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杜九言道:“任延輝所犯種種罪行,罄竹難書!”
“這天下之大,學子千百萬,有能者不計其數。這朝堂之大官員數千,人才濟濟。”
“如任延輝這般,留作何用?”杜九言道:“求聖上明辨!”
她話落,身後的人氣息一窒,隨即,由錢羽帶頭,多半數人站出來,拱手道:“求聖上明辨,莫要再讓佞臣貪官迫害忠臣良將,毀江山社稷只在一旦啊!”
趙煜看向任延輝,杜九言的話言猶在耳。
“你認爲,安山王和懷王之事,乃朕之手筆?”趙煜叱問道。
任延輝噗通跪下,道:“聖上,老臣沒有這個意思,老臣對桂王,只是就事論事。絕沒有其他意思。”
“沒有其他意思,你何故扯出桂王?”趙煜道。
“桂王屢屢出格,壞了多少的規矩,這一項不提,將來必有後人做榜樣。這世上沒有第二個寬容仁厚的您,也沒有純粹善良的桂王爺了……若有人照貓畫虎,豈不是亂了超綱。”
“老臣用心良苦啊!”
“你果然是用心良苦,朕都不曾擔憂,你倒是替朕分了憂了。”趙煜冷哼一聲,“朕容你,待你,你對朕只得了一個寬容仁厚的評價?”
“就是因爲朕寬容仁厚,所以你就能肆無忌憚,挑戰朕的底線,是不是?”
砰!
趙煜將手邊的茶盅拂掃下來,茶盅砰地一聲飛落在地上,濺的碎瓷滿地解釋。
任延輝趴在地上,喊道:“聖上,老臣冤枉,老臣對您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好一個忠心耿耿,彷彿這滿朝重臣,就只有你一人對朕忠心!”趙煜道:“朕不稀罕,這朝堂少了誰,都能動。”
“薛按!”趙煜道:“除了他的烏紗帽,將這奸賊交由大理寺,全權查辦。”
“朕要給天下人、給衆臣、給自己,一個交代!”
“是!”薛按從上面下來。
“聖上,”任黨衆人才從驚駭中回神,他們沒有想到,這場官司會演變成這樣,反轉到令他們目瞪口呆,“聖上,任閣老雖有過,可也有功啊。”
“請您念在他這幾年殫精竭慮,爲朝廷效力的份上,饒了他這一回。”
任延輝喊道:“老臣知錯,求聖上寬恕啊。”
“求聖上寬恕!”
齊齊的聲音剛落下,就聽趙煜道:“如此地步,你們還要朕寬恕他?”
“看來,朕的好脾氣,在你們眼中就是毫無底線,沒有原則的軟弱無能是不是?”
“帶走!”趙煜指着任延輝,又看着求情的衆人,怒道:“朕若再聽到一個人求情,朕立刻就成全了你們的忠心,陪着他一起去牢中。”
大殿上一靜,頓時沒有人敢求情。
聖上真的一點不知道任延輝的事嗎?不,他是知道的,就如當初吳文鈞犯罪聖上及時打住,沒有再繼續查下午,爲的就是保護任延輝。
聖上不捨得殺,這是肯定的。
可是,爲什麼在剛纔又改變了主意呢?
大家朝杜九言看去,是她,她剛纔一定是說了什麼,徹底激怒了聖上,讓聖上斷了任延輝的念頭,起了殺心。
剛纔腦袋嗡嗡響,他們根本沒有聽清楚啊。
一側,謝允擦了擦帽子底下的汗,低聲和繆徵道:“這一招,太狠了。”
“嗯。”繆徵抖了抖後背溼漉漉黏着的衣服,壓着聲音道:“反轉,再反轉,本官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謝允道:“這杜九言,以後少惹爲妙,避而遠之。”
難怪,她從一開始就強調兄弟情,是的,這一場案子辯的不是誰清白,而是在賭,賭的是誰先讓趙煜起殺心。
那一句,任延輝離間兄弟情,那一句任延輝揣摩聖意,那一句任延輝認定安山王和懷王乃聖上手筆……就像三把利刃,徹底斷送了任延輝在聖上心中不捨。
聖上脾氣再好,也是個人,是個君主。泥菩薩還有三分性,何況聖上。
“嗯,不簡單啊。難怪魯閣老和桂王爺不出手,有她在,根本不需要他們幫忙。”繆徵道。
薛按上前來,將任延輝道烏紗摘下來,任延輝磕頭求情,滿殿上所有人靜默,只有他一人哭喊求饒。
侍衛上來,一人一邊壓住他。
任延輝被拖拽了起來,他滿臉的淚,一轉頭看到杜九言……不可能,他不可能輸的。
他還沒有坐上首輔,他還沒有輔佐聖上開創盛世,他還沒有做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他怎麼可能輸,怎麼會輸給杜九言。
不可能!
“杜九言,”任延輝一字一句道:“你陷害我,你這個卑鄙小人。”
杜九言道:“不送!”
任延輝喊着,“聖上,老臣冤枉啊!”
