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九言在客棧嗎。”廖卿長問道。
常隨回道,“剛剛用了晚飯和蔡公子一起,在街上散步,這會兒應該快回去了。”
天徹底黑了,很快就會宵禁。
“讓跟着她的人小心點,此人狡詐,千萬不要被她發現了。”廖卿長吩咐道,“一切按計劃行事。”
常隨應是。
夜色漸深,對面院子裡打鬥也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就見門打開,裡面三三兩兩的人互相攙扶着出門,顯然打的很狠,許多人臉上都掛了彩,甚至還有幾個端了腿的。
進進出出兩三回,又請了大夫,對面才徹底消停下來。
廖卿長靜靜等着。
子時的更子響起,忽然,西城門上躥起了火花,隨即一聲炮響,在寧靜的夜裡炸開。
“報!”騎兵衝向縣衙,和巡檢司,“大人,大人,桂軍來了,已在新化城下。”
裘樟根本沒有睡,聞聲就打開了門,臉色很不好看,“慌什麼,按照先前的吩咐辦事。”回話的人去了,裘樟又喊了人來,“讓大家都集合,去城牆。”
新化有兵,但是幾處加在一起也不過一千人。好在寶慶府的三個衛所離這裡都不遠,幾個衛所的兵加在一起足有三千多人。
這個數,就算桂王的人來了,他們也應該能抵擋幾日,等待援軍。
“都通知過了。”來人回道:“幸好大人早早開了兵器庫,不然又要一番周折。”
裘樟鼻尖裡嗯了一聲,兵器庫他不想開的,但耐不住讓他開,那小子氣人歸氣人,但還真有幾分聰明勁。
裘樟心情很複雜,一方面因爲被杜九言牽着鼻子走很不爽,一方面又感激杜九言,早有預料,讓他造作了準備。
“上城門去看看。”裘樟往外走,門外又進了人,“大人,吳統領上了城牆。”
裘樟頷首,問道:“城外一共多少兵?”
“天黑看不清,但估摸着不少。聽說當時桂王攻鎮遠的時候,用了三千多人。”
裘樟嘴角抽了抽,鎮遠易守難攻誰都知道,沒想到桂王只用三千人一個晚上就攻進去了……真不知道說他有將才,還是肖將軍暗中讓着他。
反正事情攤上桂王,除了複雜就是複雜。
“走吧。”裘樟急匆匆地上了城樓,站在城樓上往下一看,頓時哼了一聲,怒道:“氣煞人也!”
又被那個杜九言那小子猜到了!
吳統領因爲莊安的事,現在看裘樟很不順眼,聽着便冷笑道:“裘大人,這麼氣不如親自下去打去?”
“你不氣?桂王攻鎮遠用了三千人,到咱們這裡來卻只有這麼點人,分明就是瞧不上咱們新化,”裘樟道。
城外,數着人頭,估計就五六十人,這那是攻城,分明就是來遊逛的。
“他們想幹什麼。”裘樟怒道。
吳統領也不着急,含笑道:“大概,桂王還是想要鹽山吧,裘大人不是剛抓了他六十幾個人嗎,這會兒你再將這五十人抓回來。”
裘樟看着吳統領,臉色也不好看。
“這樣,若你將這些人也抓了,往後新化的事,全由大人你做主。”吳統領含笑道。
吳統領料定,裘樟沒有這個本事。
裘樟道:“你少來,我全部做主了,你多舒服。”頓了頓又道:“一千兩銀子,賭不賭?”
吳統領一愣,裘樟雖貪財但還算含蓄,畢竟讀書人。他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麼直白的提到錢。
“那就賭一次。”吳統領冷笑道:“大人,可別爲了這一千兩豁出去老命啊。”
裘樟冷笑,“你準備好銀子就行了。”
吳統領正要說話,忽然有人上來回稟,道:“大人,東城門起火了,有人往城門上潑了油,這會兒正燒着。”
“大人,大人。”又有個人衙役上來,回稟道:“巡檢司衙門裡進人了,咱們的犯人,都逃出來了。”
這一次回稟的對象是吳統領。
“什麼人做的,咱們的人呢,都死了嗎。”吳統領大怒,頭也不回地往下走,犯人逃了可不是小事,他必須親自去看看。
裘樟喊道:“吳統領,準備好銀子。”
“裘大人,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吳統領根本沒當回事,帶着人就走了。
裘樟站在城樓上往下看着,那五六十人也不知道在做什麼,聚集在一起,好像在商量什麼。
而此刻的城樓下,顧青山和兩個副手,正在他們帶來的碩大的行李袋子裡,往外拿東西,一個個黑色的球,不像是鐵做的,奇奇怪怪的在地上滾動。
“什麼時辰了?”顧青山問道。
他的副手毛一男回道:“大人,子時過半。”
“動手吧。”顧青山擡頭看着城牆,他身後帶來的人,以極其熟練的速度,搭起來了兩個投石機,他回頭看着時間,一打手勢,道:“打!”
