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進跟着師傅王進學了他幾乎全部的武學精華,但王進終究還是官面上的人,如若論起這刀槍棍棒、盤馬彎弓來,那自然在中原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但如若論起這些暗器煨毒等旁門左道,那自然就差得遠了。
如今,史進也並不精通這暗器的收發之道,只是靠着曾經在江湖上混過的經驗和現在身手的敏銳來照葫蘆畫瓢,勉強應對。然而,那老漢卻顯然是飛鏢暗器的行家,就從方纔那幾枚鐵藜子上看,搞不好還是個煨毒的高手。
方纔自己投石問路,用一個小小的石子,便打探出了那老漢接收暗器的功夫。要曉得,暗器的接收要比射擊更難十倍,如果說以兵刃截獲可算是一層水平的話,那麼徒手摘取便可算是十層之功。
現如今,那老漢扣石在手,須臾之間便反射回來。史進當下緊繃着心絃,四肢百骸都灌滿氣力,死死凝住那雙靈動的眸子,從那石子飛射時起便緊緊盯住。
那石子在空中高速自旋,如若那刀格擋,只怕非但截獲不得,反而它會藉着旋勁朝着某個方向反射,與那老頭的接收之法相比,到時在衆人面前須不好看。
那石子飛射的極快,史進不及多想,立刻揮起右手之刀,當空擺順,刀刃與那石子飛來之勢相平,待那石子擦刀而走的電光一剎,史進左手刀起,逆着石子的彈道以刀背相剋。只聽“當”的一聲抨擊脆響,那石子竟又朝那房上的老人飛去。
老人看在眼中,不由地“咦——”了一聲,緊接着“哼——”的從鼻端擠出一聲冷笑,右手五指當空花開似的一旋,那枚石子又乖乖的被他捏到了手掌心之中。那老漢這次沒有立刻反手射了回來,反而捏在指間,不停地揉搓,似乎沒有再出手之意。
但是,這樣的平靜來得似乎並不是那麼讓人覺得舒坦和安心。
那些方纔一路尾隨截殺的殺手們也蹭着這半路殺出來這老頭的一頓胡鬧,從方纔的敏銳恢復了呆滯的神態,一個個託刀在地,慢慢地往後面彙集,離得少華山衆人漸漸遠了,兩夥人中又隔出幾張寬的空檔,就像方纔遠遠尾隨時一樣。
而此刻的史進和那老頭正站在這空檔之間,一個挺拔立在地上,一個逍遙坐在屋頂。就這般神情,不論誰路過瞧見,都不會想到兩人方纔便是在生死一念間交手。就在史進和老頭都沉默不言的時候,這其中的氣氛就一場安靜地詭異起來。靜得不但可以聽到元寶大街上已久依舊熱鬧的人潮之聲,而且甚至連旁人的心跳都聽的歷歷在耳。
可是,這氣氛越寂靜,那種生死相搏的緊迫感就越凝重。史進出生入死也不再少數了,孤身一人陷在敵陣之中尚且不覺害怕,但如今安然站纔此處,手心裡卻滲出了細細微微的汗氣。史進一雙精銳的眸子死死地盯住那老漢不停捻動的手指,其中的那粒石子,被那老漢玩弄的颼颼打轉,而且史進發覺那石子已經轉的越來越快,快的連那老漢的瘦長的枯指尖都有些瞧不分明瞭。
史進曉得,那老漢不是在耍耍,而是要動真格的了,雖然現在還不曉得那老漢下一招是什麼,但可以斷絕的是,他馬上就要發難了,也許就是下一瞬。
“嗖——!”
果然不出史進所料,那老漢真的便在下一瞬突然發難,但史進再怎麼留神也沒來得及瞧清老漢的動作,不曉得那老漢是如何出的手,看他的袖擺依然絲毫不動,不像是出招的跡象,但那石子卻是真的飛速激射出來,而卻那速度已經不是先前的水平了。
這一下,可超乎了史進的見識,只聽得那石子嗖的一聲破空之音,便已至史進面前。
史進心下一急,頓時右手條件發射一般地提刀來截,雖然史進出手慢了半拍,但好歹史進向來出刀速度麻利,這一次依然是後發先至,只聽“當——”的一聲脆響,那石子又被史進一刀截獲。而石子接觸刀身之時,史進感到那相擊的震感卻不似他前兩回的那般強烈。按理推測,那速度和力道都是又升一倍的,但爲何此刻卻沒了勁力,這破空而來,都消耗了麼,決然不是。
可一切已然來不及思慮,就在史進一愣神的空,那枚石子竟然“嘭——!”的一聲炸裂開來,化作七八塊碎石,頗具鋒利棱角地越過刀身,衝着史進朝不同的方向射去。
史進此刻再抽刀來護已來不及,只得臨危後撤,變化着姿態將要害之處從爆射的石子間移挪開來,雖然姿勢醜是醜了點,也着實是有些狼狽,但好歹沒有叫那老傢伙射中,也不太至於顏面掃地。
“好你個兔崽子,倒是有兩下子。”那坐在房檐上的老漢將盤着的雙腿鬆開來,一對短腿,一晃一晃懸在空中。他一語說罷,便刁住菸嘴,深深吸了一口,那神態,眯起雙眼來,彷彿這下面的一切都與他無干,他只不過是享受着美好生活似的。等他一口灰白白的菸圈吐過,才又緩緩開口道:“不過,光這兩下子,可蹦躂不了多久。人人都說史進英勇,無人可敵。但在我老漢的眼裡,不過是算是這個。”那老漢說着,擡起枯瘦的右手,拇指往修長的小指尖端一掐,呵呵呵的顧自樂了。
史進方纔被老漢那一擊搞得手忙腳亂,心底是曉得這老漢暗器的利害了,現在也顧不得逞口舌之快,全部心念都用到了那老漢的身上,凝重地盯着老人的一舉一動,足下更是運勁至腳尖之處,一邊隨時騰挪,以防不測。因爲史進曉得,從方纔來看,這老頭並非是什麼口舌聒噪之輩,現在他嘴裡的話越多,就表面他心裡求勝之心越急切,他之所以費這般口舌,也不過是瞧史進身手不俗,故意想分散史進的精力,好來個一擊得手,立刻解決史進這麻煩。
史進識破了那老頭的方略,心裡便當即生出一條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