸了摸桂王頭,“我要去和我學生們商量對策了。”
她的手落在他的頭頂,他眼睛一亮,跟着她的手走,在她手心裡蹭了蹭。
杜九言愕然,回頭看着他,收回手,桂王一把摁住在他頭頂上,衝着杜九言一笑,“再摸摸,舒服!”
“王爺啊,”杜九言捏他的臉,“您的臉呢,真不要了嗎?”
桂王搖頭,“不值錢的東西,不要也罷。”
杜九言白他一眼,“嫌棄!”
說完走了。
桂王坐在原處,笑了起來。
堂內,宴通幾個人迎上來圍着杜九言,低聲道:“會長,他們肯定要辯訟丁勝殺人的事實,等會兒重點是什麼?”
“還是重點是蓄謀陷害以及丁勝捉姦殺人,兩件事上。”杜九言道:“王氏也是丁府的人,死者作爲原告,完全可以將兩個人合在一起,如果被他們合在一起,那麼蓄謀殺人就是他們即將辯訟的目的。”
“所以,在他們這麼做以前,你們要先下手。”
這件事在發現王氏的時候,杜九言就和他們說過,具體怎麼辯訟,她也仔細講解了。但直到此刻,大家還是不敢置信,程公復會往這個方向走。
這個方向,有些卑鄙了。
拋開殺人不說,丁勝實際是受害者,可要是硬辯他和王氏是同謀,那就將丁勝徹底變成施兇者。
且,他還犧牲了妻子,用一種最令人鄙夷的方式殺了江燁。
所以說,這個方向很卑鄙。
“剛剛你們表現的很不錯,但等會兒纔是這個案件的重點,繼續努力。”
大家都有些不好意思,童刃道:“我、我都沒敢說話,宴師兄幫我說了好幾句。”
“那一會兒你多幾句,”杜九言道:“你表現不好,我就把你刷下來,和燕京比試纔是關鍵。”
童刃面色一變,點頭道:“我、我知道了。”
“去吧,不要被對手牽着鼻子走,對手說什麼你跟着反駁。可對手既然開口了,就應該是想好了攻守,你跟着對手的思路,結果不會好。”杜九言道。
大家都點頭應是,回道公堂上。
堂外,程公復正冷着臉道:“此案疑點,我們從一開始就知道,但因爲篤定丁勝殺人的事實,所以並未花費時間去查明。但現在王氏的出現,讓這個案子出現了轉折。”
範素石咕噥道:“沒有查?是根本沒查到!”
“稍後如果對方要辯丁勝無罪,那你們就往王氏和丁勝的關係辯,可明白我的意思?”
殷超道:“他們是一家人。”
“那動機是什麼?”周巖問道。
“依舊是通姦!”程公複道:“夫殺通姦妻和通姦之人,很合理。”
大家都跟着點頭。
“這一次,你們要同心協力,不可再意氣用事。輸贏不是一個人的事,而是你們共同的。輸了,你們誰也無法去京城。”
衆人應是。
“升堂!”桂王重新回來,公堂內,丁玉和王氏不知在說什麼,一直在哭。
王氏依舊面無表情,直挺挺地跪着。
現在,王氏是否有罪,是什麼罪,成爲這個案件的重點。
“接着說。”桂王道。
宴通上前一步,道:“方纔我們列舉了,王氏和江燁來往的證據。”他說着看向王氏,“王氏,你可認罪?”
“我什麼都沒有做,我認什麼罪?”王氏道。
宴通一怔,她剛剛明明已經和自己的夫君說過了,現在居然明目張膽地推翻了自己的話,“這麼說,你不承認,是你和江燁設計陷害你婆母和你公爹?”
王氏搖頭,“我什麼都不知道。”
殷超要說話,卻被段應打斷,“那就讓你知道。”他說着,對桂王道:“大人,我們要傳證人。”
王氏一愣。
程公復也是一愣,就看到江華從外面進來,跪在父親江仁超的身邊,磕頭,“草民江華叩見大人。”
“你來幹什麼?”江仁超瞪着兒子,“做什麼證人,你怎麼沒有告訴我?”
