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家莊破,祝彪和欒廷玉失蹤,這樣的結局的確讓人唏噓。但呼延庚到了這個時代,難免受時代的禁錮,做安撫使久了,接觸的又是使相、太后這樣的大人物,莊主對他而言,真的是“蟻民”,裝模作樣的慨嘆了幾句,呼延庚就繼續和張憲商討德州戰事。
這時,一騎汴梁來的傳騎,在保甲巡邏隊的帶領下,馳入河間城。
曾頭市的家主曾弄這天收到了一份請柬,請他到河間的某處莊園一敘。邀請人雖沒有明說,但曾弄看得出來,這時河間的柴進員外邀請的。
雖然宋金兩軍的控制區,被一條滹沱河隔開,但曾家和柴家的聯繫,卻分外緊密。曾頭市掛着幫着金軍互市的名頭,自然也要擔負起爲金軍打探情報的職責。而曾頭市在河間的貿易的接頭方,就是柴家。
但柴家這麼明目張膽的邀請曾家的家主去河間,以前還從未有過。曾弄思前想後,反覆權衡,派長子曾仁前去。
曾仁以販馬商人的名號,前往河間。河北東路缺馬,因此馬販是少數幾類可以在河間暢行無阻的商隊。曾仁到了河間,向官府交付了馬隊,又以採購的名義取了路引,這才得以在保甲遍地的河間自有行走。
曾仁到了柴家指定的莊園,先做作一番,讓周邊的保甲都知道,曾仁在此談生意,隨後纔跟着柴家人到一處密室中去。
柴進在密室中迎候,兩家生意往來,他與曾仁早就熟識,兩人客套了一番,柴進道:“大郎這邊落座,盧員外親自到了,你們好生親近一番。”
曾仁一看,密室中早坐了十五六人,都是河北的豪強,以往在河北跑生意時,都有往來,其中最知名的,就是人稱玉麒麟的盧俊義了。祝家莊的老三祝彪也在座中。曾仁已經聽說祝家莊之事,有心打探一番,強行忍住。
衆人又客套了一番,落座之後,曾仁問道:“員外找我等來,可是有什麼生意做?”
柴進露出一副苦相:“生意?安撫使的保甲,把農商之利都抽走了,還有何生意可做?”
衆人聽出柴進口風不對,不知柴進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盧俊義淡然的往後一靠:“轉運司明文下令,許我等通商之利,只是不許與金賊交易,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不知員外抱怨何來?”
曾仁心想,盧俊義與金人回易,有好幾次都是走的曾頭市,卻在這裡裝腔作勢。他也不說破,只看柴進如何回答。
柴進沒說什麼,柴進的師爺卻道:“列位員外,我等小民,所求者無非富貴二字,何謂富?良田美宅。何謂貴?高官厚祿。呼……安撫在河北搞這一套保甲,良田美宅皆歸於保甲,高官厚祿出於銳士,咱們還有什麼奔頭啊。”
聽者面面相覷。但他們對呼延庚的政策早有不滿,不然柴進也不會貿然的將這幾人請來。但柴進叫破這一點,是什麼文章?
如同約好了一般,其中一人道:“眼下金賊犯境,呼安撫受天子所託,鎮守河北,我等都是大宋子民,就算爲此受些苦楚,也說不得什麼。”
柴進道:“呼延庚受天子之詔,忠心大宋還則罷了,可他是河北的藩鎮,是朝廷的眼中釘,肉中刺。”
“柴員外何出此言?某聽說……”曾仁忍不住問道。
“噤聲。”柴進低聲說道:“爾等往來河間,可見此處戒備森嚴?”
“不是說要和金賊打仗,故而……”
“非也,此乃宗室才知道的秘事,建炎皇帝落水不知所蹤,新皇就要登基了。”
“啊?”無論是曾仁這種先前全無準備,還是盧俊義這種聽到一些風聲的,無不張口結舌。
皇帝失蹤了?就要立新皇帝了?河北大地上,怎麼一點風聲都沒有啊?
“柴員外,此事可能當真?”
“天子失蹤,另立新帝,我怎麼敢亂說。”柴進一面看着在座諸人驚惶不已的樣子,一面體驗着“消息靈通的前朝遺脈”的優越感,讓恐慌在密室裡發酵。
“建炎天子沒了,那豈不是遂了金人的願?”
“天子還沒有子嗣,那該是幾位皇叔繼位,不知汴梁的太后作何安排?”
“你不懂,哪裡輪得到婦道人家做主。當是列位相公共議。”
“天子只是失蹤,並非駕崩,怎能這麼急着立新帝呢?”
“擁立之功,就是呼延庚,也是靠着汴梁城外護駕之功躥升起來的。”
密室中的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柴進等大家議論得差不多了,才向下壓壓手,讓大家安靜下來。一來他是此地的主人,二來他帶着宋廷給的蔭官,儼然已成此間的領頭者。
“想那呼延庚,無非靠着建炎天子年幼,易於矇蔽,才能在河北胡作非爲,奪吾田產,取吾人丁,凡不從者,要麼以流民脅迫,要麼誘使金賊來攻,而呼延庚坐收漁利。”
柴進一指祝彪:“祝家莊三公子,大家都認識。祝家莊雖爲金賊所攻破,但起始,卻是呼延庚立保甲所引發。”
祝彪站起來,滿面通紅,不知道是興奮還是憤怒,開始哭訴自家莊上的悲慘遭遇。
衆人或真或假,表示同情。密室中的氣氛慢慢起來,也有其他的豪強,訴說保甲對自己的壓榨。他們未必有膽量反抗呼延庚,但有人帶頭,附和着訴一下苦想來風險不大。
柴進看火候差不多了,才說道:“呼延庚這般作法,我等遲早被他吸血食髓,連骨頭也剩不下了。也是天意,眼下大位空懸,呼延庚失了朝廷的支持,在河北立足不穩。只要我等豪傑振臂一呼,就可以奪回我等的田產和人丁。”
“造,造反?”有幾人驚惶不已,站起身來想走,他們走到密室門口拉門,門卻巍然不動。
“走?今日我等在此密謀,他日被呼延庚知曉,還不是認爲爾等幾人是同夥,又豈能放過爾等。”
(本章完)