聲音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大殿上,這期間大家都靜默在原地。
趙煜扶額靠在龍椅上,頭暈目眩。
杜九言站在遠處,目光一掃落在任黨衆人身上,被她一看,大家心頭一縮,頓時目光四處潰散,東躲西藏地垂着頭避開。
原以爲,魯章之必輸,可短短几個時辰風向鬥轉,任延輝卻成了階下囚,丟官甚至將要丟命!
這……他們還在發懵。
一時回想,居然不知道杜九言是怎麼做的。
杜九言收回目光看向牧琰。
牧琰滿頭的汗,無聲無息地後退,像一隻鬥敗的碩鼠,跼高蹐厚!
他站在門口,垂目垂首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還站着幹什麼?”趙煜指着所有人,“要朕留你們午飯嗎?”
“退朝!”
趙煜說着,怒氣衝衝地走了。
大家擦了汗,任黨不敢逗留,迅速出門而去,牧琰混在人羣中,幾乎是小跑着出宮門。
“九言今日很好。”安國公上前來,拍了拍杜九言的肩膀,“祖父爲你驕傲。”
杜九言拱手,道:“是魯閣老安排得當,不然許多的證據,我一時想查也查不到。”
這裡面,許多的證據都是魯章之一直握在手中的,好幾年了,他一直隱忍不發,就是爲了等今天,不能一擊必中,就索性忍他讓他!
“嗯。”安國公衝魯章之拱手,“化險爲夷,否極泰來,恭喜恭喜。”
魯閣老擺手,嘆氣道:“不提也罷,朝中事傷的還是聖上的心,若非逼不得已,還是不要發生的好啊。”他說着,看向杜九言,欣慰地道:“辛苦九言了!”
“沒有你,事情不會這麼順利。你最後那幾句,鏗鏘有力令人溼了眼眶,我的心中也是感慨萬千。”
杜九言道:“您別這麼說。”又道:“我送您回去,您住了幾日的牢房,要回去好好休息幾日才行。”
趙煜沒有提桂王和魯閣老,這結果自然就是裝傻充愣,過去就過去了。
“不用你送,你和王爺去陪陪聖上。”魯閣老道。
“我送閣老回去。”安國公道:“你們去吧。”
杜九言也正有此意,和桂王對視一眼,兩人目送他們離開,則去了後宮。
安國用和魯章之並肩出去,安國公道:“我本以爲她辨不成,畢竟桂王爺的事並非全部杜撰啊。”
“嗯。”魯章之頷首道:“我也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拉着任延輝一起,給後來人讓位。”
安國公笑了起來,“沒想到她刁鑽的很,抓着兄弟情不放。一直談情而不提律法。”
“不在公堂,自不用非談律不可啊。”魯章之失笑道。
她抓着情不放,還偏說是對手起頭,她不過跟從。
這丫頭,真是又聰明又刁鑽。
兩人都是一副與有榮焉的表情。魯閣老一上街,街面上就沸騰起來……
有大膽的人問道:“閣老,您和桂王也沒事了?”
“託福託福,沒有事了。”
“恭喜您啊魯閣老,否極泰來,大吉大利。”
“同喜同喜。”
“杜先生出手,那肯定穩贏。”有人哈哈笑着道:“以後可再看不到任閣老穿着補丁衣服虛僞做作招搖過市了。”
大理寺差役迎了過來,衝着兩人行禮,道:“魯閣老,任延輝說他要見您,您若不去,就一定會後悔的。”
“你去告訴我,我回去換了衣服就去。”魯章之淡淡地道。
差役應是回去。
“你別太辛苦。”安國公和魯章之道:“若有需要,就遣人去找我。”
魯章之道謝,和安國公分開上了轎子,各自回家。
在幾條巷子的後面,有個門面不招搖的茶館,此刻茶館外面掛着歇業的牌子,老闆坐在門口,跑着一壺茶,不急不慢地對着茶壺喝着。
隨即,從巷子的一側來了一位穿着官府的官員,緊接着又來了一位,不過一刻鐘的時間,陸陸續續進了十幾位官員。
老闆左右看看,迅速將門關上,就聽到裡面傳來低低的說話聲。
“各位大人,快想想辦法,聖上今日是真的動了殺唸了。無論如何,我們都要救閣老啊。”
“救肯定要救,但絕不是現在救。魯章之是不可能讓我們將人放出來的。”
“那再等幾日?聖上應該不會立刻殺吧?”
“看情況應該不會。”
“今天真是太憋屈了,那杜九言可真是牙尖嘴利!這樣的人,以後各位大人再遇上,一定要謹慎小心。”
“本來以爲穩贏,下官還定了酒席,今晚去喝一杯。沒有想到,一個上午成敗反轉了。被打的措手不及。”
衆人聚在小小的茶社裡,唉聲嘆氣。
“魯閣老以退爲進,打的是吳文鈞的主意。桂王爺什麼都不用辯,因爲他只要能確保聖上對他不動殺心就行。這兩人都靜下來,本以爲十拿九穩,誰知道前面還有個更狡詐厲害的。”
杜九言的厲害,在乎她聰明睿智,思維開拓,這樣的人若有架子,好可擺譜還好說點,可偏她還不能不要臉,撒得開豁的出去。
這就好比,對方比你聰明比你地位高比你能說會道,還能比你臉皮更厚。
怎麼贏?
“牧琰呢?”有人問道:“沒看到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