隨即,夜空中投石機發出砰地一聲響。
那個黑色的球,被投擲了出去,划着弧度,精確地落在城樓上,緊接着砰地一響,黑球炸開,並沒有威力,但卻迅速燃燒了起來。
一個,兩個,三個,轉瞬之間,城樓迅速被淹沒在火海之中。
上面的人頓時哭喊成一片,又慌又亂,毫無章法。
顧青山笑了,“王爺果然料事如神,新化的這些人都是草包,沒有一個頂用的。”
鎮遠還有個姓肖的擋一擋,新化……他們真是提不起興致來。
“王爺不是說,等大家手癢了,咱們就動手麼。現在看來,這裡都不夠格讓我們練手的。”毛一男附和道。
顧青山點頭,往後退了幾步,吩咐道:“火球留幾個,等兄弟們出來後,再送他們幾個斷後。”
“是!”毛一男應是吩咐下去。
顧青山不急不慢地看着城樓上的好戲,這城,他要是想進去,一炷香之內他就能拿下。
五十人,足夠了!
時間過的極快,丑時剛到,鬧騰的城內,更添了嘈雜之聲,隨即城門口響起了打鬥之聲,城門被打開,一行十幾個黑衣人,領着六十五個拿着兵器穿着他們紅藍兵服的兵衝了出來。
“時間剛剛好。”顧青山滿意至極,今晚一切都在預料之內,沒有半點差錯,“兄弟們,大家受委屈了。王爺在鎮遠備了酒席,正等着大家呢。”
城內,民兵們不敢出來,拿着武器站在門口,瑟縮着,想上不敢上。
顧青山看着跑過來的六七十人,認出領頭的廖卿長,拱手道:“廖兄,今晚辛苦你了。”
“不辛苦,替王爺效力,廖某人在所不辭。”廖卿長很得意,今晚的事情辦的很順利。
顧青山拱了拱手。這件事王爺沒讓廖卿長做,是他主動聯繫的。
“我還帶了個人出來。”廖卿長指着自己的兩個兄弟押出來的一個人,“就是這個人,在礦山殺了山將軍,下毒抓了大家。”
顧青山一愣,打量着被廖卿長堵着嘴,押着的少年,黑黑的皮膚,個子中等,五官很標緻,尤其是那雙眼睛,跟貓一樣,在夜裡能發光,黑亮黑亮地盯着他,居然衝他擠了擠眼睛。
“很橫啊。”顧青山凝眉,問道:“什麼人。”
廖卿長回道:“杜九言,是個訟師!”
“帶走,請王爺發落。”顧青山點頭,又招呼大家,“走!”
被救出來的六十五個人紛紛往前跑,顧青山怕大家跑散了,喊道:“別急,前方備了馬,不要走散了。”城裡的人不敢追來的。
大家根本沒有聽他的,而是往四面八方跑,徑直跑了十幾步,忽然停了下來,所有人一轉身,刷地一下亮出了手裡的刀。
“別動,你們被包圍了,繳械不殺!”
沖天的口號,震的桂兵一愣。
“怎麼回事,兄弟們,你們這是……”毛一男上前去問離他最近的一個人,不等他到跟前,忽然對方的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那人冷冷地道:“誰你兄弟,你看清楚爺爺是誰。”
這口音,毛一男駭然失色,大喊一聲,“你不是我們的人。”
“偷樑換柱!”顧青山拔刀出來,怒道:“我們中計了!”
此時此刻他纔看出來,剛纔這些人是往四面跑的,不動聲色的,就將他們包圍了。
“怎……怎麼會這樣。”廖卿長也是一愣,下意識地朝杜九言看去,就看到對方的高高挑着眉頭,雙眸明亮,毫不掩飾地露出得意之色。
廖卿長大喝一聲,“杜九言,是你的陰謀?”
說完這句,他突然明白過來,爲什麼四面起火後,那些守在外面的衛所兵們那麼容易就調走了,爲什麼他們打鬥的那麼順利,就將人放了出來,爲什麼他的人去抓杜九言,她就反抗了一下,就被堵住了嘴拖了出來,爲什麼到了城門口,城門那麼容易就開了……
這些奇怪的地方,他當時也都想過,但因爲緊張和慌亂,都只是一瞬間,從他腦海中晃過,現在再想起來,在巡檢司舊衙裡的混戰,並非只是打架,而是他們用自己人,把桂兵換了。
也就是說,他費勁心力以爲萬無一失,實際上都在杜九言的算計和掌控之中。
顧青山問道:“什麼意思。”
廖卿長解釋了一遍。
顧青山有些驚訝地打量着杜九言,隨即怒道:“奸賊,殺了她!”
“是。”廖卿長一把拽過杜九言的衣領,冷冷地道:“今晚你不死也得死。”
杜九言衝着他一笑,眉眼彎彎,嘴裡塞着的布條,呸地一聲,砸在了廖卿長的臉上。
“白癡,就你這智商也配和小爺鬥!”杜九言擡腳,一腳踹在廖卿長的襠部,隨即捏住他的手腕,一擰,匕首脫落,杜九言扣住他,“弄死你,你都得謝謝小爺送你一程。”
“動手!”杜九言打了個呼哨。
“是!”包圍圈迅速縮小,與此同時,城門內等待多時的衛所兵士們衝了出來。
裡三層,外三層地,將顧青山帶來的人圍困住。
“兄弟們!”杜九言喊道:“機會難得,先打一頓出出氣!”
大家一聽有架打,頓時齊聲喝道:“好!”
說着噼裡啪啦的就將顧青山一行人圍在中間,拳打腳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