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敖很是興奮地撇了一眼晁蓋,便走到大門邊上來,揮着手腳道:“那幾個手腳利索些,快點將箱子搬過來,對,對,對,就放到知縣大人的面前。”
臧家的門徒擡着**口大箱子,往縣令的面前穩穩放了。臧敖看着這便堆疊成一座小山似的氣勢,再看晁蓋那邊只有一口的箱子,頓時心裡愈發得意了,不由地暗暗心道:晁蓋,拼命,我不如你,但是,要說起這拼錢來,你卻就不如我了,咱們看看誰會最終拖死誰!”
“吳大人,這裡是那五萬旦公糧摺合的銀餉,另外,這兩箱子,是我們臧家知道縣令大人您辦公拮据,特意來孝敬您的,希望吳大人笑納,萬萬不要推辭啊。”說罷臧敖一個人笑了。
吳縣令掛着笑容,心裡也歡喜了,心想,當初來鄆城縣的時候,這兩大家族誰也不來巴結,落得本縣倒像是破落戶,現在兩家爭相巴結送禮,爲的不就是我向那邊偏心麼,呵呵,這銀子會越來越快的,好,好,好,這正所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吳縣令心裡美滋滋地想着,一揮手,道:“那抵兌公糧的銀子擡到縣庫裡面去,叫錢糧師爺來當面合算清楚了,就沒事了。”
臧敖方纔見晁蓋在吳縣令面前開箱驗錢,當下,心裡很是想借着這幾箱銀子深深地刺痛下晁蓋的眼睛。於是,便大咧咧地一擺手道:“何須到後堂去,在府衙門口,難道還有人敢欲行不軌麼?莫說他們不敢,就是他們敢,有我臧敖在,他們要打吳縣令的主意,也得先踏着我的屍首過去!”
吳縣令聽得這話心裡高興,如今能製得住這臧敖,以後這鄆城縣再也沒有什麼大戶可言,這一切還不都是他的了。吳縣令高興地像是要過年了似地道:“有你這句話,本縣就夠了,哈哈哈!好,開箱子,也開開眼!”
臧敖一擺手,喝令兩個臧家的門徒將那黑漆大箱打開了,衆人屏住了氣息往裡頭一瞧,嚯,好傢伙,銀元寶打得面面閃亮,這麼一揭開將衆人的眼都閃了一閃。吳縣令看着這麼多的銀子,心裡就癢癢了,不禁搓搓手,高興的改了稱呼,道:“臧少爺這一出手,果然比以往氣派多了,讓我情何以堪?哈哈哈!”
“大人不必覺得不好意思,以後,咱們的路還長,這都只是個開始。”臧敖的話說得很深,聽到吳縣令的耳朵裡是別有一番滋味,很是舒服。但是,站在一旁瞧着熱鬧的晁蓋卻沒有一絲的緊張和尷尬,反而彷彿現在受好處的是晁蓋似的,一臉的笑意毫不張揚地擺着。
吳大人笑着湊近了那箱銀子,拿起一個來捧在手裡,像是捧着自己祖宗的牌位似的小心翼翼,可是,就在衆人陪着笑臉之時,吳縣令的臉色卻緩緩地沉了下來,將那銀子在手心裡掂了掂,眉頭就皺了起來,衆人一瞧吳縣令這晴天轉陰的臉色,多多少少覺得這裡頭一定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魏都頭看着吳大人將手裡的銀元寶突然捏緊,雙眼直勾勾地瞪着臧敖,像是要醞釀怒氣似的,於是,他也從那漆黑大箱裡頭拿了一塊銀元寶,在手裡掂了掂,也覺察出了貓膩的所在,這分量似乎不夠啊,爲了確認真僞,魏都頭將銀元寶放到嘴邊上一咬,莫說留下什麼牙印,整個元寶都憋了一小半,魏都頭瞬時明白了,就說這分量怎麼不夠呢,半天是在打造這銀子的時候就是打了一層殼子!
魏都頭不等吳大人下令便唰地一聲將刀抽出來,架在臧敖的脖子上,而在縣衙門口的那些衙役一看,也紛紛拔刀出鞘,將沒有緩過神來的臧家衆人都團團圍住。
臧敖瞧着這等架勢,愣是將一雙三角眼瞪得牛頭大,有些不知所措地道:“魏都頭,你這……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哼!你把吳大人當傻子耍弄麼!”魏都頭大聲呵斥道:“敢拿這等成色不足的銀子來抵兌官糧,還好,吳大人明察秋毫,識破了你的伎倆,不然到時候送到上面去,還不是要我們大人受你的害,臧敖,沒想到你真的這般毒辣!”
“我……我沒有,可能……”臧敖心裡有些底虛了,說實話,臧家確實有一匹成色不足的銀子,但是,那些銀子另有他用的,或許,是裝錯了箱子,於是,便道:“可能是一時疏忽,我換了兩箱再給大人您送來,但,那抵兌官糧的銀子我萬萬不敢失誤,還請大人明察!”