江華回道:“爹,事情回去後和你解釋。”
江仁超要說話,桂王已經開口,問道:“江華,你要做什麼證?”
“我證明,我哥並非主動和呂氏通姦。就如我上一次所言,呂氏的年紀和我們的母親相仿,就算我哥再渾,他也不可能和呂氏不清不楚。”江華看向王氏,指着她道:“是他答應給我哥一萬兩銀子,我哥才同意的。”
“你哥爲什麼同意?通姦雖罪不及殺頭,可依舊要判刑,聲名也毀於一旦。這是一輩子的事,你哥如何會因一萬兩而毀自己的一生?”殷超道。
如果讓宴通等人辯成,王氏和江燁合謀陷害呂氏,致使丁勝殺人,那麼丁勝就真的要輕判了。
“呵呵,胡言亂語!”王氏看明白了雙方訟師的立場,若有必要,她就拉着丁勝一起死。
童刃上前,道:“江華,你且說。”
“因爲我哥有病,大夫說他活不過今年!”江華道:“所以,他要在死前,迅速爲家裡人掙一筆錢。恰巧王氏找到他,他就答應了。”
“如果不是王氏許以重利,我哥是不可能做這種事的。”江華說着,從懷裡拿出一張紙,舉過頭頂,“各位,這就是我哥和王氏簽訂的契約,他先支付我哥兩千兩,等事成後,我爹還會再收到八千兩。”
“這是我哥留在枕頭裡的信,他在信中交代了後事!”江華道。
現場一片寂靜,這個事情是意外,程公復也站了起來,想要看這封信。
原本以爲這個案子原告比較容易辯訟,現在辯訟過後,卻成了他們更難辯了。
他甚至懷疑杜九言作假。
桂王掃了他一眼,讓人將書信給他看。
程公復看過之後遞給江仁超,江仁超看完大呼一聲,“我的兒,你怎麼這麼傻!”便嚎哭不止。
程公復就知道,信是真的信。
那接下來,他們想要贏,就不容易了。
桂王從黃書吏手中接過來掃了一眼,看向王氏,“你還想說什麼?”
王氏緊緊抿着脣。
“人證,證據確鑿,本官也不用問你了。”桂王擺手,焦三上前來王氏帶去隔壁,稍後會判刑。
丁玉跌跌撞撞地磕頭爬起來,跟着王氏往後衙去。
“大人,”殷超拱手,道:“王氏有罪,和丁勝殺人的事實並不衝突,就算填補了被告方纔所列的四個疑點,也只能證明,王氏有罪。”
“是!”周巖搶話道:“丁勝殺人是事實。他本人也供認不諱,不管有什麼前因,都不能改變這個事實。”
兩人話落,童刃上前一步,道:“有因纔有果,若沒有王氏和江燁合謀陷害呂氏的因在前,又怎麼可能有丁勝殺人這個果。”
雙方辯論起來。
外面的聽衆豎起耳朵,顯得很興奮。
等着雙方一較高低。
“我們不否認王氏這個因,但現在的這個果,應當如何?”彭沿輝終於搶到機會,上前看着丁勝,“我且問你,桌上的匕首是不是你拿的,是不是你捅進江燁的肚子上。”
丁勝點頭。
“這是事實,明明白白,不容質辯。”彭沿輝道。
“大人。”包澤上前拱手道:“請大人依律判定丁勝殺人罪!”
宴通冷笑一聲,道:“各位,你們掩蓋事實的本事確實令人敬佩。如果沒有王氏和江燁設的陷阱,江燁就不會到丁勝家中來,丁勝又怎麼可能去殺素不相識的江燁。”
“否定了因,何來的果!”宴通質問道。
“王氏和江燁所擬的契約,纔是這個案子的根本,而丁勝,也是這個案子的受害人!”段應大聲道。
一聲落,對面的衆人頓住,一時,竟想不到詞來反駁。
因果,因果,誰都知道。
但這是辯訟,他們就必須否認這個點,不然這個案件就要被他們辯成丁勝無罪,江燁死有餘辜。
那麼,結果就是他們輸了。
殷超上前一步,正要說話,他身後程公復冷冷地道:“請問,呂氏和江燁有奸的事,是不是事實存在?”
對面,宴通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