吳縣令粗氣從鼻頭一哼,道:“來人!將那些箱子都打開,給我驗驗!”
“是!”後面的差役上來幾個,將那幾口跺在一起的銀箱都打了開來,將那銀子往手裡一掂量,立刻將那銀子拋下,道:“大人!這銀子也是假的!”
“哼!”吳縣令頓時毛了,拿手指頭直直指着臧敖,怒道:“你還怎麼解釋!”
“我……我……這,這不可能!”臧敖此刻急了,哪裡還顧得上魏都頭那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刃,拿手格擋開來,便往那幾口大箱子邊上跑去,左右抓了幾個在手裡一掂量,臉上的顏色就黑了下來,他瘋狂地將所有箱子都打開,將裡頭的銀子都抓了幾個,再這麼一掂量,臧敖的心就徹底地沉了下來。臧敖萬萬沒有想到,他也萬萬想不到,爲什麼自己親自安排放進去的銀子,一拿出來,卻變成了這樣只剩殼子的擺設。臧敖將手裡的假銀子往地上狠狠一摔,心裡氣急敗壞,幾腳將那幾口箱子都踹翻在地,餘光裡偶然瞅見晁蓋臉上微微蕩着笑意負手站在一旁,這火氣騰地就上來了。心裡暗自道,一定是他搞的名堂!你叫我死,我也不讓你好過!臧敖將心一橫,頓時從身邊門徒的腰間將朴刀抽出來,咬着牙便直往晁蓋的面前衝,可是,當臧敖剛衝到晁蓋的面前,阮小二便從斜地裡插手進來,也不必拔刀,擡腿只那麼狠狠一腳,就將臧敖踹飛出去,戳了三四步甩在了縣衙大門的臺階下。
臧家衆人一直都受差役的包圍,哪個也只是幹看着,沒有人能過去扶他一扶。臧敖跌了個狗啃泥,心裡不悅,打算爬起來再來過的時候,魏都頭眼疾手快一腳一步趕上,將銳利的刀鋒架在了他的脖頸上,那涼颼颼的感覺,讓臧敖一瞬間清醒了,也乖多了。
【石碣村·臧家莊】
在午後的時候,臧寒中突然聽得有臧家的小廝惶惶急急的回報,說銀子遭人算計了,而臧敖都被押在了縣衙裡,於是,也顧不得多說,立刻收拾了府庫裡僅存的那些維持全家度日的銀子,便趕緊往衙門趕。吳大人被臧家一再欺瞞,心中很是不爽,開始閉門謝客,但臧寒中這老漢最懂粘人之道,就這麼跪在門口一直等,最後好不容易好說歹說,讓縣令收下了銀子,暫時贖了兒子臧敖出來,並答應一兩天內一定將抵兌官糧的銀子補上來。
就這麼着,臧家父子才帶着一車假銀子,一路憋屈的回到了臧家莊上。臧家父子憋了一肚子的火,當晚不吃不喝,兩人都在書房裡悶着。臧敖仔細地從籌備銀子開始,到押送道縣衙大門,這麼一路地想過來,突然覺得問題出在了哪裡。
臧敖突然站了起來,雙眼冒火地道:“晁蓋!你欺人太甚!”
臧寒中早就不耐煩了,現在丟了這麼一大筆銀子,幾乎是將整個家底都折騰幹了,剩下的也就是賭館的地契,和現在臧家莊的房契還有幾十畝良田了。當下一拍桌子道:“咱臧家與他,勢不兩立!”
“不共戴天!”臧敖跟着老爹一起怒道,可是,現實還是要面對的,他低低地問道:“爹,咱下一步怎麼辦?”
臧寒中聽了,深深嘆了口氣,頹廢地跌坐在椅子上,沒了迴應。
臧敖一看爹爹也失了主意,當下將心一橫,提了壁上放着的朴刀便又往外去。
臧寒中一看臧敖又失心犯了急,當下跳起身來,一把將朴刀奪下。臧敖見刀被奪了,一時心急復手過來要搶。臧兒子的舉動瞧在眼裡,劈手就是一個耳光,打得臧敖頓時愣在了當下。
臧寒中深深地吐着氣,道:“和你說了多少次了,要沉住氣,動腦子!不要動不動就拼命,現在的風不是順着咱們的,動武只會給人家留下把柄,吃大虧!”
臧敖不說話了,心裡其實很是不服,當初就是忍,現在還是忍,他不知道這樣落魄的程度難道還不是底線麼,究竟要忍到什麼時候纔是個頭。
“喏!”臧寒中取了臧家在鄆城縣裡賭館的地契交到臧敖手裡,道:“把他兌成現銀,咱們臧家經過這一劫,已經是徒有空架子,沒什麼銀子了,救救急吧!”
臧敖看着手裡的地契,心一瞬間被狠狠的刺痛了,眼淚在眼眶裡轉了兩轉,還是咬着牙嚥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